不過當羅蘭親自操作起來,才發現實際情況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
在後院裡忙活了四五天,硬度較高的鑽頭倒是順利做出來了,利用安娜的高溫火焰,他可以很容易得到1500度以上的鐵水。沒有了溫度的制約,常規炒鋼法便能方便快捷地製得小批量鋼鐵——即用鐵棒快速攪拌鐵水,使生鐵中過量的碳和其它雜質與空氣充分接觸氧化,反覆幾次後鐵水冷卻下來就能得到高品質的鋼。
問題出在蒸汽初號機上。
這臺原型機工作起來時噪音和震動都十分驚人,連帶着鑽頭無法穩定的鑽完整條鐵管。在做粗活重活時,這種程度的震顫無關緊要,但加工槍管顯然就行不通了。
想要改善這點,他就得先造出離心調速器來控制蒸汽機的輸出功率,再用齒輪組合減少震顫,調整鑽頭的旋轉速率。而加工齒輪又需要簡易車牀。這樣算下來,羅蘭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在邪魔之月來臨前實現這一目標。
最終還是隻能用老辦法,靠鐵匠的雙手去一錘錘敲出來。大批量生產火槍的計劃破產了,按邊陲鎮鐵匠鋪的數量,頂多一個月生產3-4根槍管,這還是在停造第二臺蒸汽機的情況下。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用擔心槍管的合格率。鐵匠只管敲出大致的圓管,再由安娜統一進行合縫,效果跟鏜刀削出來的無縫管接近,基本上可以排除炸膛的風險。
羅蘭無奈之下只得修改了自己之前的計劃,他原本打算招募邊陲鎮的獵人,組建一支火槍隊——他們大多精通射箭,無論是弓還是弩,都是他們得心應手的武器。外加槍械培訓耗時短,可以使他們很快具備戰鬥力。
可現在到邪魔之月最多造出四把燧發槍,如此一來就只能挑選獵人中最傑出的人手來打造一支精英小組了。這事羅蘭決定交給鐵斧去辦,他在邊陲鎮待了十五年,也是公認最好的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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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恩這半個月來過得並不開心。
特別是在街上遇見民兵隊的時候,不開心的感覺就會加倍放大……甚至心底還有一絲不甘。
他覺得自己被王子殿下遺忘了。
一個月前被首席騎士叫過去時,他滿心興奮。與四王子近距離接觸,接受殿下的親口詢問,這是何等幸運而榮耀的事。
他從小在邊陲鎮長大,雖然出身普通獵戶家庭,但憑藉自己的能力擔任上了巡邏隊長一職。他知道自己沒法依靠家門成爲一名騎士,只能等待機會立下功績,接受上位者的冊封。
殿下的詢問讓他覺得機會來了,顯然四王子羅蘭不願放棄自己的領地,他在試圖尋找對抗邪獸的方法。後來大肆興建的城牆也證明了一點,毫無疑問,今年他們將在邊陲鎮渡過邪魔之月。
想要在此地阻擋邪獸的侵襲,就必須組建一支敢於正面作戰的隊伍。布萊恩原以爲自己是當仁不讓的人選,他精通偵查、劍術和騎術,每年留守至最後點燃烽火證明他不缺乏勇氣,但他萬萬沒料到,殿下竟然打算從平民中選出一支隊伍與邪獸戰鬥!
沒錯,一支純粹的平民隊伍,不止是他,整個巡邏隊十人沒一個通過首席騎士的審覈。這簡直匪夷所思,難不成殿下認爲這羣從沒握過刀劍的人,會比自己更擅長戰鬥?只怕見到邪獸的兇狠模樣他們就會潰不成軍!
但殿下似乎是認真的……他不僅在訓練這羣烏合之衆,還給他們配發了統一的服裝。每天下午布萊恩都能見到這夥人穿着棕灰相間的皮甲,排成兩列縱隊從街上跑過。最開始時隊伍還稀稀拉拉,最近已經越來越整齊了。
而自己,仍每天執行着枯燥的任務,看不到晉升的希望。
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着時,隔壁傳來一陣響動,接着門被推開,有人悄悄走了進來。
“喂,都起來,”來人低聲喊道。布萊恩聽出了對方的聲音,是巡邏隊的一員,外號叫兇疤的傢伙。
他房裡睡着五個人,除了自己和灰狗外,其他三人很快翻身而起,就像早有準備的一樣,連外衣都沒有脫下。
“隊長,快起來,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兇疤在長歌要塞有個貴族親戚,聽說還是了不得的大貴族,因此他在隊裡的地位很高,布萊恩不好無視他,只得爬起來問,“什麼事?”
灰狗也被叫醒過來,“這……這麼晚了,你……你們不睡……覺嗎?”
“我有樁好活介紹給你們,你們想不想被冊封爲騎士?”
“什……什麼?騎士?”灰狗驚訝道。
布萊恩心裡也是一跳,連忙問道,“到底是什麼活?”
“你們都知道我叔叔希爾泰吧,他是公爵大人分封的伯爵,也是大人的親信。這消息是他親口交代我的,”兇疤壓低聲音道,“四王子準備甩開長歌要塞單獨幹,讓公爵大人十分不悅。他決定讓王子知道,誰纔是西境的主人。”
“難、難、難道……你們打算……刺,刺殺……”灰狗一緊張就更結巴了,短短一句話半天都沒說完整。
“怎麼可能,”兇疤嗤笑道,“他再怎麼樣也是個王子,他若死了,就算公爵大人也庇護不了我們。我說了,這是樁好活。”
布萊特下意識覺得這筆交易肯定不像他宣稱的那麼簡單,但冊封騎士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忍不住開口道,“說來聽聽。”
“糧食。沒有糧食,他就只能乖乖滾回長歌要塞。這樁活是公爵大人允諾的,只要我們能成功燒掉四王子買來的糧食,他就爲我們舉辦冊封禮,並且在要塞東邊劃一塊封地賜予我們。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隊長,你覺得呢?”
“你、你瘋……啦,殿、殿下不是說了,今年……年邪魔之月很可能持……持續四個月以上,你把糧食燒、燒了,大家吃什麼!”灰狗連連搖頭道,“兩……兩年前的事,大、大家都忘了?”
“關我們什麼事?”另一人不屑說,“反正我也沒打算留在這兒,把萊恩大人的事辦了,我們就能在要塞過安逸生活了。”
“沒錯,你們難道還想在這鬼地方吃一輩子的礦渣嗎?”其他人也紛紛幫腔道。
見鬼,他們早就串通好了,布萊特心裡一涼,除了自己和灰狗是在邊陲鎮長大以外,他們大都來自王國各地,對小鎮根本沒有任何留戀。見無力阻止,他只好轉移話題道,“可是那些小麥都被轉移到王子殿下的城堡裡去了,門口有殿下的親衛騎士把守,你們又怎麼可能進得去?”
“所以我纔要叫上你啊,”兇疤得意地笑道,“從小就待在這破地方,沒人比你更熟悉這兒的環境了。我記得你曾說過,後山溝裡有一處廢棄水井,和城堡下方的水道相連。通過它,便可以悄無聲息地直達城堡花園。你小時候不是還爬進去過麼。怎麼樣,跟我做上這一筆,你今後也能成爲騎士了——還是公爵大人親自冊封的騎士。”
不……騎士應該勇於和不公做鬥爭,應該不畏強權,保護弱者!單單爲了公爵大人的私人恩怨,就置小鎮居民於飢餓和死亡的威脅中而不顧?這樣的騎士除了一身空殼外,還有什麼榮耀可言!
他剛要開口拒絕,灰狗已經叫了起來。
“一、一羣瘋子!你、你們、居然敢打糧食的主意,我絕、絕不會讓你們離開這、這裡的!我要報、報告給……咳,”灰狗說到一半,聲音陡然凝固,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一名昔日的隊友正站在身後朝他冷笑。黑色的匕首從灰狗腰後插入,匕身完全沒入了身體。他顫抖了兩下,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吸氣聲。
對方將匕首攪動兩下,再猛得抽回,灰狗頓時像失去了支撐的布娃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
“怎麼樣?”兇疤靠近布萊特,後者甚至能感覺到他口中呼出的腥臭氣息,“我想你應該決定好了吧,隊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