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忽
《方外圖志》是找到了,修復後的內容也看見了,但其卻有很多令人不解之處。品書網 如朱敬一提到小境湖時,特意標註的“門戶自開,渾然純素”是什麼意思?
聯想到他在小境湖留的那句詩“洞天門自開,塵客徑往來。”說明這處方外世界的門戶原本是敞開的,朱敬一應該也沒將它“關”。一道敞開的門戶,衆人想發現它進而打開它都那麼費勁,假如換成別的情況呢?
再結合“爲我所見衆方外世界之淨範”這句話去理解,借用一句現代流行語,這小境湖好像是一塊“不帶任何屬性的白板”,是衆多方外世界最原始、最乾淨的範本。那麼也意味着其他的方外世界可能還有不同的特點,但都是在此基礎的變化。
但這只是衆人的猜測,實際情況究竟怎樣,還要找到其他的方外世界印證才行。
又如朱敬一最後提到大赤山時,特意指出古時仙家煉兩界環爲入界之寶,而魏氏得之爲祭主,還說“此界之境,興祭主之神。”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入界之寶不難理解,因爲衆人都各自祭煉了一塊景石。
可兩界環是古時仙家煉製的,大家現在這水平,還遠遠談不仙家吧?而且祭主又是什麼意思,假如是擁有並祭煉入界之寶的主人,那麼大家現在都是景石的祭主。但從祭主這兩個字的含義來看,又不可能同時是很多人。
也是說大赤山可能和小境湖不一樣,並非無主之方外世界,誰得到兩界環並掌握相應的祭煉方法,便可能成爲掌控那處方外世界的主人。這與“洞天無主、門戶自開、渾然純素”的小境湖顯然是不一樣的。
衆人之所以都能打開小境湖的門戶,恐怕是因爲那道門原本是開着的。
石不全修復了《方外圖志》,到最後看見了兩界環的繪畫。刺客跑出大赤山來追殺他,阿全當然不會客氣,也認出了他手腕戴的兩界環、猜出了對方的來歷,順手把兩界環給擼走了,他絕對是有這個本事的。
可惜的是,暗還有一個範仰,刺客仍然找到了他,石不全最終沒能脫身。他已意識到危險,匆匆回到公寓取走了《方外圖志》,並給丁齊留下了明顯的暗示,是桌那把鑰匙,然後跑到圖書館將《方外圖志》和兩界環都給藏了起來……這是丁齊的分析。
大赤山的門戶,在“涇陽入江處,沿東岸溯行千步。”古時所謂的步是一種長度單位,相當於一個成年男子左右腳各邁出一步的距離,從唐宋到明清時期在一米三到一米五左右。溯行千步,是以涇陽江匯入長江口的東岸爲起點,向遊走大約一點三到一點五公里。
小赤山公園的北邊是長江,西南面是涇陽江,這一段是沒有圍牆的。由於涇陽江並不是筆直的,所以這段路應該是曲線。但從明代初期到現在,江岸與江堤的位置恐怕已有了不小的變化,這還需要考證古時的水與地理資料。
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是請一位精通風門心盤術的高手來,施展秘術直接定位。以尚妮現在的水平,或許勉強能夠做到。實在不行,也可以鮮華先生出手,但是這一次,朱山閒並沒有主動提這個建議。
其實或許也用不着這麼麻煩,反正大概的位置已經有了,那在小赤山公園的西南角沿着涇陽江慢慢找是了,總之不會差得太遠,而石不全很可能已經找到了。
丁齊將腕的銀鐲摘了下來,讓衆人挨個都試試,最後戴在了冼皓的左手腕。連同葉行在內,大家好像都有點感覺,但也都沒太弄明白。這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但丁齊可以肯定,也不完全是心理作用,至少他本人不是,因爲有過祭煉景石的經驗。
丁齊分析道:“按照這位朱敬一前輩的留言,兩界環可隨心意適腕,也說它可以變化大小、成爲合適的佩戴尺寸。祭煉到了那個程度,恐怕才能算所謂的祭主,也才能憑藉它打開大赤山。阿全並沒有進入大赤山,因爲他是在外面被追殺的,兩界環和景石也都留在了外面。
冼皓,你有用那把刀取代景石的經驗,如今修煉方外秘法的境界也是我們最高的,那麼這枚兩界環暫時交給你隨身帶着。你可以試着用祭煉景石或者你那把刀的辦法祭煉它,假如有一天它真能隨心意變換大小、正好適合你的手腕,說明我們可以憑藉它打開大赤山。”
丁齊提議暫時將兩界環交給冼皓保管,其他人也沒有反對意見。葉行了問了一句:“難道我們要等到那時候纔去找大赤山嗎?”
朱山閒沉吟道:“倒不必一定等到那個時候,但阿全既然不在裡面,我們也不必太着急。這位朱敬一前輩說了,小境湖爲衆方外世界之淨範,我們還是在這裡好好修煉方外秘法,順便試着找大赤山的位置。
先確定位置,不必着急打開它也不必着急進去,更要注意別被裡面的人發現……然後再通知莊先生和小妮子一起來,商量商量該怎麼辦。”
《方外圖志》記載的方外世界共有十五處,經石不全修復後尚可清晰辨認與解讀的圖譜有九處,其地點已明朗的有兩處,是同在境湖市的小境湖與大赤山。那麼另外七處呢,爲何尚不明朗?
別忘了圖標註的都是古地名,如提到小境湖時,說的是“去境湖驛南三十里”。假如不是在座諸位對境湖這個地方很熟悉,知道它在明代叫境湖驛,陡然看見一個陌生的古地名,又有幾個人能立刻認出來是什麼地方。
想找到其他七處方外世界的具體地點,還需要做一番考證。考慮到地名有可能重複,如像“鳳凰山”這樣的地方,國有很多處,還有可能會找錯了。至於圖冊剩下的六處記載已難以辨認解讀,唯一可能知道其內容的是石不全了。
冊門高手也不是神仙,有些內容石不全也沒辦法修復保存,但在打開卷冊的過程還是有可能看見的。
瀏覽一番那七處尚可辨認的方外世界的記載,地點應該都不在境湖市附近。假如石不全真的流落到另一處未知的方外世界,很可能是那已難分辨的六地之一。
其實大家心裡也明白,說石不全可能流落到這種地方,只是爲了穩住尚妮以及自我安慰,連他們自己都是不太敢相信的,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見朱山閒如此態度,葉行道:“你們真能沉得住氣!”
譚涵川反問道:“刺客與範仰已經死了,是我們殺的人,難道這時候再往人家眼前湊嗎?再說了,那裡是人家,如果我們沒有掌握兩界環,算能用現在的辦法進了大赤山,難道光着身子往人家跑嗎?”
冼皓也說道:“這位朱敬一前輩自稱尋找方外世界用了三百年,我們倒不必這麼誇張,但三、五個月或者三、五年總成吧?總不能三、五天都等不了!
譚師兄說得很對,那個地方如今情況不明,我們最好不要輕易讓人察覺,而且更不能光着身子往人家跑。明天大家都進一趟小境湖,我有一件事情要印證。”
丁齊追問道:“究竟什麼事呀?”
冼皓難得有些俏皮地笑道:“先不告訴你,進去了才知道,沒進去我也說不好。假如印證成功了,明天我們可以通知莊先生和小妮子,看看他們什麼時候能抽空過來。今天大家先休息吧,好好養養神。”
既然話已經這麼說了,而且天色已晚,大家等明天了。冼皓有事要進小境湖去說,等於把葉行撇開了。葉行自覺有些沒趣,獨自拿着他那塊石頭去後院待了一會兒,然後回家了,今晚並沒有住在這裡。
第二天是週六,朱山閒不用班,四人一大早依次進入了小境湖。進小境湖還真挺麻煩的,每次間隔十五分鐘,進門之前先把身的衣服都脫下來放在衣櫃裡,然後再進那邊換古裝。
朱山閒是最先進去的,接着是譚涵川、丁齊。三位古裝男子都坐在那放着金如意的涼亭等着,丁齊問道:“你們猜,冼皓有什麼事要說,卻非要在這裡?”
朱山閒笑道:“恐怕等我們看見她的時候,知道了。”
譚涵川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爲的,這種事情應該說了不算,親眼看見了纔算。”
丁齊:“原來你們都猜到了?”
朱山閒呵呵笑道:“別忘了,我和老譚可都是老江湖了,不你這位專家差多少。”
丁齊趕緊擺手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跟你們還沒法呢!”
說話間冼皓已經繞過臺階走了平地,大家聽見動靜扭頭望去,儘管早有思想準備,但一時也都驚喜地愣住了。冼皓沒有穿古裝,穿着丁齊第一次見到她時那件裙子,刀沒有拿在手,而是在鞘掛了個環系在腰帶,左手腕戴着那隻兩界環,腳下穿着一雙涼鞋。
儘管這是她平常的裝束,但此時此地看見,當初更覺驚豔。丁齊一縱身躍過了涼亭邊的美人靠,快步迎去道:“你終於成功了!”
冼皓笑道:“丁老師當初問過一個問題。若是修成隱峨境,不必總是將石頭拿在手,可是把石頭放下之後,揣在哪裡呢?當然是揣在兜裡,那麼等於把衣服穿進來了。我不用石頭,而用這把刀,其實也是一樣的。”
丁齊:“這真是大驚喜呀,能不能形容一下,是什麼感覺?”
冼皓:“其實感覺和當初是一樣的,我們也曾經把東西帶了進來,但那時懵懂此刻清醒,只是境界不同了。像丁老師說的,這是意識‘我’的概念,也是隱峨境的玄妙,所區別的在於能不能做到。我說是說不清的,需要你這位方外門的創派宗師自己去體會。”
譚涵川和朱山閒又各握石頭過來祝賀,對於衆人而言,這是一個突破性的重大進展,意味着大家終於可以正式“入駐”小境湖了。否則的話,他們每次只能暫在其行遊。別的不說,想睡覺總得有被褥吧,想做飯總得有油鹽醬醋吧?
這也意味着他們可以改造小境湖,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像朱敬一當年建造了那座莊園。否則只有一把柴刀,假如弄壞了連木頭都沒法再砍,衆人總不能空手在這裡開礦架高爐鍊鋼吧?
冼皓又說道:“其實我當初改用這把刀是另有原因,它並不如景石好用。回頭我再試試景石,應該我這把刀效果更好。”
丁齊:“那你現在去把景石拿來試試,我陪你去。”
女人夏天穿的連衣裙通常都沒有兜,算有兜也揣不下巴掌大小的石頭,算能揣下也不好看,各種雜物一般都放在隨身的包包裡,所以總喜歡買各種包包配不同的衣服。冼皓並沒有挎着包進來,景石當然也沒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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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山閒笑道:“那你們倆再去試試,我們在這兒等着。順便再帶一箱冰鎮啤酒,冰箱裡有!”
譚涵川補了一句道:“可惜沒法把冰箱搬進來呀,算能搬進來也沒電。”
朱山閒反問道:“要搞一擡柴油發電機嗎?反正你搬得動,等你也修成隱峨境再搬。”
譚涵川搖頭道:“那還是算了吧,有點破壞這裡的氣氛吧,顯得不倫不類。”
既然冼皓已經能自如出入小境湖,再回去沒那麼麻煩了,丁齊陪着她一起走到了那石壁門戶前。丁齊在這裡等着冼皓去取景石,自己當然不會出去,他還沒那個本事,出去之後反而尷尬,但是他可以看着外面。
其實看也看不見什麼,因爲視線被大衣櫃擋住了。冼皓這麼飄然走了出去。她的嘴角微翹帶着笑意,難免帶着些許炫耀之意……
在此時,突然聽見啪的一聲響,像空氣被極度壓縮後發出的爆裂音,冼皓的身體一震,竟然退回了小境湖。她手捂胸口向後仰倒,已被衝過來的丁齊一把抱住,閃到了石壁的另一側,連衣櫃都被撞倒了,發出很大的聲響。
方的譚涵川和朱山閒都被驚動了,已飛身躍了下來,驚呼道:“怎麼回事?”
丁齊:“葉……葉行,他居然有槍,剛纔……”
丁齊說話時一隻手摁在冼皓胸前的傷口,鮮血正沽沽地往外涌出,他的大腦幾乎是空白的,簡直無法思考,剛纔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地反應。在冼皓剛剛走出小境湖的時候,葉行突然出現在衣櫃的側面,擡手開了一槍。
冼皓的反應很快,已經側身向後閃了,可是這麼近的距離、完全沒有料到的狀況,她根本躲不開,只是順勢閃進了小境湖,但在門外時已經槍了。
衆人做夢也沒有想到,躲在門外突下殺手的,竟是一直最不起眼的“廢物”葉行。而不小心其暗算的,竟然是最擅長潛行與刺殺的冼皓。丁齊也看見了葉行,他從沒有見過他那種表情,一臉冷靜,目光卻滿是猙獰。
開了那一槍之後,葉行顯然也愣了幾秒,隨即一閃身躲到了大衣櫃後。小境湖的衆人根本想不到會有這種事,但對於小境湖外的葉行而言,這何嘗不也是一個意外!
葉行的計劃原本非常完美,因爲衆人出入小境湖間隔時間至少有十五分鐘,他可以在外面埋伏着,一個一個全解決掉,誰都想不到、誰也逃不掉!是誰給了他這麼做的勇氣,也許是出於貪念,也許是出於恐懼,也許是出於怨忿……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誰都說不清。
總之,他選擇了一個看似好的不能再好的時機。
在正常情況下,算他手裡有槍,也不可能是這麼多高人的對手,甚至連拔槍的機會都沒有。可是今天其他人都進了小境湖,而且大家並不知道,他已習練方外秘法有成,剛剛求證了觀身境,雖然還沒有辦法穿過門戶,但手持景石凝神定心,卻能看見那邊。
在通常情況下,算葉行躲在旁邊,冼皓有可能早察覺到了,不會被其暗算。但恰恰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因爲她剛從小境湖裡出來。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把葉行當回事,既然不當回事,也沒有人特意防備他。對於範仰,衆人早有戒心,對於葉行,大家偏偏都大意了。最可怕的人,往往並不是最強大的,而是最陰險的,且令你最意想不到的。
葉行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弄到了這把槍,如今已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冼皓遇到刺客的那天凌晨,大家曾討論報不報警的問題,葉行當時說了一句“警察有槍”,卻遭到了衆人的嘲笑。或許是從那時起,日夜心懷憂懼的葉行便想盡辦法搞來一支槍防身。
葉行爲何會鋌而走險?其實他已經殺過人了,當初冼皓給了他兩個選擇,葉行接過刀殺了刺客。第一次殺人,他彷彿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事後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但冷靜下來之後,人的心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也許大家都忽略了這種變化,甚至包括身爲心理醫生的丁齊,因爲他們忽略的是葉行這個可有可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