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劍雪無蹤

自第一次北域大戰後,天狼國被徵北大將軍李淳率兵所破。雖向唐王割地稱臣,獻納歲供。卻時有驅兵平吞中原之野心。自千仞城大戰後,老狼主喪子之痛,敗兵之恨無法平息。乃因病而亡。崩後,傳狼主之位於其二子狼達晌。那新任狼主繼承先主遺志,厲兵秣馬,將欲驅狼兵再入中州。

方徵北大將軍李淳年事已高,不足爲慮。而中州士卒久不征戰,亦是難以抵禦慣於廝殺的天狼猛士。狼主起十五萬大軍突襲北境,命二子狼天嘯爲先鋒兵圍星露城,那狼天嘯智勇雙全,乃勇將也。待得北雁城來援兵救時,暗藏伏兵於路擊之,中州兵馬大潰。星露城中苦寒無糧,最終失守,淪喪於狼兵鐵蹄之下。

城破之日,星露城共計十五萬軍民無一倖免。皆被狼兵所殘忍屠戮。所遺屍骸,填滿山谷。守將丁神風死戰不降,於城關下壯烈殉國。狼主命梟丁神風之首級掛於城門之上,以爲震懾。

其時中州震動,卻因朝中丞相沈明舉一人獨大混餚視聽,藏匿戰訊不報。以至於帝都長安並沒有及時出兵相援。但狼兵犯境,星露城一曲淒厲悲歌。卻使得江湖中豪傑紛起,仗劍行俠向北,血戰狼兵,以告慰星露城那些死難的魂魄!

那一夜玄真仙境星河璀璨,男子年方三十有三,正當瀟灑不羈之時。因胸懷家國長恨,他已經數不清多少夜晚不曾安睡。於是便披衣而起,乘那醉人夜色練劍於青松之下。破軍劍法,剛猛凌厲,所向無匹。滿含着他那決然無歸的意志。

他盼望着,有朝一日能縱馬馳騁於寒關塞北,以手中之劍破碎萬馬千軍,不負家國正道。

如此,當他劍法大成,仗劍出山的那一日,卻依舊心有不捨。不捨離開這自小長大的宗門,也更不捨離開教導他的師尊。時師尊劍仙眼中閃爍淚光。見男子掙扎許久,終於面色堅定的跪倒在他面前拜了三拜。那背影乘着那初逢天際的破曉之光,漸行漸遠。

這男子名喚沐寒天,天賦非凡,性情上更是堅毅不拔。少時便被選入天下第一修真大派——玄真派當中修行。入宗三載,力壓羣雄,被玄真六仙當中的劍仙劍無塵一眼認定,收爲關門弟子,更加刻苦勤奮。及到目前出山之時,沐寒天已修煉至玄天境大成之地步。

此番沐寒天聞得星露城破,數十萬狼兵重臨北域。狼兵殘暴,邊境上民不聊生。遂御劍乘風,一日千里,朝着北境邊關飛去。忽半日時間,沐寒天已行至北域青靈鎮,遂御劍落於郊野,尋個村民,打探些北境上的消息。

於路沐寒天詢問了幾個村民,皆是言狼兵所到之處,無惡不作。自千人隊以下,或百人,或十人爲編制,下到漢人村落當中燒殺擄掠。邊境線上無數村落已盡都覆滅於大火當中。狼兵將村子裡的人們囤積於柴房當中,無論老幼,皆點火焚之。劫來財物裝車填擔而運回營中。

如此慘無人道的暴行,當可謂是令人髮指!

沐寒天聽了許多,胸中怒火灼燒,只恨不得將那些惡魔般的狼兵殺個乾淨。但卻又心憂北境難民無家可歸,遂入鎮子內尋些吃食,以便帶到北域去賙濟那些難民。卻見鎮中人聲鼎沸,集於官道中央,百姓們皆圍住了看,喝彩之聲不迭。

沐寒天擠將去看時,卻見了兩條大漢脫得赤條條的,周身筋突,正在那裡將一柄沉重無比的銅錘運使如風。北地寒冷,可這二人卻不以爲意,使到發處,大漢口中發出一聲雷震也似的呼喝,將那銅錘轟然當空砸將下來,將街角處的大石都整個砸做粉碎。衆人看了,連聲叫好!

“某兄弟二人行走江湖,靠這些手藝傍身,請各位看官上眼!但有賞識的,遮莫給多給少,都是緣分。如要虎骨膏,斷續貼。我二人這裡多有。跌打損傷,腰膝痠軟,亦是可贖來用度。”

那大漢試完了錘,昂起胸膛,朗聲拜謝四面八方那些看的百姓,便令兄弟從行囊中將出一個托盤來。沐寒天視之良久,卻見是江湖上使槍棒賣藥的手藝人。這等人沒有仙緣慧根,縱使體魄強健,亦是不能有何大成就。只得飄零州府,靠賣些跌打膏藥度日。

大漢手持托盤,兜了一圈,卻見人們少有些銅錢賞賜。不僅神情失落的搖着頭。正失意間,卻見一錠大銀落於盤中,約重二三十兩。那大漢見了這錠大銀子,爲之吃了一驚,擡頭看時,卻見沐寒天正面露微笑,看着他兄弟兩人。

兩人見沐寒天身着青衣,腰懸長劍,形容飄灑超羣。多是修仙門派中人。不敢怠慢。沐寒天見他二人神力過人,亦是有心要招攬他二人爲用,便邀請二人暫且收了生意,於村店中沾兩角酒,大塊切十斤肉來。三籌豪客圍桌而坐,共話心間之事。

兩條大漢本名姓李,乃親兄弟也。長兄李望野,其弟李望田。兩人皆是耕農出身,別無所能,只打小酷愛刺槍使棒,兩兄弟皆是天生神力,各有大錘在手,重達百斤。闖蕩江湖,卻屢屢不得其志。平日裡只靠賣些膏藥度日。今來北域,卻逢狼兵爲禍。兩兄弟有心殺賊,遂一路賣到了這裡。探聽狼兵虛實。

沐寒天聞之大喜,乘着酒意,把出心間之事,便邀請李家兄弟與他同行。兩人聽沐寒天乃玄真派出身,自是心悅誠服,願隨沐寒天而去。三人酒足飯飽,當即於青靈鎮內買了些糧食,往北而去。一路上但遇到了流亡向南來的難民,皆給予其糧食資助。難民們於道而拜。

但北域慘遭戰亂而逃生的難民實在太多,攜家帶口逃亡者不在少數。沐寒天三人錢糧將盡,卻又在塞北安家村中,遇到了一夥難民。這夥難民足有上百人,其實天寒地凍,難民們襤衣跣足,舉家帶口而奔。路中又受狼兵劫掠,踐踏死傷無數。

安家村距星露城不遠,雪森長林之間時有狼兵哨騎馳騁。沐寒天三人且保着這夥難民,藏匿於村中一處陰暗的地窖內。卻時不時有人凍餓身亡。沐寒天眼見百姓悲慘之狀,不免悲苦長嘆。眼下村中糧食都被狼兵劫走,而他們,已經很久未曾進食過一粒米了。

明日天明之前再不想到辦法,這夥難民便都要餓死在這裡。念及於此,沐寒天再顧不得許多,當即請李氏兄弟在此保護百姓。他一人頂風冒雪而去,離開了安家村,朝着北面星露城狼兵大營而去。爲了難民,沐寒天甘願冒險前赴星露城旁的狼兵營寨,往劫糧草。

安家村與星露城之間,有寒霧林在彼。這寒霧林綿延數十里,其內集聚天寒凍氣,當地居民誰也不敢妄自闖入其中。但沐寒天乃仙家修士,飛步在其中穿行,卻依舊不受那陰寒霧氣影響。他三兩步衝上一棵凍樹,倚高而望,卻見林間滾滾,盡是銀白寒霧所罩定,瞧不清楚是何路徑。卻突聽得背後破風之聲襲來,一柄厚重的大刀掛着寒風,迴旋飛向了樹冠頂端!

沐寒天手抓樹枝,宛如猿猴般靈敏閃身避過,回手處,拔出腰間破軍長劍,一人一劍轟然落下,衝破寒霧,氣芒縱橫,捲起地面上亂雪翩飛。在那飛雪之間,正有一名壯漢手揮四尺寒刀,狂猛衝來,刀光劍影於雪海寒霧中閃耀。那大漢氣勢雄強渾厚,威風凜凜,修爲竟然絲毫不亞於出身自玄真派的沐寒天!

心頭驚訝,但大漢帶給沐寒天的壓力無疑是巨大的。他那柄寒刀光華迸射,力盡千鈞。沐寒天於刀芒中閃躲,破軍寶劍輕靈如羽,玄真劍法施展開來,守得滴水不透。兩人便在這寒霧林間,鬥了近百回合。沐寒天見天色漸晚,彤雲堆積,當即大喝一聲:

“吾有要事,先且稍歇!”

那漢不管不顧,依舊是怒不可遏般的揮舞寒刀,直上直下的劈將來。沐寒天心頭懲怒,背後六道劍翼驟然升騰,那柄破軍長劍揚空飛處,劍芒轟然奔走,將那壯漢轟得連連倒退,腳下一滑,一跤便摔倒在了雪地裡。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沐寒天無暇理會這使刀的莽漢究竟是誰,此時他出其不意,略勝了一招。收劍入鞘,拔步便走。那漢見沐寒天劍法超羣,不像是狼兵之人。遂於背後追之,沐寒天見這大漢不來廝殺,反而來拜。不免驚訝。

原來,這漢子名曰傅春雷,乃無門無派之散修也。因其時常混跡北域,行俠仗義,普濟百姓。江湖上盡都呼作塞北刀魔傅春雷。此番由於傅春雷尋不見糧食賑濟難民,焦躁起來,便伏在雪間欲尋人剪徑,奪些財物來解此孤困。卻不曾想遇到了沐寒天這般英雄。

當下時間緊急,沐寒天便於傅春雷自雪地中相認了,便約定一同去截取狼兵糧草。傅春雷言,此地不遠處有一瓦屋村,受狼兵劫掠,現成爲了狼兵一個千人團躲避風雪的營地。其中糧草軍械,皆屯於村中。不過那裡防守嚴密,不能得入。

沐寒天聽聞訊息,自存想了片刻,當即於傅春雷耳畔密語一番,兩人計較已定。遂取路前往瓦屋村。那村落之外,自有狼兵鎮守,不曾懈怠。那狼兵執勤一日,早有些睏倦了。卻見不遠處的雪堆中,似有美姬水袖而舞。那兩名狼兵士卒揉着眼,卻並不是夢境。眼見那美姬莞爾微笑,素手輕招,便隱去了雪堆之後。

兩名士卒見果真有美姬在彼相誘,不免色魂授予,紛紛棄了兵刃撲將上去,轉到雪堆之後,卻哪裡尋得見美姬?沐寒天與傅春雷二人一手一個,捂住口鼻,揮刀殺之。原來此乃沐寒天所使幻術也。專要賺得不識狼兵上當跟來。

傅春雷豎起了大拇指,讚歎沐寒天此計大妙。兩人就地將屍身掩埋,卻除下那兩名兵士的衣甲號牌來換在身上,遂大搖大擺的立於村落外崗哨。直到天色昏沉,接替班次之時,他兩人換了哨崗,便入進了村中蟄伏。

兩人手持長戈,跟上隊伍的最後一列巡查。沐寒天混入其中,以狼族語言與衆人打諢良久,復還回隊列後排,悄聲謂傅春雷曰:

“吾觀此地,守備嚴密,倒不像是尋常的一處斥候營。那些兵士們都言西北處有星露城戰俘鎖在那裡,卻都是些星露城戰敗逃生,被擒的甲士。待明日雪霽之時,解於狼主面前請功的。”

傅春雷曰:“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便待殺將入去,救出漢家軍士,連這片鳥營寨都燒做白地!”便怒氣衝衝,要起身殺將去。卻被沐寒天一把拽住。

“莫魯莽行事。”沐寒天按住傅春雷抽刀的手臂,冷靜的說道:“軍士們苦狼兵久矣,如今身陷囹吾,魚死網破,不如全數動員起來,與狼崽子們拼上一場!但是,那戰俘牢內守護嚴密,我等皆不得入。”

“老雷,目下我們唯有各自行事。你去西面放火,引燃柴草,焚燒瓦屋。我去解救那些戰俘兵士。但看西面火起,便亂殺將來。”沐寒天想了片刻,當即沉聲說道。

“你不通天狼國語言,於路切莫小心行事,燒盡糧草後,便望北來。我自會接應你。”

傅春雷依計,揹負柴草自投村落西面去了。沐寒天卻乘着狼兵大隊不注意間,身軀翻轉,已騰躍上了屋頂。此時大雪漫空,紛然飄落。遠近鄰舍,皆於寒風嗚咽中淒厲無聲。狼兵皆擁寒衣而睡。沐寒天展開身法,悄然於屋檐頂無聲遁步,狼兵皆未曾發覺。潛至村落西方一角,果見一民居中,鎖着戰俘,約有百人。見沐寒天自屋頂空落處俯身而下,皆是吃了一驚。

爲首之人見沐寒天御劍而下,來救衆人,不免大喜,上前與沐寒天廝見了,此人乃丁秉風也。星露城守將丁神風之子。因星露城前日兵敗,不知生死,其父爲存丁家血脈,將丁秉風打暈於馬上,命一百從騎護送丁秉風衝出北雁城。卻不曾想在寒霧林間迷失了道路,一行人盡皆被擒拿在此,只待明日雪停之際,便會解去面見狼主,邀功請賞。

丁秉風自沐寒天口中得知其父,神風六箭丁神風已經被害,悲慟難止,幾欲昏絕於地。被衆人救下。自此丁秉風與狼族勢不兩立。

半晌後,瓦屋村中果然火起。彌天大火,和着北域肅殺的狂風,一躍便是數十丈高,勢不可擋的朝那些睡夢中的狼兵撲來。此時村中大亂,千夫長指揮兵卒,各自撲火。卻不曾想沐寒天、丁秉風二人爲首,自囚牢中殺將出來!

衆人發喊作亂,一路上但欲狼兵阻擋,盡殺之。奪其兵刃劈開鎖鏈,吶喊着殺將出去。

於路上,沐寒天一人一劍,衝殺在前。狼兵不可阻擋。盡數倒退。被這夥兵卒搶入軍械庫中,奪了糧草兵器,殺將出來。千夫長聞聽作亂,忙帶軍馬來廝殺。

滔天火光亂陣當中,丁秉風遙見那千夫長乘於狼背之上,揚戰矛向前衝突。當即彎弓搭箭,扣滿弦,一箭射去。正中那千夫長面門,墜地而死!

餘衆見丁秉風箭法如神,更兼沐寒天、傅春雷勇不可當,唯有大潰奔逃。當夜,大火彌天,亂雪遍地。沐寒天等人一夜之間斬殺狼兵千餘,***之前,奪了糧草軍械,遷轉難民,盡數迴歸北雁城駐紮。這一夜的襲擊,殺得狼兵夢中也怕。翌日狼族兵馬尋來,瓦屋村已盡無蹤跡可尋。只餘下殘垣斷壁,滿地屍首,令人驚懼。

此番一戰,更成了沐寒天之名,江湖上盡號爲劍雪無蹤。當時劍雪無蹤沐寒天、塞北刀魔傅春雷、神風六箭丁秉風。以及李家兄弟一共五人聚義北雁城。爲阻擋狼兵來犯,五人歃血爲誓,結爲了生死兄弟。相約前去那邊關塞上嘶風走馬,刺殺狼主以救萬民。

丹青碧血,播撒乾坤。五位壯士不問生死,馳騁而去,盡無歸還。

此後關河萬里間大雪藹藹,英魂不泯,護佑中州。於第二次北域大戰之時,中原終收得河套大地,故土遼疆。於史冊中,書留這一段不朽傳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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