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正圓,快到十五了吧。冬天的月光極顯清冷,照得樹葉似蒙了一層沙。
君公子輕步走在小道上,雪白的裙襬掃過小道邊上的小草,帶上了些許草香。不多時,君公子停步在一無名小亭邊,目光落在亭中捲縮在一角的女子身上。
女子身上裹着一塊白色布巾,長髮披散在身上,遮去裸露的肩膀。她雙臂環着膝蓋,將頭埋在腿中,沒有哭泣,只是靜靜地,如一座雕塑。
戀紫告訴他,鄭凡歌走出溫泉便一語不發,猶如行屍走肉般,眼神無光的走到此處蹲着便再也不動,僵硬了一般。
君公子緩步走至亭中,停在鄭凡歌身前,並不言語,只是看着她,眼中的情緒難明。
良久,鄭凡歌擡頭,愣愣的看着君公子,蒼白的脣張了張:“你知道絕望的滋味麼?”
君公子看着這蒼白如紙已沒有往日氣息的面孔,而那雙眼,除了絕望沒有任何情感,心裡有些驚訝,這要是怎樣的傷痛纔會讓一個人的眼裡只有如此徹底的絕望啊。
“我並不認爲絕望是存在的。”君公子的聲音依舊平靜如常,有點殘忍的味道。
“你是想說,上帝給你關上門的同時會給你開一扇窗麼?”鄭凡歌冷笑,慘白慘白。
君公子竟沉默不語。
鄭凡歌扶着亭中柱子緩緩站起來,轉過身背對着君公子,伸出右手,張開手掌對着月亮。那隻手因浸泡的時間過長已開始泛白起皺,在月光下慘白得陰森可怕。
君公子靜靜的看着眼前被絕望浸透的女子,良久也說不上話來。
“月亮怎麼可以這樣美呢?”鄭凡歌透過指縫看着空中無雲遮擋的月亮,喃喃自語,斑駁的月光落在那無力的笑容上,顯得悽婉。鄭凡歌的身體向後傾去,失去了最後的力氣及那並不清晰的意思。君公子上前接住她,入懷的是一團冰冷。
漆黑。咋鬧。混亂。
這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心裡開始害怕恐懼,我懼怕黑,深無底的黑會讓我感到冰冷無助,讓我想起孤兒院裡陰冷潮溼的小屋,讓我剖開身心所裹縛的種種堅強,回覆到最原始的脆弱。
黑暗中有人在說話,嘈嘈切切,聽不真切。
“阿凡,你回來吧,明天我們……”
“臭女人……等着……”
“體弱……三日……”
“……自己……醒來……”
耳邊喔喔作響,雜亂中夾雜着莫凡的聲音,阿蕭的聲音,晴子聲音,還有誰?是小美男還是亭遠?君公子?
“莫凡,莫凡,是你麼,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嗚咽着捲縮在一團漆黑你。
黑暗中閃出一點星光,光暈漸漸擴大,莫凡的臉浮現在眼前,我欣喜的靠近他,奔跑着,確再也逼近不了一步。
“阿凡,阿凡,阿凡……”莫凡叫着我的名字,明媚的笑臉漸漸轉爲憂傷,直至令人心抽緊的悲痛。
“莫凡,我在這兒啊,我在這兒。”
“阿凡,阿凡……”莫凡的臉逐漸模糊,直至融入黑暗。我停止奔跑,眼淚滾燙刺臉,胸中一悶,一口血吐出來,暖暖的劃過嘴角,還帶有苦澀的味道,接着便失去意識。
夢,也沒有了麼?
“還不願醒來麼?”
“你不是與我還有交易麼?”
“看來鄭凡歌也不過是個不守諾言的女子罷了,只不過是個懦弱只懂得逃避的人。”
我緩緩睜開眼,依舊是白色蚊帳,絲質繡花被,只是牀邊站着一人,白衣長髮,窗外的陽光射進來刺痛了眼,以致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君公子。
“戀舒說你一直不願醒來,這般說你倒是醒了,看來你是容不得別人質疑呢。”君公子揚脣一笑,談笑到。聽着,我也是想笑,只是竟是沒了這份力氣。
“我睡了多久了?”聲音啞得厲害。
“兩天兩夜。”
睡了這麼久,從現在的身體狀況看來,我似乎病了,還很厲害,這還真是病來如山倒。
君公子上前一步,一手穿過我的背輕輕將我撐起來,一手將枕頭墊高些,捱得這樣近,我幾乎能聞到他身上如青草的清香。
“謝謝。”我由衷的感謝。這是個體貼的男人,若是能再倒杯水就好了。
“你五天沒吃東西了,身子弱,得要休息幾天。”
“五天?不是兩天麼?”我驚訝。君公子倒了杯水來,放在我脣邊,傾斜杯子,讓我飲了幾口水。真是個好啊,就像莫凡一樣。“
“你竟是不知自己泡了三天的溫泉麼?”君公子笑道。
我竟是泡了三天,那是隻覺得自己渾渾噩噩的,那裡還記得時間。
“公子,要來了。”戀紫端着托盤進來,盤中放着一個冒着熱氣的碗,想着那就是自己要喝的東西,便不禁皺了皺眉。
“不喝可不行。”君公子好似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
我雙手扶着碗,一鼓作氣將藥喝了下去。
苦,很苦。臭,很臭。
“哇。”喝下去的藥衝上吼,全部吐了出來,直至吐酸水。胃裡一陣難受,喝了幾河口清水,纔好受了些。
“怎麼又吐了。”戀紫說了句。又?看來我昏迷時也是喝過藥的,敢情我以爲自己在吐血的時候是在吐藥。
“感覺怎樣?”君公子走進了一步,微微皺了皺眉。
“我餓。”我很餓,我真的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