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丁老師發福利
這番話還真是點了關鍵，石不全說完之後丁齊沉默了好半天，在心默默地思索。下午的時候，他試圖儘量清晰地向衆人描述自己所領悟的觀身境。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他還可以勉強形容出一個大概。
但是怎樣達到那種狀態，如讓一個像葉行那樣的普通人，不借助別的方式，只憑自己的鍛鍊或訓練，或者乾脆直接說修煉，也能掌握呢？丁齊尚沒有清晰的思路。
他很清楚自己的經歷，充滿了太多的偶然。一個人不可能完全複製另一個人的經歷，那麼想學會觀身境，在丁齊曾經的經歷，有哪些過程是充分且必要的，或者換一種方式效果可能會更好甚至達到最佳？
第一步訓練從哪裡開始，每個步驟都應該怎樣修煉，達到什麼程度、符合什麼檢驗標準便可以進入下一個步驟，直至掌握所謂的觀身境。這是石不全剛纔的問題，或者是石不全希望丁齊去思考總結的東西。
見丁齊良久不語，石不全又開口道：“丁老師，我知道這很不容易，但你已經做到最關鍵的第一步，想必也能做到第二步。此事也着急不得，我今天找你，不是讓你立刻總結出來，而是想給你一點參考。”
丁齊擡頭道：“什麼參考？”
石不全：“入微術，我和師父學的入微術！我可以從頭告訴你，師父是怎麼教我的，每一個步驟可以怎麼練，有不同的方法可以採用，但都是要達到一個標準，然後進入下一步修煉。得到了入微術的傳承，丁老師可能會明白重點要總結什麼了。”
丁齊驚訝道：“入微術！這不是你們江湖冊門的秘傳嗎？”
石不全嘆了口氣道：“都什麼年代了，還談什麼秘傳不秘傳？你以爲我師父當年是不想傳授給別人嗎，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傳人而已，所以才把我留在了身邊、從小開始教。
而且所謂秘傳，可不像給你個賬號和登陸密碼，告訴你能用了。算我把所有的修煉法訣都說了出來，該不會的還是照樣不會，有人是不可能下那個功夫去練，還有人是練也練不成……”
丁齊萬沒想到，石不全今天敲門進來，是爲了傳授他冊門入微術。石不全也沒管丁齊反對不反對，一開口便沒有再停下，接下來便講述瞭如何修煉入微術。他本是個話嘮，但思路很清晰，講得非常詳細，唯恐丁齊有聽不懂的地方。
說實話，丁齊有一種感覺，無論冊門秘傳的入微術有多麼神秘複雜，但想將它的訣竅講出來，用最精煉的語言，可能半個小時夠了，更何況阿全講了足足有兩個小時。用兩個小時說出來的東西，但真正想將它掌握，石不全可是下了十幾年的修煉功夫。
這像六祖惠能的那句詩：“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誰都會念，隨便哪位後人都可以引用一下以示禪心佛性。但實際呢，把六祖的詩念出來便成了六祖了嗎，這完全是兩碼事！
修煉入微術，具體有三個步驟，第一便是心手通感。丁齊身爲一名心理學者，對此倒是不難理解。阿全從小矇眼睛玩華容道、拆裝孔明鎖，其實都是在進行這方面的鍛鍊。他也可以用別的辦法，但總之目的是一樣的。
第二個步驟是心物通感。說起來有點玄，是把手的東西都當成是活的，能感受到它們的各種微妙狀態，但這種感受又是實實在在的體驗。到最後，像入手的東西真的活過來一般，彷彿能以某種方式訴說它們自己的故事。
第三個步驟是隨動入微。它不僅需要感知，還需要精微的掌控，身體和意識高度的協調，這一步是最難練的。所以師父教阿全練摶雲手，這是一種輔助入門的方式，目的當然不是爲了玩鳥。
阿全本人的經歷而言，摶雲手練成之後，達到隨動入微的狀態是水到渠成。他最後說道：“師父曾經告訴我，假如直接能達到隨動入微的狀態，前面那些鍛鍊都可以省，便能掌握入微術。但如果沒有那些鍛鍊，又怎麼可能掌握隨動入微？
但是後來我明白了，我的導師周小玄絕對也有隨動入微的水平，他卻從來沒有得到過入微術的傳承。所以說丁老師如果用另一種方式，也能掌握隨動入微，沒必要像我那樣去練摶雲手了。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能幫到你總結修煉觀身境的訣竅。”
丁齊起身躹了一躬道：“阿全，我很感激，真的非常感謝你！”
石不全也起身相扶道：“你先彆着急謝我，我還有件事情想向你請教呢。”
丁齊：“您說！”
石不全：“丁老師曾經提了一個問題，是我們能不能瞬間看到小境湖？請問你領悟了觀身境之後，是不是做到了？”
丁齊實話實說道：“我的確是做到了。這並不是說我你們更高明，可能只是辦法更對路。”
石不全嘆了口氣道：“你已經做到了，至於其他人的情況，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我自己卻很難做到。這不是功夫修煉得不到家，而是入微術本身如此。”
丁齊：“哦，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石不全：“我已經對你講了修煉入微術的所有訣竅，再解釋起來不難了。無論是入門時隨動入微還是後來的感應入微，施展秘術的對象都是東西，一件本存在的東西。
可小境湖本是不存在的，我不可能一開始進入狀態，無論如何先要感應到它，然後才能看見它。所以無論怎麼做，都達不到你的要求，這是從原理決定的。”
石不全說完之後，詫異地發現丁齊正在用一種不太正常的樣子看着他。只見丁齊坐得很端正，但是並不拘緊，令人感覺很放鬆極具親和力，神情很認真，並沒有笑，卻感覺彷彿隨時都會微笑，目光帶着詢問與鼓勵的意思。
“丁老師，你怎麼了？我的話哪裡不對勁嗎……”
丁齊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我只是進入狀態了。阿全啊，像你這種問題，我遇到過不少，我們或許可以想個辦法解決它。”
石不全更驚訝了：“什麼，你遇到過很多我這種情況？”
丁齊：“不是你這種情況，而是類似的問題，有問題我們想辦法去解決問題。我們可以先定……算了，不談小目標了。明天你陪我回公寓一趟，我正好有一件東西要送給你，順便領你認認地方。”
石不全莫名有些發毛：“丁老師，你現在給我感覺怎麼和莊先生一樣，搞得神神秘秘的？”
丁齊笑着搖頭道：“不神秘，一點也不神秘，是很正常的辦法。我可以給你制定一個方案，但還需要你自己去努力。”
石不全：“你有辦法讓我瞬間看見小境湖？”
丁齊一臉真誠道：“可以試試，主要還在你自己。”
石不全有些激動地前一步：“什麼辦法？”
丁齊：“明天你知道了。”
丁齊剛纔究竟進入了什麼狀態？是他這些年來最習慣的工作狀態。兩個人關門，坐在房間裡談了兩個多小時，基本都是阿全在訴說，他的經歷、他的想法、他遇到的問題，而丁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傾聽與思考，偶爾插話討論。
這不是心理諮詢室或者心理診室的場景嘛，這種狀態不需要找，丁齊已經習慣了，坐好了有。所以阿全說出最後那番話時，丁齊並沒有將眼前的他當成一位江湖冊門高手，而是遇到問題需要解決的求助者。
使用入微術無法瞬間發現小境湖的情況，他在心理診室當然從未遇到過，但類似的困擾見的多了。無論能不能解決，丁齊都會先設法制定一個嘗試性方案，聽完了阿全的問題，再結合自己看見小境湖的感悟，他的腦海便有了想法。
至少吊人胃口的套路，丁齊不用跟哪位江湖八大門傳人去學，他自己精通得很。原本石不全說不用丁齊送，告訴個地址行，但第二天石不全還是乖乖地跟着丁齊走了。
丁齊已經挺長時間沒回公寓了，先打開窗戶通通風，收拾浮塵打掃了一下衛生，阿全順手幫他一起整理了屋子。丁齊道：“你在圖書館仿製經卷，如果時間晚了不方便回去可以在這裡過夜，白天也可以在這裡休息，總之在近處有個落腳的地方。”
石不全：“倒不用天天住這兒，反正都在境湖市，過了晚高峰車也不堵，回朱師兄那兒不算麻煩，偶爾歇個腳倒是可以的。謝謝丁老師，你昨天說的事……”
丁齊打開書桌抽屜，取出一塊手心大小的石頭道：“這塊魔法石你先拿着，它很神，你只要每日用心祭煉、與它溝通，憑藉它可以瞬間看見小境湖。”
石不全眼神有些發直，接過石頭道：“丁老師，您這唱的是哪一齣啊？這石頭還挺漂亮，含鐵量較高，紋路是狀分佈的，所以斷面的花紋很特別……嗯，是隨着水流從山體沖刷出來的石頭，開採位置應該在河流的遊。”
丁齊：“我剛只是和你開個玩笑，這叫景石，採於我的家鄉宛陵市青陽河的遊。去年暑假我帶朋友一起去玩，順便揀了一些。”
石不全的眼神好，剛纔已經看見抽屜裡還有不少，笑道：“丁老師真是高人啊，攢了這麼多魔法石。你說每日用心祭煉，又是什麼魔法呀，是不是要來段現場教學？”
丁齊招呼石不全先坐好，帶着笑容但語氣很認真地說道：“這都是在小說裡看來的詞，昨天你和我談修煉，今天我和你拽魔法……其實道理很簡單，石頭是老譚，老譚是石頭。”
石不全：“這和老譚有什麼關係？雖說他這個人的確怪憨的，有時候像塊石頭。”
丁齊：“借用昨天莊先生的話，我說順嘴了。跟老譚沒關係，應該說石頭是小境湖、，小境湖是石頭……”
丁齊的辦法並不複雜，是送給阿全一塊景石，所謂的用心祭煉，是讓他以入微術平日都和這塊石頭保持“溝通”。並不是偶爾來那麼一次，而是在沒事的時候都要用入微術感應這塊石頭，保持感應入微的狀態，甚至有事的時候最好也拿着這塊石頭，無意識去感應它，直至形成一種習慣，再由習慣過度到一種狀態。
爲什麼要用這塊石頭呢？其實從理論講，任何一件東西都可以，只要是適合用來隨時施展入微術的。但這塊石頭的大小正好合適，也便於隨身攜帶，更重要的是，既然是丁齊制定的“諮詢方案”，那肯定是用丁齊最擅長、最喜歡的方法。
景石他也曾送給塗至一枚，當成催眠道具，魔法石的玩笑是這麼來的。在各種影視作品最有代表的、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催眠道具可能是帶着鏈子的懷錶了。而丁齊也試過其他很多種催眠道具，但他發現景石的效果是最好的，先不談原因，他要的是效果。
丁齊當然不是把阿全催眠了，因爲阿全不是葉行，他本來可以看見小境湖。可是施展入微術首先要有一個具體存在的對象，小境湖相對於這個現實世界來說原本是不存在的，所以阿全想找狀態，總需要先有一個感應的過程。
丁齊給石不全的提示是，根據他的觀察和實際體驗，發現小境湖的關鍵，並不是對小境湖施展入微術，而是進入那種特殊的通感狀態，類似他所悟的觀身境。那麼這塊石頭是個引子，相當於阿全提前施展了入微術，已處於這種狀態。
究竟能不能成功，還需要石不全自己去印證。石不全收起那塊景石道：“丁老師，你原來也是個搞研究的學者啊，我算是被你一言點醒。確實早該這麼做了，而不是每天都傻乎乎地跑到門口去看風景。”
丁齊：“你們一直叫我老師，而我原先是大學裡的老師啊！”
石不全：“也可以讓他們都試試，你那些石頭，可不可以給他們每人發一塊？”
丁齊：“當然可以，都是河灘揀的，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石不全：“你們那裡的河灘都是這種石頭嗎？”
丁齊：“那倒不是，也得找，大塊的大多讓人挖走做成工藝品了。我挑的都是能隨身帶的，
翻了一下午呢，找到了十塊滿意的。對了，你一拿到石頭，好像知道這塊石頭的來歷，這是入微術的本事嗎？”
石不全：“那當然了，有時候像一種直覺、經驗性的直覺，但有時候又像一種感覺，你能溝通它的信息，彷彿在瞭解它的身世、它的經歷。”
丁齊追問道：“假如這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座山，是一個世界，一片天地山河，那你的感覺不相當於心盤術的運轉心盤嗎？”
石不全愣了愣：“這得有多麼龐大的念力！”
丁齊：“我再從小說借個詞，說法力吧。尚妮的法力應該不如你，可她能運轉心盤，其應當另有巧妙。”
石不全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最後才緩緩點頭道：“丁老師說的有道理，您真是心無成見，觀察得很仔細。入微術和心盤術是不一樣的，側重不同，使用的場合也不同，既是宏觀與微觀的區別，但也絕不僅這麼簡單。
但其這種狀態卻是相通的，正是我們要找的……假如我用這種辦法能夠成功，那麼尚妮師妹用這種辦法，我想一樣也能成功。我們今天把石頭都帶回去，每人發一塊，當丁老師發福利了！”
丁齊：“我明天再把它們帶回去，今天先住這兒。”
今天是週日，丁齊帶石不全來回取東西，順便認個門。圖書館那邊當然還沒有聯繫好，石不全也不用今天住這裡，但丁齊沒有打算立刻回去。既然回到公寓了，那麼先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去一趟小赤山公園，那裡是他感悟觀身境的過程最有感覺的地方。
石不全昨天找丁齊、對他說了那番話，並主動講解了入微術秘傳，原想假如丁齊總結出了觀身境的修煉方法，然後再教給大家。以衆人原先的根基應該不難學會，大家都可以在瞬間看見小境湖了。
假如是那樣，觀身境也成了一門秘傳，所以石不全不惜先傳授入微術，一方面是供丁齊參考，另一方面也是提前的交換。可是丁齊想要做到，不知道還要用多久，可能非常快，也可能一輩子都不行。不料丁齊卻另有簡便的手段，給了石不全另一個建議。
石不全當天午帶着他那塊石頭回去了。丁齊留在了公寓裡，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了小赤山公園。先是沿着江岸漫步，與天地共情體悟觀身境。昨天看見小境湖，只是觀身境的施用，此刻纔是其真正的日常修煉。
行走在天地間，這個世界不需要他來催眠，他也不可能將之催眠，丁齊需要體會與保持自己的狀態。這已不適合用自我催眠來形容，而是如何凝鍊與展示一個清晰的世界，藉助身處的天地是最好的修煉方式。行走的現實世界，是他此刻的精神世界。
漫步之後，他又去了那座小山包半腰的灌木叢靜坐，但他的狀態和平常不同，並沒有放空心神而是在思考問題，而身心又彷彿融於天地，只有思維還在運轉：另一個人要掌握觀身境，究竟應該怎麼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