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山海坐在了田仲絡的右側,崔夫人和崔小曦則坐在靠窗的兩個空位。 崔小曦挨着尚妮,落座時還很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而她進屋時已向葉宗清、田仲絡等人問好,跟個小大人似的。
看來這三撥客人互相都認識,並不是第一次見面。雖不知巖境、五心谷、響水峰具體都在什麼位置,但應該大體在福建、雲南與陝西。衆人天各一方,擁有天地秘境又是各自的隱秘,他們是怎麼認識並瞭解情況的呢?
仔細一想這也並非不可思議,因爲這三處秘境都是自古傳承至今,在漫長的歷史,總有人因偶然的機會發現了同類,漸漸形成了這樣一個小圈子。還有人會收集各種信息尋找其他方外世界的線索,如田仲絡今天不找到了這裡嗎?
等大家都坐好之後,田仲絡有些疑惑的看了崔小曦一眼,小聲問身邊地崔山海道:“崔峰主啊,你怎麼把閨女也帶來了,她這年紀……”
這話還沒說完,崔夫人水若便搶先開口道:“我家小曦已經不小了,關於響水峰以及天地秘境的事情,半年前我們告訴她了。”
崔小曦也跟着點頭道:“是的,爸爸媽媽已經告訴我了,我什麼都懂!”
十二歲的小姑娘,模樣還有些稚嫩。衆人都清楚田仲絡在擔心什麼,大家談論的話題,涉及在座每個人的隱秘,這樣的場合讓一個孩子參與合適嗎,會不會在外面說漏嘴?結果崔夫人當場表態讓大家不必擔憂,自家孩子對天地秘境的事情早已知情。
丁齊很羨慕崔小曦啊,小小年紀能接觸神方外世界。別人家裡有個院子、院子裡能架個鞦韆已經不錯了了,這孩子倒好,家坐擁方外世界響水峰。但另一方面,他的感覺又有點複雜,讓孩子過早地在心隱藏這樣的秘密,是不是給的壓力有點大了?
丁齊還意識到一件事,以崔小曦的年紀,還不太可能將任何一門秘法修煉到三境,她是怎麼進入方外世界還能保留記憶的呢?或許她並沒有完全記住,或許這她還沒有進去過,只是聽父母介紹了情況,或許控界之寶另有玄妙。
在這個場合,大家纔剛剛見面認識,丁齊也不好追問。丁齊的景石並非真正的控界之寶,他突破大成修爲之後,還沒有帶着禽獸符、兩界環、搖光軫等控界之寶進入相應的方外世界祭煉,看來要抽時間好好研究一番了,見知畢竟不足啊。
朱山閒等人的神情都很鎮定,至少看去很鎮定,一副不動聲色、見招拆招的樣子。轉眼之間,各處方外世界的來客便聚在了眼前,要說心不震驚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們都沒有表露出來,不愧都是老江湖了。
連平時總愛大驚小怪、口無遮攔的尚妮,今天的表現也異常穩重,幾乎沒怎麼開口。這可能恰恰說明她內心受到的衝擊不小,正在極力保持着冷靜,因此言談舉止才與平日不同,也說明她一年前剛認識的時候長進多了。
當初找到小赤山並發現魏凡婷後,丁齊想到了或許會有今天,當他突破大成修爲後,這種預感更強烈了,但沒想到眼前的一幕會來得這麼快。丁齊一直在留意觀察,感覺像平日坐在心理診室,將所有人的言談舉止包括行爲、心理特徵都整理爲心冊。
聽剛纔的談話,知道崔山海一家平日並不住在響水峰,他們和其他人一樣生活與工作,當孩子到了可以知曉並保守這個秘密的年紀,父母便告訴了她。而掌握響水峰秘密的人顯然不會太多,很可能只有他們一家三口。
所以崔山海一家人看去沒有任何異常,言談舉止以及行爲習慣與普通人更沒什麼兩樣,無非是擁有秘密而已,世人誰又沒有自己的秘密呢?
然而葉宗清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丁齊推斷葉宗清是從方外世界出來的,甚至是在那裡面長大的。她能夠在方外世界長大,還能在外面的世界正常行走,說明五心谷可能住了不少人,有一個村落甚至是羣落。
五心谷既是隱秘的世外之地,同時也應該是半開放的,能接觸到外界的各種信息。當裡面的人做好準備可以走出來的時候,也能來到外面生活與工作。葉宗清的神情總是淡淡的,有種氣質和魏凡婷類似,似一位外來的遊客,不太像“本地人”。
但葉宗清流露出的心理特徵與魏凡婷也有明顯的不同。如今的魏凡婷像一隻走出籠子放飛自我的鳥兒,對世界的一切都很好,正在學習與融入的過程。而葉宗清可能早了解外面的世界,也能像正常人一樣出來活動,帶着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身心狀態。
而丁齊還有一種感覺,這個女人好像對他很感興趣,坐下來不一會功夫,葉宗清已經悄悄打量他好幾次了。這是怎麼回事呢,或許只是錯覺吧,是丁齊的自我感覺太良好了。
丁老師不愧是丁老師,不需要對方主動說,他推斷出了這多情況。在座衆人又重新做了一番介紹,紛紛互道幸會,氣氛還算融洽。崔山海問道:“田總,你說還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商議,究竟是什麼大事啊?”
莊夢周也說道:“對啊,人都到齊了,田老闆別賣關子了。”
田仲絡先喝了口茶,然後雙手扶案道:“的確是一件關係到我們每個人的大事,甚至是可能影響或威脅到我們每個人,否則今天我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你們聽說過朱大福嗎?”
衆人見他態度鄭重,聽得都很認真,冷不丁聽到最後一句又都是一愣。水若詫異道:“什麼朱大福?我只聽說過周大福,賣黃金珠寶的。”
田仲絡搖了搖頭道:“朱大福不是一家店鋪也不是一個品牌,是一個人。”
葉宗清也納悶道:“不認識,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人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田仲絡壓低聲音道:“江湖傳言,此人獨創了一門秘法,不需要控界之寶,甚至也不需要得到秘境傳承,也能發現各處天地秘境,甚至還能出入自如。”
衆人皆露出凝重之色,一時間誰都沒再開口。丁齊的感覺可能是所有人最震驚的,儘管他的鎮定功夫極好,也不禁變色當場。好在大家的臉色或多或少都變了,也不會有人特意注意到他。田仲絡說的這個人,分明是他丁齊啊!
剛纔田仲絡說出“朱大福”這三個字的時候,丁齊很疑惑,因爲他也用過這個名字。當初去徐州找老顧調查禽獸國與禽獸符的線索,順手幫老顧報了兒子小顧的仇,冼皓曾給丁齊弄來一張身份證,面的名字叫朱大福。
這張身份證是新的也是真的,面的出生年月丁齊的實際年齡大了三歲,而這個周大福的照片也與丁齊本人有幾分相似。但是這件事,只有在座的丁齊、莊夢周、朱山閒、譚涵川、冼皓、尚妮等六人知情。
連丁齊到徐州找的老顧都不知道這個名字,因爲丁齊在老顧面前並沒有表露身份,至於方外門塗至等五名晚輩弟子,則更是不知。
丁齊曾用這個身份證買了從鏡湖到徐州的往返高鐵票,但他並不是在高鐵站裡面的取票機取的票。丁齊購票用的那款app有選座和送票服務,可以要求送票門,也可以要求將票送到指點地點。
所謂指定地點,也是鏡湖市高鐵站外面的一個報刊亭,在那裡取票只需要簡單看一眼身份證,並不會留下任何影像記錄。丁齊當初之所以那麼做,是潛意識覺得應該謹慎,既然用了假身份,最好不要留下什麼線索。
冼皓還用這張身份證給丁齊辦了一張電話卡,外加一部新手機,但丁齊只用那部手機下載app買過那兩張票,然後再沒用過,那張身份也是如此。假如今天不是聽田仲絡提到了朱大福這個名字,連丁齊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有個名叫朱大福的人,獨創了一門秘法,能發現與出入各處方外秘境,顯然說的是丁齊,但怎麼會搞出這樣烏龍來?已有大成修爲的丁齊當然不傻,轉念間想到了——這個消息肯定是知情人放出去的!
而且這個消息還放得似是而非,將事情安到了朱大福這個假身份頭。所謂的知情人,是指既知道丁齊創出了方外秘法,又瞭解朱大福這個身份的人。那麼除了丁齊本人,只有莊夢周、朱山閒、譚涵川、冼皓與尚妮。
丁齊首先看向了身邊的冼皓,因爲朱大福那張身份證是冼皓弄來的,而冼皓也恰好望向了她。兩人不用說話,看眼神便知道意思,冼皓的意思顯然是說不是她,同時也提醒丁齊在這個場合別說漏了。
丁齊突然又意識到,尚妮很可能是知情者,難怪小妮子今天的表現和平常不太一樣呢,像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因爲座位的關係,丁齊現在沒法和尚妮對眼神,於是他又看向了莊夢周。
莊夢周正在環顧衆人,視線掃過恰好與丁齊有瞬間的對視。丁齊從他眼神立刻反應過來,這事絕對與莊夢周有關,至少莊夢周是知情的,而莊夢周則在暗示他稍安勿躁。莊先生可真能裝啊,尚妮能裝多了,丁齊事先竟然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這到底唱得是哪一齣呢,又是什麼江湖套路?丁齊只能耐住性子繼續看戲,還是以他自己爲主角的戲。
莊夢周掃視了一圈,又直盯着田仲絡的眼睛,伸手一拍桌子道:“老田,這事真的假的?你可不能瞎忽悠!”
於鵬飛答道:“田師開口,必言之有物、言而有信,從不忽悠人。”
崔山海又追問道:“田總,你有證據嗎?”
田仲絡:“當然有,假如是沒影子的事,我怎麼會亂說?在半個月前,大約元宵節前後,有人潛入了翟豐屹的白雲洞,但他可不是翟洞主請來的客人,還差點偷走了白雲洞的控界之寶。”
葉宗清失聲道:“有這回事!他們發現這個人了嗎?”
田仲絡:“誰也沒有看見這個人,事後才發現被他摸進來了。”
葉宗清:“控界之寶丟了嗎?”
田仲絡:“幸虧沒丟。”
葉宗清:“丟了什麼其他的東西嗎?”
田仲絡:“也沒有。”
葉宗清不解道:“沒有人見到他,也沒有丟任何東西,那怎麼能證明有這樣一個人來過?”
田仲絡:“翟洞主事後發現,控界之寶被人動過了,沒有放在原先的位置。”
崔山海插話道:“我雖沒有去過白雲洞,但也認識翟洞主,那裡不止他一個人吧,會不會是誰好動了東西?翟洞主未免太多疑了!”
丁齊則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既然沒人見過他,田總怎麼知道那人叫朱大福?”無意之間他也換了稱呼,和崔山海、葉宗清一樣叫田總,不再叫田仲絡爲田老闆。
田仲絡擺了擺手道:“你們彆着急,聽我仔細說啊,那人還在白雲洞最醒目的位置寫了首詩!”
尚妮瞪大眼睛道:“哦,什麼詩啊?”
這時田仲絡的助理於鵬飛拿出手機道:“諸位都收到邀請了嗎?請加一下我的好友,我拉大家進一個羣……有些事情,咱們可以在羣裡說。”
丁齊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果然發現了新的好友申請,對方是於鵬飛。看來尚妮的猜測很正確,今天午大家發現的那些未接電話,都是田仲絡指使人打的,還換了不同的陌生號碼,看來田仲絡暗地裡早把衆人的情況都調查清楚了。
丁齊通過了於鵬飛的好友申請,緊接着被拉進了一個羣。這個微信羣的名字叫“秘境聯盟”,而且羣名片有特定的格式。田仲絡已經在裡面,他的羣名片叫“巖境—田仲絡”,李修遠和於鵬飛當然分別叫“巖境—李修遠”、“巖境—於鵬飛”。
丁齊還看見了三個陌生人,分別叫:“白雲洞—翟豐屹”、“白雲洞—白暮遲”、“白雲洞—趙子毅”。其他人加進來之後,不用提醒,都將羣名片修改爲相應的格式。如丁齊是“金山院—丁齊”,朱山閒是“小境湖—朱山閒”,搞得像分屬不同的特務組織。
冼皓自然跟着丁齊加入了金山院,譚涵川則跟着朱山閒加入了小境湖,尚妮也加入了小境湖。莊先生拿着手機想了想,然後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寫了金山院。羣裡已有來自六處方外世界的人,恰好每個地方都是三個人。
等衆人都加進來並修改完了羣名片,田仲絡首先留言道:“歡迎大家加入秘境聯盟!”然後他又@了一下翟豐屹,留言道:“翟洞主,五心谷和響水峰不用我再介紹了,今天給你介紹來自小境湖和金山院的新朋友。”
那位翟洞主連續發了好幾個驚喜與歡迎的表情,然後留言道:“田師,你終於找到金山院和禽獸國,也聯繫他們的人了?”
田仲絡回覆道:“今天剛剛聯繫的,但此前也是江湖的老朋友了。翟洞主,你把那首詩的照片再發一下。”
翟豐屹隨即發了一張照片,乍一看還以爲是在某個地方旅遊時拍的風景照。照片正間似是一根天然形成的鐘乳石柱,拍照的地點應該是在一個洞窟裡面朝洞口外。視線穿過石柱的兩側,可見洞外是一片清幽的山谷,遠方的半山腰修建着一片像古村落般的建築羣。
這裡應該是白雲洞的景象了,照片最醒目的是石柱有人提了一首詩:“秘法誰獨創,姓朱名大幅。叩開洞門關,白雲行自如。”
這首詩沒有落款,但意思顯然是說有個叫朱大福的人獨創了一門秘法,能夠發現天地秘境,而且來去自如,那麼應該是朱大福自己寫的。
田仲絡放下手機道:“諸位,都看清楚了吧?”
崔小曦脆生生地搶先答道:“看清楚了,那裡是白雲洞嗎?聽名字我還以爲是在山洞裡面呢!”
田仲絡解釋道:“門戶附近以及秘境裡面確實也有不少洞窟,洞窟有很多石狀若白雲,所以那處天地秘境叫白雲洞。你們都沒有去過,但我受翟洞主之邀曾去他那裡做客,可以確定照片是在白雲洞裡拍的……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人留下的那首詩!”
尚妮看着手機直搖頭道:“這首詩寫得可真不咋的!”
莊夢周瞟了她一眼:“打油詩嘛,還想怎麼樣?關鍵是朱大福這個名字,太土了,又不是李太白、杜工部,只能配得打油詩。”
崔山海則皺眉道:“我的愛好是搞攝影,雖然沒看出來有ps的痕跡,但這張照片顯然是站在洞窟向外拍的,從光線來看,卻不像是逆光啊?”
田仲絡又解釋道:“你們沒去過白雲洞,不瞭解地形結構。這個位置是白雲洞裡視野最好的地方。白雲洞分前後兩部分,間有一道山樑,山樑正下方有一個天然的拱洞,像連通前後院的門廊,拱洞間立有一根天然石柱。所以站在這個位置拍照並不背光,前後都是一片開闊的山谷。”
這種地形挺有特點,令丁齊不禁想起了寧鄉縣天門洞風景區,從琴高臺世界出來後到達的是那個地方。那裡有一條小山脈。山脈下方有一個天然的巨大拱洞聯通南北,還有一條公路從拱洞穿過,都不用人工開鑿隧道了。
假如翟豐屹沒有撒謊,那麼這張照片是確鑿的證據。有人不請自來摸進了白雲洞,還動了白雲洞的控界之寶,最後留下了那麼一首詩。天地秘境居然也會被人闖空門,而且那個朱大福也忒囂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