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痛,不在於皮肉之苦!我的錯,不在於我是否犯錯,而是在於我來自農村,在於我沒有奉承同流,在於我身後沒有一個說話的人!
———題記
細雨淋漓,有一道嬌小的身影,踉踉蹌蹌,走出一中。
孤零零地,歡歡一個人,踽踽獨行。
風很大,卻吹不散她的頭髮,此時此刻,她已然被雨水打溼,那紅 腫的半邊臉,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她停下腳步,在一個牆角,蹲下身來,瑟瑟發抖。
“姐,你在哪啊!嗚嗚嗚!”
她哭了,放聲大哭。
壓鬱太久,太久了。
在學校裡,那麼多人,看着她被打,沒人幫她,沒人爲她說一句話。
此時此刻,要是阿姐在多好啊。
她說要堅強的,在人前,她沒有流一滴眼淚,一個人強忍着,強忍着走出校園,直到現在,沒人了,她纔敢哭出來。
她不想再讓人看到她的懦弱。
風不停地吹,與她的哭聲交織在一起,嗚嗚嗚嗚!
雨一直在下,她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此時的安城,仿若由春返冬,冷得讓人戰慄。
校園中,還不斷有歡笑聲傳來,唯獨她,一個人,縮在牆角哭泣。
許久,風停了,她的哭聲也停了。
歡歡站起身來,擦乾眼淚,眼睛裡,一片血紅。
舉目四望,蒼穹茫茫,偌大的世界,仿若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曾聽一個好朋友說過,就在不遠處,旁邊一小的門口,有個女孩被人欺負,有一個胖子叔叔挺身而出。
此時,她多想也有那麼一個人,站出來,爲她遮風擋雨。
一中,這個承載她多年的夢想之地,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成了夢魘。
她想離開這裡!
終於,歡歡邁開腳步,沿着滄桑的石板路而下,來到小十字路口。
這時,她再次停下腳步。
往西,是中環,再過一條街,便是西門,她就住那個方向,難道,要再次回去,躲在房間裡,大哭一場?
哭,有什麼用呢?
等到第二天,再去上學,再讓那些人毆打毒罵?
微微咬牙,歡歡目光一閃,往東而去。
沿着貫城河,她走得很慢,腳步卻堅定有力。
此值三月,河邊楊柳依依,長了翠芽,歡歡無心欣賞。
行走二十分鐘,有一棟恢宏的大樓,遙遙在望。
歡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仿若看到了曙光。
那是公安大樓!
她要去公安局,她要找人民公安,爲她討個公道!
歡歡加快腳步!
她徑直來一樓的報案中心,卻發現,人太多了,只能找個位置先坐下,默默等着。
這時,有一道身影,從歡歡面前走過。
這是一個女警,一頭短髮,英姿颯爽。
她準備走上二樓,忽然間,驀然回首,目光落在歡歡身上。
“嗯?”女警轉身,回到歡歡身旁,看到其臉上的紅 腫,眉頭一皺。
“小妹妹,怎麼了?”女警溫和問道。
“被人打了幾句耳光,我來報案!”歡歡說道。
“你臉上的傷都腫得這麼厲害了……”女警沉默片刻,說道,“現在人太多,你不知道要等多久,要不,你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是……”歡歡遲疑。
“我是刑偵隊隊長,劉星語!”女警笑道,把歡歡扶起來,不經意間,發現歡歡的手臂上,滿是傷痕。
劉星語目光一寒。
歡歡手上的傷,她一眼便看出來,是很久之前留下的,連手都傷得這麼嚴重,那身上……不敢想象。
這丫頭,到底遭遇了什麼?
“跟我到隊裡,我找點消炎藥給你擦一下,你又淋雨了,怕感染!”劉星語說道,“誰打的你,怎麼打的,你不要怕,照實說就是了!”
“我……”歡歡手一縮,後退一步。
“這是公安局,你還怕什麼?”劉星語掏出一張證件,遞給歡歡。
歡歡認真反覆看着證件,隨後怯生生問道:“姐姐,你真是刑偵隊長?”
“嗯!”劉星語含笑點頭,“相信我了吧!”
“好,我跟你走!”歡歡點頭。
跟着劉星語,上了六樓,她們來到一個明亮的大廳,大廳裡,分成無數個小格子,每個格子,都有人在忙。
歡歡亦步亦趨,直到現在,她已經確定,這個漂亮的姐姐,真的是刑偵隊長。
這裡,就是刑偵支隊。
來到一個格子中,劉星語安排歡歡坐下,給她倒上一杯水,輕聲道:“你先坐一會兒,我找個人來給你錄口供!”
“姐姐!”歡歡下意識地,拉住劉星語。
“我在的,不要怕!”劉星語輕拍着歡歡的手背,“我去給你找點藥!”
“嗯!”歡歡點頭,眼巴巴地看着劉星語離開。
沒多久,劉星語返回,帶着一個女警。
“來,我給你擦擦,先消消腫,問完案子後,帶你去醫院看看!”劉星語說道。
“不了!”歡歡搖頭,“先說案子吧!”
“好!”劉星語坐到歡歡的對面,示意身邊的女警一眼,“你可以說了!”
“我叫餘歡歡,來自虎頭寨,現在是安城第一高級中學高三一班的學生,事情是這樣的……”
歡歡娓娓道來,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不知過了多久,她說完了,那個女警的口供也錄完了,劉星語把口供拿過來,看了一遍,忽然覺得,手裡的本子,好沉,好重。
看到對面的小丫頭,她心裡一痛。
“去,叫三中隊的人馬上去一中一趟,把相關涉案人員全帶回來,包括他們班主任,校長!”劉星語轉頭吩咐,聲音格外沙啞。
“這……”女警遲疑,低聲道,“劉隊,這樣做,這丫頭以後就更難以再一中立足了,其他學校也不敢收她了,那她的努力,也就毀於一旦了……”
“這是嚴重傷人,已經屬於刑事的範疇,不是民事糾紛!”劉星語寒聲道,“三年,這丫頭被霸凌了三年,校方要說一點都不知道,你信嗎?”
“事是這麼回事!”女警說道,“但目前不宜大動干戈,我們低調處理就好,先把打她的那幾個人帶回來問案,至於校方,我們再逐一拜訪!”
卻在這時,一箇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小劉,你過來一趟!”
“局長?”劉星語眉頭一挑。
最近因爲幾個案子,她與局長的意見相左,總是不太對付,他怎麼來了?
沉吟片刻,劉星語安慰歡歡一聲,走了出去。
不多時,爭吵聲傳來。
“伍局,你說毆打餘歡歡那幾個學生主動來公安局了?在您那邊已經錄好了口供?”
“不是那幾個學生毆打餘歡歡,是她們先有言語爭執,相互鬥毆,餘歡歡還曾威脅李豔玲,要帶人圍殺她,也是餘歡歡先動的手,李豔玲是自衛!”
“胡說八道,餘歡歡被李豔玲欺凌兩年多了,她身上的傷還有假?舊傷都還在,現在就可以去驗傷,李豔玲是跆拳道黑帶三段,是全省冠軍,餘歡歡怎麼可能打她?剛剛歡歡都還在害怕,是不是局長看到人家父親有錢有勢……”
“住口,劉隊,記住,我是你上司,別口不擇言,我們偵查案子,難道只聽一面之詞嗎?餘歡歡有證人嗎?李豔玲的口供,他們一班的人,都可以爲她作證,包括老師……”
“伍局,你也別忘了,你只是暫代,既然如此,我會向省廳報告!”
……
小格子中,歡歡下意識攥緊衣角。
身上寬鬆的校服,無法給她帶來一點溫暖,這偌大的公安局,也無法給她帶來一點安全感。
外面的爭吵聲,她一字不漏,聽得清清楚楚!
忽然之間,爭吵聲停止了,劉星語一臉陰沉,走了進來,那個中年男子緊隨其後,來到歡歡身邊。
中年男子看了歡歡一眼,溫和說道:“你就是餘歡歡吧,我是伍局長,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同學之間,有點爭執,正常不過,應該要互相謙讓,互相包容纔是,李豔玲願意協商解決,她說了,她也有錯,出手過重,可以承擔你的醫藥費,你看如何?”
歡歡咬着牙,痛苦地閉上眼睛。
“醫藥費,不用了!”許久,歡歡開口,“我只想說,我從來沒去招惹過任何人,以後也不會,我只想好好的上學!也希望以後,別人不要來欺負我!”
歡歡說完,起身而去。
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出刑偵隊。
“歡兒!”劉星語追出門口,一臉愧疚。
“我在晨曦學校,認識一個朋友,她雖然還小,卻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說,她老爸是個大英雄,曾經是刑偵隊長,她說,要是來安城有什麼事,就來公安局,我信了……”歡歡低聲說道,“現在,我知道了,我本不應該來!”
“這不是你的錯!”
劉星語說道,“你放心,這事我會盯着,以後她們不敢再欺負你了,誰也不能隻手遮天!”
“不,我錯了!”歡歡搖頭。
“我的錯,不在於我是否犯錯,而是在於我來自農村,在於我沒有奉承同流,在於我身後沒有一個說話的人!”
劉星語語塞。
這時,那道嬌小的身影,已然邁開腳步,獨自一人,消失在幽暗的走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