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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從連到時, 校車司機還在和攔下他的交警糾纏不休。
“師傅, 您確實沒有違章,就是警察同志想問你一些問題。”交警站在校車邊, 耐心勸說。
“學生們趕着上課呢!”校車司機拍了拍方向盤、
刑從連繞着明黃色的校車轉了一圈。
車上的學生已經下車接受檢查了,少男少女們穿着私立學校校服, 在路邊三三兩兩站着。
女孩子的水手裙正在膝蓋上方,風一吹, 就露出青春活力的腿部線條;男孩們絲毫沒有驕縱氣息,雖然被耽誤了時間, 卻很安靜地等待問詢。
“楓景學校?”刑從連把目光落在校車左側金色楓葉與銀桂枝組成的校徽圖案上。
“市裡有名的私立學校,開設從幼兒園到高中的課程,學費可貴了!”王朝指了指路邊頂着蘑菇頭的小女孩, 小女孩也穿着藏青色校服裙, 由一個高大的男生抱着。
“這麼小的孩子, 家長就放心讓她自己上學?”刑從連不住咂嘴。
“在楓景,幼兒園的孩子都由專門的高年級學長學姐一對一負責接送, 怎會不安全?”聽到了他的疑問,站在一旁的客運公司經理忍不住回答。
“你家有孩子在楓景?”
“我最小的弟弟,
在裡面念高中。”
“有錢人啊。”
聽他這麼說, 楊典峰意味深長地看着他,笑了笑,卻只是說:“畢竟教育質量好, 花再多錢也是應該的, 刑隊長若是也想送孩子進去, 我可以介紹您認識校長。”
“我們刑警很窮的,付不起學費啊。”
刑從連這麼和楊典峰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忽然間,協助處理現場的警員似乎從一位女生書包裡翻出了什麼。
“我不知道它是從哪來的!”女學生緊握包帶,言辭卻平靜。
警員將東西封進證物袋,遞給刑從連。
刑從連看了眼袋子裡的東西,再次走到女學生的面前:“小妹妹……”他剛開口,王朝就從側面踹了他一腳。
“這位同學,你說這東西不是你的?”他迅速轉換語氣,將證物袋舉到女學生眼前,裡面正是前不久剛被劫車少年拿走的車載平板電腦。
女生點了點頭:“我早上收拾書包的時候,並沒有這個東西。”
“那麼你也從沒有碰過它?”
女生眼神清亮:“我想你們可以去檢驗指紋。”
“有道理。”他用手摸下巴上的胡茬。
“我的書包今天一直都背在身上,除非是有人在我從家走到公車站的時候把這東西放到我包裡的,但這個可能性也不大。”女生看了眼自己的書包,上面的鐵搭扣扣得牢牢的。
“有道理。”他繼續摸胡茬,“你幾點出家門的?”
“7:35。”
“你家住哪?”
“若水街。”
“噢?”刑從連端詳着女生,卻沒有問其他問題。
“那叔叔,我可以走了嗎?”說完,女生就往校車方向走去了。
“有趣。”刑從連望着馬尾辮女孩的背影,自言自語。
王朝快要看不下去了:“頭,你快把平板給我,趕緊去休息站找阿辰吧,求你了!”
準備甕中捉鱉的刑警隊長才不會在意下屬的哀求,他施施然遞出了平板電腦,悠閒地抱起手臂等在一旁。
看着刑從連愉悅的面容,王朝一口惡氣憋在胸中,卻還是隻能認命地幹活。
他迅速將平板連上電腦,敲擊下一堆眼花繚亂的代碼。
地圖上勾勒出一條複雜的紅色路徑,顯示着這塊車載平板離開被劫持車輛後,所經過的具體位置。
彷彿蛛網般的路徑圖令人完全摸不着頭腦,王朝卻像突然意識到什麼,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輸入了兩個位置。
“見鬼了……”王朝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電腦上的路線圖,下意識衝刑從連喊道:“頭,這電腦的gps有問題,這根本不可能!”
聽聞此言,途安公司總經理面色一變:“警官先生,這套車載系統是我們公司最新配備的,不可能出問題!”
“你看哦,我剛用手機導航簡單計算了下,從宏景高速十方路段到我們現在的位置,總計165公里,要兩個多小時車程。”他說着,把手機朝向了楊典峰,然後戳了戳手機右上角的時間,“但你看看現在剛到8:00啊,離客車被劫才一個半小時,而且他的行駛路徑這麼複雜,怎麼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從那到這。”
“或許是抄近路呢,你分析下這些路徑,應該會有線索?”
王朝想反駁,但他想了想,刑從連說得可能也有道理。於是他調出一張宏景市周邊地圖,開始埋頭認真研究起來。
刑從連端詳整張地圖,那道路密密麻麻,如同附着在人體上的血管。
“剛纔那個小妹妹說,她是7:35出門的,她很確定,在這之前,這個平板一定不在她書包裡,所以,你着重研究下,在7:25-8:00這段神奇的時間裡,我們可愛的平板究竟經過了哪些地方,又是怎麼到小妹妹的書包裡的。”
王朝眼前一亮,
他按刑從連所說的,開始調取數據,但很快,他就鬱悶了。
“楊經理,講真你們的系統還是有問題。”技術宅一臉懊喪,“爲什麼你們的gps定位系統沒有“位置―時間”記錄。”
“什麼意思?”刑從連問。
“就是你們的這個系統,只會記錄機器所在的位置和行駛路徑,卻不會記錄它是什麼時候經過了這些地方。”
楊典峰很無奈地攤了攤手:“對於我們來說,gps只是方便我們管控、監視車輛行駛路徑,真是很抱歉了呢。”
“那隻能結合監控排查了,我去問校車司機拿他每天的行駛圖,你比對看看”刑從連也有些失望,他拍了拍王朝的肩,似是寬慰。
“可這也沒有意義啊老大!”王朝搓了搓手,“就算比對出來了,知道它是怎麼進小妹妹書包的,又能證明什麼呢?”
“證明什麼?”刑從連語氣有些冷,“證明一個罪犯有能力辦到一件我們通常無法辦到的事情,證明我們被他耍得團團轉,證明我們還不知道他的目的,你還需要什麼證明?”
刑從連說完,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他,徑自朝司機走去。
王朝看着自己老大的背影,總覺得從那個滿是暴雨和血腥氣息的秋天過後,他的隊長,似乎正默默發生一些變化,可又說不好,究竟是哪裡不同了。
“刑隊長,請稍等。”
刑從連走出沒兩步,就被楊典峰叫住。
“我這裡有最新的宏景地圖,紙質的。”楊典峰跑到自己的車子裡,從置物箱裡拿出一份地圖,小跑着,送到他手上,“您讓他直接在地圖上畫,這樣看得會更清楚。”
校車司機似乎是也發現刑警隊長臉色不善,於是出奇地配合工作,他在宏景地圖上標出了每天的行駛路線圖,還清楚地註明了每一個停車上下點,刑從連看了眼地圖,然後又將地圖拿回去給王朝。
王朝對照着地圖上的路線,將行駛路徑編入電腦,一條簡潔明瞭的黃色路徑圖,開始與平板的系統所記錄下的紅色路線交疊起來。
“真見鬼了。”刑從連終於忍不住,再次重複了剛纔王朝說過的話。
因爲兩條路線最早的交疊點,是在楓景學校門口,而在那之後,紅、黃兩線有多次分開又多次重疊,令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如果有配上時間軸線,就很簡單了。”王朝很鬱悶地說。
“我去轉一遍這段路。”刑從連指了指校車路線。
“我和您一起去吧。”楊典峰笑着說。
車窗外,路牌不停變換,楊典峰坐在副駕駛位上,見刑從連只看了一眼地圖,卻沒有拐錯半個彎。
“刑隊長記性真好。”俊美的客車公司經理靠着窗,單手撐起下巴,任由春風將他的髮絲吹亂。
刑從連叼了根菸,懶得搭話。
在離楓景學校很近的路口,刑從連停下了車,正是上學時間,少男少女們從一個路口之外的地方下車,走入校門。
楊典峰跟着一起走了下來,與他在遍植香樟的林蔭道上漫步。
刑從連走得很慢,雙手插在口袋裡。
微寒的春風和喧鬧的言語從他身旁拂過,他卻兀自前行。
“您在想什麼呢?”楊典峰終於忍不住問道。
“曾經,我有一位朋友告訴我,如果有事情想不明白,就好好感受。”刑從連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那您感受到什麼了嗎?”
刑警隊長睜開眼,沒有說話。
作爲宏景高速集團資深員工,他剛畢業就進入這裡工作,在這裡,他見過太多堵車、撞車、翻車等等一系列事故。
但是定時炸丨彈?
那真是個新鮮玩意。
可就在五分鐘前,就在宏景高速狼川休息站停車場,他們發現了一枚綁在大巴司機身上的定時炸丨彈。
據說,炸丨彈上的數字還是不停閃爍跳躍,那代表着時間正一分一秒流逝,全大廳的工作人員都嚇壞了,彷彿遠在數百公里外的炸丨彈濺出的碎片也會傷到他們。
他站在監控臺前,沒有動,這並不是因爲他不想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而是因爲有人正用一種極度鎮定的眼神看着他,讓他無法動彈。
“柳行是吧,在高速上工作多少年了?”
“六年。”
“那應該很熟悉高速疏散方案吧?”
柳行看到面前的刑警隊按住話筒,對他這麼說。
他也不清楚,爲什麼他先前很看不起的人,忽然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那個警察的眼睛很深邃很好看,但令他無法挪動腳步的原因,是他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信任,這讓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佈置工作人員有序清空休息站,不要泄露定時炸丨彈的消息,防止造成恐慌。”
刑從連說完,鬆開按住的話筒,繼續對電話那頭說:“師傅您好,我是宏景市刑警大隊隊長,我叫刑從連。您能告訴我,現在車廂裡一共有多少人?”
“就一個人啊!”保安焦急地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能走,還有29分鐘炸丨彈就要爆炸了!你們警察什麼時候過來!”
聽聞此言,在場所有知"qingren"內心一震,車上明明還有26名兒童加2名帶隊老師,那些人去哪裡了!
刑從連按了按林辰的手,繼續說:“現在,麻煩您拿出手機,拍兩張現場照片給我。”他頓了頓,看着屏幕內的保安說:“第一張,我希望您對準車內司機身上的定時炸丨彈,把炸丨彈結構拍得越清晰越好;第二張,請您對準車廂,拍攝車內的具體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