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清清,推着一葉竹筏順水飄蕩,渡過了幾轉蜿蜒,紫琊仙君與阿青已撐筏來到了下游,卻見上游清澈泛碧的漳水在皎潔的月光之中落至下游,竟在河岸轉爲了沉濁的灰黑之色。阿青素衣白裳,立於筏上,但見滾滾濁流,濤濤不絕的向下遊衝去,與上游明鏡止水般的波光顯得涇渭分明。
漳濁之水,渾澈如一,就如同這片風塵藹藹的紛紜世界一般含清蘊濁。紛紛攘攘的世人夾雜在其中,濁者居於下游而不上溯自清,清者不見下游而轉爲沉濁。
阿青在竹筏上向遠方眺望,腳下竹筏劃過萬重空山,身臨美景之中,不由得感懷千古,學古人以《詩》中韻律作歌,歌聲清澈嘹亮,在山澤水畔,翠竹斜橫之間,好似穿越千年歲月,與前人相合。
紫琊仙君以竹杆點水,聽她唱起《詩》中那古老的曲調,空山廣水間,不由得心曠神怡。
她的聲音唯美而空靈,待得唱到動人之處時,仙君不僅撫掌長嘆,人生天地之間,難免經渡一番俗世污濁,但真正的悟道之人,不在乎俗世的清與濁,而是以慧眼觀之,身居浮世之中而飄悠於紅塵之外。不染迷亂之世,逍遙自在,隨性坦然而遊。
漳濁之水悠悠流向遠方,小舟渡過無數遠山,水流依舊,但在兩岸之間,已無人再會唱起這空靈絕美的歌謠。殘煙迷濛,月色清雅,將這美如詩畫的山水悄然遮掩而入。
……
竹筏穿行在水色之中,已近堤岸,藉着羣鬥輝光,仙君二人渡過了漳濁之水,已入得湘西深處,只見遠方月色清輝,灑遍峻嶺,足有無數巨人般的羣峰摩肩接踵。那羣山皆被高聳之處的雲霧所蒙,此時在緋月映照之下,萬頃空山銀波翻滾,氣象磅礴。
傳說湘西境中,有着十萬大山從此而起,誠不欺世人也。縱然踏破鐵鞋,行穿天海,也難以翻過這一望無盡的萬里山巒。可仙君二人皆超凡出俗,相視一笑,執手踏空而去,化爲明亮的流光,穿梭進入了山間雲嵐霧繞之中。
仙君在踏入此方異境之後,一直都以仙術追尋着混沌之氣的源頭,這股邪惡的氣息好似一條張牙舞爪的怒龍隱現在各域之中,時刻都欲席捲山海,覆滅洪荒。而當他遁入十萬大山之時,心緒便一直不安起來,好似即將要發生什麼事情會令他陷入危機四伏的險絕境地。
但紫琊仙君心意已決,此一去定要找出混沌魔氣的源頭,令其永遠斷絕生長,不再危害三界。
“夫君,你看那裡!”駕雲逐霧在前的阿青一聲驚呼,打亂了仙君的思緒。
紫琊仙君按住雲頭,自雲端遙遙望去,但見下方雲嵐霧繞的遠山之中,有着一座星點也似的古老城郭,在羣山廣水之間顯現出了輪廓。
而仙君以慧眼觀之,在古城上空,有無數邪惡的黑色魔氣,自那其中升騰而起,正是那充斥着邪惡與恐怖的混沌之氣!
此時,在古城上空,有巨怪掀起妖風,在那其中肆無忌憚的毀滅着,破壞着。那是一種生長着摩天巨翼的怪鳥,被那黑霧所操控,在襲擊人類的聚居地!
“阿青,我們下去看看,保護好自己。”仙君拉着阿青的手,不忘關懷心牽之人。卻見阿青美目中亦是滿含秋波盈盈,與仙君懷着同樣的心思。
……
魔影縱橫,掠過下方世界,將一棟高大的吊腳樓轟然掀倒。這吊腳樓乃是翠竹所建,此時傾塌下來,倒也沒有造成如何重大的損失,而城中的苗民卻早已亂作一團,在那邪惡巨影的襲擊之下,紛紛奔走逃竄。
這怪物名喚蠱雕,乃是洪荒傳說之中的異獸,生得身長數十丈,鷹身牛首,背生一對寬闊的黑翼,專一好吞食人畜。相傳蠱雕乃是兇靈所化,本就獰惡非常,此時竟不知爲何,竟似狂性大發。
只見它周身翻騰着滾滾黑霧,巨喙一張,便將一個奔走不迭的苗民銜了起來,凌空一甩,那苗民人在半空,手足無措,只驚得周身都痠軟了,被蠱雕接在下方,一口便吞入了腹中。
“阿妹,你怎麼樣!”
一座倒塌的吊腳樓將阿妹壓在了下面。年輕的阿哥尚還未奔得過去救援阿妹,便有着一團烏黑色的巨影橫空而下,迎面便擋住了去路,那獰惡的巨獸如同煉獄中的惡魔,雙目含煞,貪婪的望着滿面驚恐的阿哥,腥臭的口水順口流出,淌了滿地。那怪物身外有陣陣腥風慘霧呼嘯翻涌。一撲一落之際,令得城樓倒塌,橋樑破碎。這是邪靈賜予這座古城的,一場浩大的劫難!
但苗家阿哥年輕力壯,此時阿妹還在等着他前去搭救,只見他從鞘中‘嗖’的掣出了銀亮亮的苗刀,橫身擋在了惡靈蠱雕,那自兩翼間探下的獰惡頭顱之前。死死的凝視着它的雙眼。但是,在那頭頂上空的天際之上,又有三團偌大的黑雲,宛如浩劫一般當空飛掠直下,將阿哥一人團團圍在垓心,只是畏懼阿哥手中那把鋥亮的苗刀,它們在尋找機會,環伺而動。
“阿妹,不要怕,阿哥會保護你的!”苗家阿哥站在那裡,挺起胸膛,手握苗刀,頗顯得威風凜凜。但在四頭惡獸的圍攻之下,卻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之感,油然而生。
“阿哥,不要再管阿妹了!你快逃吧!”阿妹聲嘶力竭的呼喊着阿哥的名字,清眸之間,大滴的淚水自粉頰之間滾滾而下,但是,在那呼嘯的狂風中,卻只能聽得阿哥鏗鏘有力的話語,如此的堅定。
“孽畜,想要毀了我們的家園,便跨過我的屍體吧!”
阿哥發出了憤怒的呼吼,彷彿雷鼓大作,響徹了整片鳳凰古城。他矯健的身影躍身而起,直竄上了惡靈蠱雕寬闊的脊背,將手中苗刀向蠱雕的頭顱之中貫去。但只聽得‘鏘啷’一聲,阿哥的苗刀,竟然沒有貫穿蠱雕的頭顱,反倒是阿哥被一股巨大的排斥力,震得倒飛了出去,他大口的噴着鮮紅的血,染紅了腳下的古舊青磚。
這惡靈蠱雕,乃是上古兇獸,單憑苗家阿哥的粗淺修爲與那把鑲銀苗刀。根本無法刺穿蠱雕堅厚的皮層,它與三個夥伴一同當空飛起,長喙一展,便將阿哥銜至空中。
但苗家阿哥奮起神勇,拼力以手中苗刀刺入了惡靈蠱雕的魔眼之內。只痛得這惡靈蠱雕慘嚎一聲,雙翼亂舞,四下裡不住的瘋狂亂竄。阿哥見這怪物太過猛惡兇悍,亦是免不得驚出了一身冷汗。見它巨大的身軀向雲霄中呼嘯衝去,當即翻身一躍,飛步踏着蠱雕的翅翼直自它的脊背上跳了下去,在半空之中,探手便抓住了它雙翅下有力的巨爪!
阿哥懸掛在蠱雕的翅翼之下,整個人無處借力,但在半空之中,卻有蠱雕的兩頭同伴正巧當風截住,其中一頭蠱雕展翼嘶鳴,揚首啄去,竟將阿哥懸空的左腿硬生生的撕扯了下來!
下方的世界中,阿妹眼見這般悽慘景象,不由得滿心悲愴,涕淚橫流,不住的呼喊着阿哥的名字。可是她的阿哥,此時已經聽不到了。
苗家阿哥乃是剛強鐵漢,雖然失了一腿,卻亦是不皺眉頭。它奮力抓住蠱雕的魔爪,將手中浸滿了鮮血的長刀向着蠱雕最柔軟的肚腹之中捅去。一連捅了十數刀,那蠱雕縱然獰惡無邊,但卻亦是在苗刀之下,肚破腸流。它巨大的身軀奮力掙扎着,數十丈長的魔軀橫生怪力,將阿哥傷痕累累的身軀朝下一捽,直貫下了地面,連那古城中鋪就的,堅韌的青石板,都在蠱雕巨力之下,寸寸崩裂。
“阿哥!你怎麼樣!阿哥!”阿妹自吊腳樓的廢墟中爬了出來,聲淚俱下,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過去,將阿哥殘破的身軀擁在了懷裡,但見懷中情郎,早已滿是血痕,喉中所剩餘的氣息,亦是如若遊絲。
在那若即若離的氣息將要斷絕的最後一刻,他伸出殘破的手掌,撫摸着阿妹的臉頰,擦乾了,她眼角的淚痕。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苗家漢子,卻只怕他心愛的阿妹,爲他而悲傷。
“阿哥!你不會有事情的!我們約定過的……我的阿哥啊!”阿妹懷抱着阿哥的屍身,聲嘶力竭的哭喊着,但天際之上的那一輪明月,已被四頭惡靈蠱雕的龐大陰影所佔據。更無人理會,她心中的絕望與悲痛。
黑暗的天空中,阿妹的淚水和着阿哥的鮮血,滴落在土地上,綻放出一對悽美的血紅色花朵。這相依偎的,兩朵鮮豔的花,在黑暗的世界之中顯得格外灼眼,彷彿,那是一雙手,在向天祈願,將阿妹的心聲,傳達給洪荒上神,讓善良之人,得以被神靈護佑。
“無所不能的天神啊,請你降下神力,救救阿妹,與古城的苗家百姓吧!”
阿妹絕望中的心聲,傳達到了滄溟莽莽,那擁有着紫色眼瞳之人的心中,使得這個男子的內心,掀起了狂濤怒浪,再也無法平靜下來。
“夫君,那是惡靈蠱雕,咱們要拯救下面的苗民!”阿青呼喊道。
他點了點頭,紫色的眼眸中華光大放,青銅古劍破空飛出,在仙君手決的引導之下,化身成爲一道直墮凡塵的流星之刃。紫琊仙君與阿青二人踏着陣陣流風,宛如驚鴻掠影般飛身劃過了天際,御劍衝入進了,下方被劫厄所席捲的古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