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心機深沉者,不會讓人看出他的心機深沉。
———題記
“因爲,你不只是一個思想的拓荒者,更是推開希望之門的引路人,青山職中這兩起血案,就是鐵一般的證明!師者,首論其德,再選其才,三者則是熱愛,阿媽選你,是對的!”
“思遠,你!”
江若若聽聞陳思遠的話,心裡震撼。
這是一個七歲的孩子說出來的話麼?儘管知道他絕頂聰明,不能以常人而度之,但,她在這個七歲的小孩面前,竟有被看穿之感。
他戳破了她的心事。
毫無疑問,她最近一直在想,陳曦選她,到底爲何?僅因爲她是一個博士後嗎?還是因爲她是那個人的小師妹?
陳曦何等人物,不會如此淺薄。
原來,她首先看中的不是自己的才華與學歷,而是德。
思遠這是以青山職中的血案來警告於她,不只是要注重學生的培養,更要兼顧教師的德與才,因爲,教師是引導者,教師的德與才,能直接或間接影響一批又一批學生的價值觀。
他還有一層意思,她不只是這片大地思想的拓荒者,還是這些老師的引路人。
“看來,應該調整思路了!要從實際出發,培養教師與學生們的歸屬感,榮譽感,自豪感!這樣晨曦學校這棵大樹,才能在這片土地上深根茁壯,開花結果!”
此時此刻,若雪所有的哲學理論,只歸於四個字:實事求是!
真理,往往在實踐中得出來的。
她一開始,或許就走錯路了。
不應該爲了驗證某個理論而實踐,而是實際行動後,總結與推理出可行的理論與思想。
這纔是哲學的價值!
哲學,應當服務於實際,而不是一條空乏的理論。
“思遠,謝謝你!”沉吟許久,若雪輕聲說道。
“這倒不用!”電話那頭,一池荷塘邊,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盯着一株含苞欲放的青蓮,會心一笑。
“我們的路不同,只是現在阿媽不在,我隨口提一下而已,漂亮阿姨學識淵博,早晚會明白這點!”
若雪苦笑。
在此人面前,她總有自慚形穢之感。
她又不禁想起那個人來,這是他的兒子,要是他在的話,一定爲這個孩子驕傲。
“思遠,你還有其他事嗎?”
“有,大事!”
“你說……”
“關於葉公平,你瞭解多少?”
“這……”
若雪語塞,她不曾接觸過此人,何談了解?
“我二叔是不是告訴你,你們前幾天被襲擊,是葉公平爲了報仇,要害你們?”
“嗯!他是這麼推斷的,畢竟,我在盤山沒有實質得罪過任何人!”
“那他錯了!”
“嗯?”
若雪心裡一沉,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去年我見過此人!”思遠說道,“他被我二叔砍了手臂,一個女的背下山,在山下被上千人圍着,若是一般人,斷臂之後,再遇到那種情況,早就被嚇破膽了,但他面不改色,據說在山上的時候,他雖然求情,但很從容,一般這種人,怎麼會那麼膚淺,大晚上找人用石頭砸你?
明眼人一想,就會覺得是他做的,他會這麼傻麼?
據我得知,此人平時嘻嘻哈哈,吊兒郎當的,一副小混混的模樣,實際上,很多人都以爲他確實是一個小混混罷了,但斷臂那天,他無路可走,那纔是他真實的模樣!
真正心機深沉之人,是不會讓別人知道他心機深沉的,可悲可嘆,阿媽當時放過他,還以爲他會改過自新呢!”
“思遠,你把我說糊塗了!”若雪說道,“你說那天晚上打黑石頭的人不是他指使,但又一直說此人如何如何,你想說什麼?”
“葉公平斷臂那天,人是我召集過去的,不是阿媽!”思遠答非所問,“我也痛恨這種人,想試試他的深淺,實際上,阿媽一直想撇清與爺爺他們留下來的那些關係,她想好好辦學,乾乾淨淨,不牽扯其他東西進來,不想讓人以爲我們學校背後,是黑勢力團伙!所以我姓陳,不姓吳!所以,她才讓你去盤山歷練,儘快適應過來,她想把所有的一切交給你打理,你聽清楚我說的話,是所有的一切,不是簡單的晨曦學校的總事務,而是一切,包括基金會在內!你,是她的接班人!”
“什麼?”若雪震驚。
就連一旁的鄭勇,虎目也瞪得老大,覺得不可思議。
接班人,姐姐竟然叫若雪做她的接班人!
“爲……爲什麼啊!”若雪顫聲說道,“我資歷不夠,我……”
“若雪阿姨,你知道嗎,晨曦學校其實並非阿媽所建,而是奶奶和二叔,還有雨幽二嬸四處奔走,開山劈石,一磚一瓦建立起來的,阿媽從奶奶手中接過學校事務的時候也才二十歲,只是高中學歷,肚子裡還有我!”
思遠說道,“她能做到,你也能做到!”
“混賬小子,你說的是真的嗎?”鄭勇忍不住開口,“那……那你阿媽以後……”
“她……”思遠頓了許久,道,“我不知道……最近她去父親的墓地的次數更頻繁了,更不管我了,今年五一二,她連四川也不去了,一直在父親墓前又哭又笑的,我擔心……”
“陳曦她……”若雪聞聲,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情,何等深重。
想比之下,自己構築的那個虛幻的愛情,可笑而可悲。
“不!我不能接任!”若雪搖頭。
她聽出來了,陳曦把所有的重任全交給她,已然沒有偷生之念。
若是她接任了,豈不是變相縱容陳曦自殺麼?
“阿姨放心,阿媽的事情,我會想辦法!”思遠說道,“我要說的是,你要做好盤山的工作,不要受其他因素的影響!”
“其他因素?”若雪蹙眉。
“比如,剛剛說到的葉公平,再比如,省城那個惡貫滿盈的毒販子鄧慶榮!”思遠說道。
“鄧慶榮?是誰?”若雪又一次迷糊了。
“葉公平身邊都是鄧慶榮的人,我這幾天大致查過,其中一個,叫林鋒,是鄧慶榮的得力助手,那天晚上,襲擊你們的,就是此人!”
思遠說道,“據我所知,葉公平在去年,把鄧慶榮的一個手下供出來,這個人,被警方抓捕,後來因販毒罪名,判了無期徒刑,沒幾天,此人就自殺了,由此看來,葉公平和鄧慶榮關係沒有面上的那麼好,甚至仇視對方,但他爲什麼還帶着鄧慶榮的人到盤山開賭呢?就算開賭收入不菲,葉決計不會如此!更何況,葉公平的賭場收入,鄧慶榮一分都不要的!”
“除非,鄧慶榮有更大的利益可圖!”若雪沉聲說道。
“確實這樣!”思遠說道,“鄧慶榮勢力龐大,傳言靠販毒,放高利貸爲業,公安機關也一直調查他,但沒有結果,這幾天我也在想,他是不是在盤山販毒,放高利貸了,可這樣也不對,盤山貧困,這樣做無利可圖,就算放貸,賣貨給那些下去賭博的老闆,也賺不了多少!所以,這點也不成立!”
“那他到底圖什麼?葉公平在這裡面,又扮演什麼角色?”鄭勇問道。
“還記得龍潭峽山頂麼?”思遠說道。
“什麼?”鄭勇和若雪對視一眼,滿目震驚。
多年前,邊境一夥亡命之徒逃躥到龍潭,就在龍潭峽山頂製毒,吳志遠聽聞,匹馬單刀,一鍋全端了。
當日,鄭勇隨行,自然清楚不過。
而若雪,在她構築的那個世界中,也有此一幕。
這麼說來,鄧慶榮下盤山的目的,並非放貸,也非販毒,而是製毒?
那問題更嚴重了!
“侄兒,你是說,葉公平夥同鄧慶榮一起在盤山製毒?”鄭勇試探問道。
“也不盡然!”思遠說道,“我剛纔說了,葉公平此人,非常能隱忍,心機深沉,且與鄧慶榮矛盾很深,此類人物,不好控制,更何況是在葉公平的地盤?
所以,鄧慶榮不會與之爲伍,就算利益再大也不行,兩人根本互不信任……
我猜想,鄧慶榮在盤山製毒可能是真,那兒與世隔絕,形勢複雜,是最佳地點,所以以葉公平的名義,順水推舟藉口下去賭博,麻痹當地派出所,只是這點,自然瞞不了葉公平,所以,他再出一個藉口,下去放高利貸,販毒,最終目的,還是製毒,因爲,市裡纔是大市場,那小小的盤山,怎麼可能讓鄧慶榮冒險?
葉公平雖然心機深沉,但勢單力薄,隨便派個人就盯死他了,他無可奈何。鄧慶榮再花點錢,買通或者合夥當地某個值得信任的人,偷偷摸摸搞製毒廠,比如,木冠河,我們學校的老師,不是連木葉寨都進不去嗎?正好應證這點,那老傢伙就算排外,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
“這……”若雪深吸一口氣,背脊發涼。
這水太深了,若不是思遠分析,就算她想破腦袋,也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林峰爲什麼還要襲擊我們?”
若雪問道,“偷偷摸摸的,不是對他們更有利嗎?”
“這可能是葉公平挑撥的結果,他和鄧慶榮的關係是相互猜疑,互相防備,但他又沒有實力與之周旋,現在深陷狼窩中,無法擺脫,他只能借力打力,鄧慶榮也有顧慮,我們龍潭一向對毒品忌諱很深,加上二叔也跟着去了,他們心裡就更害怕了,所以只要葉公平稍微點一下,他們就可能對你們不利!只要我們和鄧慶榮鬥起來,葉公平就能置身事外!”
“那我要如何做?”若雪問道。
“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我說過了,學校要純粹,你不能參與到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來,當然了,二叔也不能,保護好阿姨就行,這也是阿媽要把學校交給若雪阿姨的一個重要原因,等以後阿姨接管學校的一切,那時候的晨曦學校,就完全不一樣了,將煥然一新,不再有黑道背景,不再有人質疑,學校,只是學校,培育人才的地方,這是阿媽想要的結果!”
“我說小子,你不能讓我們這麼被動,幹看着吧!”鄭勇不忿,他沒想到,事情這般複雜。
“你插手進去,那若雪阿姨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思遠說道,“這事,我會處理!”
“你怎麼處理?”鄭勇急忙問道。
“突破口,當然還是葉公平!”思遠說道,“據說,此人雖然是個混賬東西,而且刀山火海他都不怕,但很孝順,這是他不多的缺點之一,一個很好突破口,至於是誰要去破這個點,你們就別多問了,你們只知道,這個人,與晨曦學校沒有關聯就行!”
“這……好吧!”若雪無力說道。
思遠叮囑道:“二叔,漂亮阿姨,你們千萬要記着啊,外面的任何事情,都與你們無關!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參與進去,這個局非常深,葉公平和鄧慶榮互相算計,無論你們以哪種方式參與,都會入他們局中,我們不做那傻子,讓他們鬥去,特別是二叔,不要衝動行事,切記,切記!”
“喲呵,你小子教起我做事起來了,你很好!非常好,老子是你二叔!知道輕重,不要你反反覆覆的說!”鄭勇怒道。
他發現一件事情,自思遠出生後,他就沒一天好日子過,可氣的是,每次思遠數落他的時候,都沒人向着他,包括秦雨幽在內,怪他吃飽沒事幹,爲老不尊,和一個孩子計較。
心裡委屈啊,若是沒旁人在還好,若雪是他剛認的小妹啊,他卻一直被一個孩子數落着,老臉往哪裡擱?
當然,他也只是有些鬱悶,嘴上不饒人,有這麼一個絕頂聰明的侄兒,驕傲都來不及呢,無論走到哪裡,他哪次不拿思遠吹噓?
要是遠哥還在,得多高興啊!
“思遠,還有其他事嗎?”
“還有一個事!”
“嗯?”
“額……你們別緊張,聽說小盤江的魚,味道鮮美無比,二叔知道的,阿媽很少吃葷菜,豬肉都少吃,有時間,打個一兩斤來,我燒個湯給阿媽嚐嚐鮮,總得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整天對着父親的墳墓說話,也不是個事……”
“這還算句人話,算你小子有孝心!”鄭勇滿意點頭,把手機掛了。
若雪白了鄭勇一眼,敢情,你也一直沒把你的這個侄兒當正常人看啊。
不再理會他,若雪往門外走去。
她需要時間想想,消化方纔的談話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