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馬緩緩前行。
這是兩匹高頭大馬,渾身的毛髮油光發亮。那冒着粗氣的鼻孔,不時嘶鳴一聲。四蹄堅實地踏在地上,拉着後面的的馬車。
兩馬一車,車也非常大氣。全部用柳木拼接而成,上面雕刻着美麗的花紋,車頂是一面小旗,迎風飛舞。
車轅上面,坐着一個彪形大漢,揮動着手中長長的馬鞭。
馬車後面,跟着七八個中年壯漢,穿着普通的長袍,只是那眼神中的兇惡,讓人絕對不敢看第二眼。有的挎着腰刀,有的挎着弓箭。
這哪裡像家丁,簡直就是一隻小型軍隊。
轉過彎來,忽然,“籲。”車轅上的大漢拉緊繮繩,止住了馬兒前行。
“馮七,怎麼不走了?”
“老爺,前面路上有具屍體。”
“真掃興,怎麼出門就遇見死人啊。”隨着不滿的話語,馬車的車簾被撩起,一個神態矍鑠的老者,走下馬車。
此人看起來大約有四十歲上下,身材瘦削,面容清瘦,頭髮烏黑。一對三角形的小眼睛,頜下一撇稀疏的鬍鬚,穿一件質地精良的長袍,頭上戴了頂瓜皮帽。
“老爺,您出來了。”馮七恭恭敬敬地說道,趕緊放下馬車的小踏板。
劉老爺,劉子仁,是丁溪的大地主,名下良田千畝,家中庭院深深,妻妾成羣。
江南歷來都是糧食主產區,糧食收益很高。可是,最近這幾年總是災荒連連,從十年前黃河氾濫,沿岸幾十萬人論爲難民,直到去年,宰相脫脫才組織起民夫修理河道。可是,農夫們在修理河道時,居然挖出一塊一隻眼睛的石人,背面還刻着:石人一隻眼,挑動天下黃河反。韓山童和劉福通起義了。
這裡的淮河流域,經歷的嚴重的瘟疫和旱災。不少佃農減少,地租收不上來。有的佃農還跑去投奔了起義軍。
這和自己無關,只要種自己的土地,就得給自己交租,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次從興化城回丁溪,就是去收租的。不交租?那就拿你家裡的女兒老婆抵債吧。
好看點的,就留給自己用,長得醜的,直接賣給興化城裡的其他地主家。
因此,特意將自己家中的家丁都帶來了,有這一隊人在,哪個佃戶敢不乖乖地交租?
劉子仁下了車,遠遠看了一眼,穿着官衣,腰間的弓箭和佩刀還在,明顯是個官府差人,怎麼在這裡被殺了?
難道起義軍打到這裡來了?
“上去看看。”劉子仁和馮七說道。
“是,老爺。”馮七跟着劉子仁,這些年已是什麼事都做過,收租,打人,搶人,甚至,殺人,自然不害怕一具屍體。他就是劉子仁一條忠實的走狗。
走上前去,這具屍體全身有無數個小孔,還在滲出鮮血,脖子上面,是一大灘血跡,頭已經飛到了一邊。
他用腳踢了一下腦袋,翻過來,怒目圓睜,顯然死不瞑目。
馮七大吃一驚,此人自己認識,正是白駒鹽場的丘義!
“老爺,是丘義。”馮七過來說道。
丘義?白駒鹽場的丘義?劉子仁也是吃了一驚,死的居然是個蒙古人。
這丘義自己認識,平時也是個好狠鬥勇的人,武藝精湛,尤其是拉弓射箭,向來箭無虛發,尋常幾個人根本不是對手,他怎麼在這裡被人殺了?
“老爺,血跡還未乾,看來人還沒走遠,我們要不要?”馮七說道。
“算了,讓六子回興化報個信,讓那些官差來處理吧,能把丘義殺了的人,身手一定不錯,你們去了,說不定會吃虧的。”劉子仁說道。
笑話,那些官老爺,個個如笑面虎,只知道往自己口袋撈銀子。收自己的孝敬錢不動聲色,辦起事來卻個個拖拖拉拉,這些手下是自己養着給自己賣命的,要是因爲這出了意外,肯定得不到任何補償。賠本的事情,劉爺我可不做。
“六子,你回去給縣老爺報個信。”
(元朝各州府縣的長官均稱達魯花赤,太過拗口,故通俗稱其爲縣老爺,知州府臺好了。)
“是。”幾個大漢中的一人,轉頭向來路走去。
“繞過去,我們接着收租去。”劉子仁說着上了馬車。
“駕!”馮七拉了拉馬繮繩,揮動馬鞭。駕車繞過屍體,若無其事地前行。
樹林中,幾個人輕吁了一口氣。
好險!
那幾個彪形大漢要是進入樹林中,自己這幾人沒有武器,火藥都用盡了,跑也跑不過人家,那時就危險了。
張陽忽然感覺手心裡軟綿綿的感覺,低頭一看。
“對不起。”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手和劉若寒的手握在了一起。
劉若寒的臉也紅了,手放開了,可是手心還是溫暖的。
剛纔跑進樹林的時候,張陽擔心劉若寒跑不快,也沒想太多,拉着她的手,向樹林裡面跑去。
兩人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一絲慌亂。不知不覺中,兩人有一種生死相依的感覺。
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了若寒?
士誠哥,你幫我報了仇,從此,天涯海角,若寒都願意陪着你。
“哥,你看這是什麼。”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的憧憬。
張陽低頭看去,士信的手中,拿着一個黑色的腰牌,晃來晃去。
“通行腰牌?”張陽認了出來。
這腰牌,自然是剛纔士信從丘義身上順來的,腰刀不讓拿,士信不肯放過,隨手拽下了掛在腰帶上的腰牌。
有了腰牌,以後去各地販賣精鹽,就不用再擔心受到城門守衛的嚴密盤查了,也不用再用官鹽做掩護了,穿着自己那套特製的褂子,塞滿了鹽包,亮一下腰牌,就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這些竹管呢?”李伯升問道。
張陽接過來看了一下,這次爲了達到更好的效果,裝得火藥有點多了,其中一根竹管,已經有了很深的裂紋,顯然是不能再用了。
張陽眉頭深皺,竹子的強度太低了,用來做火槍,只能解決一時只需,要想在這個亂世中自保,沒有合適的武器是不行的。
突然,他目光停留在了李伯升的手掌中,那裡握着一塊暗紅色的石頭。
“你手裡那個是什麼?”張陽問道。
“剛纔跑着跑着,踢到一塊石頭上,絆了一跤,我一看,這石頭顏色很奇特,應該是塊赭石,回去了試試能煉出點什麼來不能,你也知道,我比較喜歡煉丹…”
張陽拿在手裡,仔細觀察。
這塊石頭,表面呈鱗片狀,佈滿了櫻紅色的條痕。光澤有些暗淡,但那暗紅的顏色,吸引了張陽全部的注意力。
這不就是赤鐵礦嗎?
“這裡地下也是。”劉若寒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一模一樣的顏色。
“士誠哥哥,這石頭有什麼特別的嗎?”
當然有了,有了這石頭,我就能煉出鐵來,有了鐵,我就能造出槍來,有了槍,在這個亂世中,我就有了自保的能力,說不定,還會有一番大作爲。
“哈哈…”張陽忽然仰天長笑,樹林中,驚飛無數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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