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煉器
晚飯後,朱山閒取來了一個牛皮紙袋,裡面裝着一大批卷宗資料,夾雜着各種簽名件和照片。!看完之後,冼皓說道:“有了這份東西,顧家可以報仇了。範仰當初既然是我殺的,還是我去吧。”
丁齊搖頭道:“不是說好了我去嗎?”
冼皓:“次是沒有拿到證據,你是去當心理醫生的。現在拿到了這份材料,我去更合適。”
丁齊:“不不不,你還是不合適。”
冼皓:“爲什麼?”
丁齊:“因爲你是女的,而且長得太漂亮了!”
這算哪門子道理啊,但話又說得挺好聽,冼皓想生氣都生氣不起來。朱山閒笑着附和道:“冼師妹,你想想啊,小顧當年是遇到了什麼事?是遇到了一個女的,見人家長得漂亮動了心,所以才了圈套。假如你去的話,潛意識可能會令人反感……丁老師應該是這個意思,對吧?”
冼皓沒有再堅持,突然摸出一張身份證扔給丁齊道:“假如你坐高鐵過去,可以用這張身份證買票,我還用這張身份證給你辦了一張新電話卡,買了個新手機。這件事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假如那張望雄通過技術手段監控我們,也不會暴露行蹤。”
丁齊拿起身份證看了一眼,有些錯愕道:“朱大福?這個名字……”
朱山閒笑出了聲:“好喜氣,而且也姓朱,我又碰到本家了!”
丁齊並沒有追問這張身份證是從哪來的,冼皓既然給了他,那肯定是真的,而且是沒有問題的。這個叫朱大福的人年紀丁齊大三歲,五官輪廓乍一看與他有七分相似。
現在的人工智能技術越來越發達,很多機場安檢處都安裝了人臉自動識別設備,拿着別人的身份證很難過蒙混過關,但大部分高鐵站還沒有安裝這種設備。
朱山閒又遞過一份材料道:“這是顧家現在的情況,丁老師提前熟悉一下。該商量的都商量完了,現在我得回去研究磚頭了。”
當天夜間,冼皓和朱山閒每人拿了一塊磚頭回去,丁齊則坐在自己房,那把劍橫架在雙腿。如何祭煉器物,都是修仙與修真小說的學虛構,現實的丁齊可從來都沒有學過,他用的是自己的方法,也借鑑了八門秘術。
丁齊能進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假如世界是有意識的,將這片天地看做一個精神世界,這是他創立方外秘法的緣起。從修煉心冊到修煉心界,內審清晰的自我,打開身心與外界溝通能做到感應入微,當初便是由此發現了小境湖的門戶。
藉助一塊景石寄託心神,時時保持在這種感應入微的狀態,纔可以走入小境湖,也可以進入其他的方外世界,像走進了另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再凝鍊廚清晰的自我,像某些道家秘籍所說的無神處現、神識可以延伸,便可以把東西帶進方外世界。
方外秘法更進一步,便是真正的與天地共情,感受世界的意志,甚至能將自己的意志融入其。丁齊又在琴高臺世界歷盡艱險,凝鍊了完整的心盤,心有了那個完整的世界,從而由興神境突破到心盤境。
不能說丁齊的修行不夠紮實,事實恰恰相反,他每一步都做得非常紮實,包括當年學習各種知識與技能時,都是務求掌握透徹,專心用功從不糊弄,這也是導師劉豐最欣賞他的地方。但純粹從方外秘法的角度,他最近的修煉積累卻不夠深厚。
在琴高臺世界,丁齊凝鍊心盤的過程其實是溝通天地的過程,通過這種方式最終將興神境修煉圓滿,突破到了心盤境。但他當時的唯一目的是要找到辦法打開出去的門戶,感受過於宏觀了,沒有也不可能關注太多的細節。
丁齊的方外秘法修煉雖然到達了五境心盤境,但第四境興神境的修爲還是有所欠缺的。想當初的目的性太強了,如今拿到這柄古劍,也算是從宏觀轉向微觀,仔細體會在修行未及好好體會的事物。
說不清丁齊用的是哪一層境界的功夫,也說不清是哪一門秘法,只能說今天的丁齊,已經可以進入這柄古劍的精神世界。可以古劍有意識嗎、有精神世界嗎?或者換一種說法,丁齊將自己的意識充當了古劍的意識,從而體會到它的感受。
丁齊首先感受到的是黑暗,但並沒有恐懼,彷彿被緊緊包裹着,只是有些壓抑而已,不知過了多久,又似聽見了鎬頭在鑿挖土石的聲音,接着出現了亮光,彷彿看見了希望、身心得到了釋放。
可惜這一幕好像只是錯覺,然後這把劍的表面便快速地氧化了。假如換成人的感覺,估計是渾身發癢,生瘡起泡接着掉渣吧。但一把劍的感覺是難以形容的,而此刻的情景,丁齊是這把劍,他的感受是劍的意識……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冼皓很關切的皺眉問道:“丁齊,你的氣色不太對呀,好像是生病了。”
朱山閒則在一旁眯着眼睛道:“不是生病,我看怎麼像是生鏽了?”
丁齊驟然警醒道:“這是因爲那把劍!用這種方式鍛鍊神識得小心,這也是興神境修煉最需要注意的問題……”
有時候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可能自己意識不到,需要別人去提醒。丁齊顯然是受到了那把古劍的影響,精通望氣術的朱山閒一眼能看出來,而且能形容的很準確。心理醫生也經常遇到這種情況,平時面對的都是求助者、接觸到大量的負面信息,不知不覺也會影響到自己的心理狀態。
所以心理醫生更需要自我疏導,保持清醒的認知與分辨能力,但丁齊並沒有去防備那把沒有生命的古劍,被古劍的氣息沾染了身心,因爲在昨天夜裡,從某種意義來講,丁齊自己成了那把劍。
冼皓沉吟道:“這是所謂的外感風邪吧?”
朱山閒:“難怪我看那張望雄的氣息駁雜,似是沾染了不少東西,原來是這麼回事。”
丁齊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扭頭看着冼皓道:“你最近一直在祭煉枯骨刀吧?那把刀煞氣太重,過於鋒利冰冷,而且還有毒。你也要注意,別被它的氣息侵染。我們可以祭煉器物,但不能迷失心神。”
想當初的冼皓長得極美,可是總有一種令人無法接近的感覺,在普通人看來或許是一種“冷豔”的氣質,但今天的丁齊已然明白,這不僅與她修煉的秘法有關,也與她一直隨身攜帶的枯骨刀有關。
爲了進入方外世界,衆人都在祭煉景石,唯有冼皓以枯骨刀取代了景石。雖然丁齊看到了冼皓外冷內熱的一面,也打開了她內心對溫情的渴求,但她那種冷豔或者說冷厲的氣質確實是越來越明顯了,應該與祭煉枯骨刀有關。
爲什麼丁齊第一眼見到冼皎時,認定她不是當初的冼皓?因爲她沒有給他這種感覺,或許因爲枯骨刀一直在冼皓手,而冼皎之前並沒有長期接觸與祭煉過枯骨刀。但最近這種感覺漸漸又回來了,許是因爲冼皎也開始祭煉枯骨刀,並將方外秘法修煉到興神境。
冼皓眨了眨眼睛道:“丁老師既然已經說了,那麼有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呢?”
丁齊想了想:“風邪外感是不可避免的,像人生活在世界,總要接觸各種環境、和各種人打交道,感受到各種情緒……冷熱寒涼還有各種病毒。”
朱山閒插了一句話道:“如佛家有‘八觸’之說。”
丁齊點了點頭:“解決問題首先要發現問題、面對問題,意識到會發生什麼、在自己身又發生了什麼,如你們剛纔提醒了我。我終於明白,傳說所謂的煉器究竟是怎麼回事……”
丁齊所理解的煉器,首先是冼煉自我身心。身心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擁有清晰的元神並展開神識,將某件器物融入“自我”,如那柄古劍。器物是與身心一體的,不想受其沾染,首先要能洗煉自我身心,當然也是洗煉了身心的每一部分。
丁齊祭煉景石,在無意間是諳合了這個過程。通過感應外物靈性的方式,確實能鍛鍊神識,但身心同時也容易被外邪所染,這是要時刻注意的。
吃完早飯後,丁齊又帶着那把古劍進了小境湖,坐在那涼亭感受仙家方外世界的氣息,洗煉身心的同時也在祭煉與安撫手的古劍。臨近午他出來之後,已經沒有那種生病或生鏽的感覺了。
下午丁齊去了博慈醫療班,只要他掛了牌,總是不缺求助者預約門。在心理診室面對求助者的時候,丁齊發現,自己彷彿一夜之間變得異常敏感。
這種敏感,其實是一名優秀的心理醫生的特質。心理諮詢與心理治病的一個基本要求,是要與求助者共情,能夠代入對方去體會對方的感受。丁齊原本在這一方面做得很好。而此刻他做得更好甚至是超常了。
轉念一想,丁齊也意識到了原因,在某種狀態下,他連一柄古劍的感受都可以體會,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這種過於敏感的狀態有時是不必要的,心理醫生的情緒可能會被求助者感染,所以丁齊也注意要適當收一收。
丁齊的另一個發現,與今天午在小境湖的經歷有關。他雖然沒有直接進入求助者的精神世界,但也可以感受到,在儘量不受對方影響的同時,還也可以調整自己的身心狀態,於無形去改變與改善對方的精神狀態。
這一方面的心理技術,丁齊原本很擅長,而如今成了一種近乎無跡可尋的催眠手段了。
當天晚,丁齊坐高鐵去了蘇北徐州,買票時用的是那張名叫朱大福的身份證,果然沒有什麼問題。他在當地找了一家快捷酒店,入住登記時同樣是用的這張身份證,也沒有被發現不對。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來到了一家公園。
小顧的父親老顧,是一家外合資企業的領導,他是代表國資方的副總經理,今年五十八歲,還沒有退休。小顧五年前犯了事,經過幾個月折騰後被放了出來,但半年後又意外溺水身亡。老顧深受打擊曾大病一場,可還是堅強得挺了過來,因爲生活總得繼續。
小顧的母親是一名公務員,今年五十五歲,剛剛退休,正好在家帶孩子。小顧已經不在了,哪來的孩子呢?在小顧去世後,老顧將老家的侄子接過來了,這在過去應該叫過繼,雖然顧家沒有明確地這麼說,但實際情況相當於過繼了。
老顧替侄子解決了工作,在一起住着,還給侄子介紹對象結了婚。前不久侄媳婦生孩子了,老伴還幫着在家帶孩子。他們這是把侄子當兒子養了,將來侄子一家也得給老兩口養老送終。
老顧的家境殷實,在當地也不算弱勢羣體,而且他的性格非常強勢,所以才能做出這樣的安排,而老家的侄子當然也願意。或許正是因爲這種強勢的性格,所以當初老顧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接受範仰的要挾,而是選擇了請律師法庭。
老顧曾經大病一場,但還是咬牙挺過來了,甚至沒有提前退休,仍然在單位班。醫生告訴他要注意鍛鍊身體,所以病好之後老顧便堅持晨煉,每天清晨在離家不遠的公園裡疾步快走半個小時,然後再去單位吃早飯。他們單位的福利待遇不錯,食堂也給員工提供早餐。
這是朱山閒調查出來的資料,所以丁齊知道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能找到老顧。當他看見老顧的身影走進公園的時候,不禁在心感嘆,老顧一家人當初並沒有請心理醫生,但也以他們自己的方式走出了傷痛,如今已恢復了平靜而正常的生活。
假如沒有必要,丁齊是不願意去打擾他們的,喚醒痛苦的回憶絕不是美好的事情,所以他纔不讓冼皓來……老顧走近了,丁齊迎前去道:“顧助軍先生嗎?”
老顧被陌生人攔住便是一愣,但見丁齊的面相很和善,而且給人的感覺也很親近,所以並沒有太驚愕的反應,只是有納悶的問道:“我是顧助軍,請問您是哪位?”
丁齊並沒有繞彎子,看着老顧的眼睛開門見山道:“我是一名心理醫生。前不久我接觸了一位求助者,瞭解到一些情況,涉及到一起刑事敲詐案件,然後又蒐集了一批資料。我想應該把相關資料交給你看看,因爲它與你兒子顧小軍有關。”
顧助軍愣住了,傷痛的回憶瞬間涌現於腦海,一時竟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過丁齊手的牛皮紙袋的,坐到了不遠處的一張長椅打開觀看,看着看着,不知不覺已是老淚縱橫……
丁齊站在老顧的身邊,看似一言不發但也沒有閒着,他一直在體會着老顧的感受,並在調整自己的身心狀態,無形安撫着對方,不讓老顧的情緒反應過於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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