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本輕狂之傻王盛寵
明日,清風,竹林幽幽。
飛鷹與清凰同時驚呼出聲,身形一動,快若疾風般的朝着軒轅澈與慕雲希掠去,眼底,是滿滿的震驚與驚駭之色。
難道,主子竟要殺了王妃?這個念頭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飛鷹瞬間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難道,小姐是萬念俱灰,一心求死?思及此,清凰的心中又驚又怒。
只是,相對於兩人的各懷心事與驚怒交加,慕雲希與軒轅澈,卻是平靜到讓人心慌,他們,就彷彿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一般。
慕雲希就那樣站在那裡,靜靜的看着軒轅澈一步一步,決然如風的朝着自己走來,手中,握着那把,切金斷玉,無堅不摧的寶劍,絕美空靈的容顏之上,是一片深重到化不開的心痛。
他竟然,如此決絕的不留一絲餘地麼?
一定要,這麼逼她?
一陣陣的涼意自心底涌上來,迅速的蔓延自全身。
慕雲希不由自主的籠緊了衣襟,纖細的身姿,有着一絲輕顫。
微微緊握的掌心之中,泛起一絲細碎的冷汗,絲絲的涼意瀰漫。
下一瞬,軒轅澈停在了她的身前半步之遙,邪肆幽深的鳳眸,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她有些蒼白的容顏。
眸光浩渺幽深,恍若斂盡了漫天繁星後,又歸於寧靜,一望無際的黑色,深邃到,讓人窒息。
他的眼眸深處,有着太多,讓人看不懂的情愫。
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遞到她的手中。
薄脣微動,輕聲開口,低低沉沉的嗓音,緩緩響起,平靜無波,音色如魅,語氣之中,卻帶着一種讓人心顫的決絕。
“你只有殺了我,你才能走!”
一句話,低低淺淺,隨風飄遠,清晰地,化入空氣之中,清晰地,傳入慕雲希的耳中,恍若一把利刃,狠狠的刺進了她的心中。
清凰與飛鷹,急掠而來的身影,猛然頓住,半空之中,身形差點一個不穩,跌落下來。
飛鷹霸氣狂瀾的俊臉之上,劃過滿滿的錯愣之色,什麼?他竟是會錯意了?
原來,主子不是要殺王妃!而是要逼着王妃,親手殺了他?
身形在半空之中一個輕靈的轉彎,清凰穩穩地落在了慕雲希的身邊,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眸,不時地在慕雲希與軒轅澈之間打着轉,眼底,是絲絲縷縷無法抑制的驚疑未定之色。
這究竟是什麼個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一早般知道,殿下定然不會認輕易讓小姐離開。所以,青長老才讓她跟過來看看,可是,沒有想到,看到的,竟會是眼中這種,生離死別的情形!
“夜王殿下……你這又是何苦呢?你明知道……哎……”清凰看着軒轅澈,那張美得天?怒人怨的臉上,此刻,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慵懶魅惑,邪肆不羈,取而代之,是一派讓人心悸的固執與決絕。
一聲重重的嘆息,不由自主的劃出口,他明明知道,小姐根本就不可能殺了他呀!這樣,只會讓小姐更痛苦啊!
只是,軒轅澈卻彷彿沒有聽到清凰的話一般,一雙眼睛,只是固執而專注的看着慕雲希,似乎,於他而言,此刻,周遭的一切,都已是形同虛無,他的眼中,唯一可以看到的,便是眼前的女子。
看着那把被他遞到她眼前的長劍,薄如蟬翼的劍鋒,自明媚的陽光之下,閃爍着攝人心魄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也震顫了她的心。
“……不要逼我……”隱在衣袖之下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慕雲希抿了抿脣,臉色,蒼白的厲害,清冷空靈的嗓音,隱着幾分明顯的輕顫。
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他的眼中,似乎劃過一絲掙扎,心疼,憐惜,不忍,可是,最終,被永無止境的絕望所覆蓋。
若是不能讓她留下,那他,寧可死在她的劍下,也算是,爲她故去的雙親,報了仇……
“萬丈紅塵,蒼茫俗世,若是沒有了你,活着,有何意義?希兒,若是,你無法愛我,那便,讓我死在你的劍下。”低低沉沉的嗓音,靜靜的飄散在風中,伴着竹香清冷,陽光清淺,一點點,落在她的心中,沉澱,塵封,風化成雪,暈開,絲絲縷縷的涼意。
軒轅澈靜靜的凝視着她波瀾起伏的雙眼,美若夭邪的臉上,緩緩綻放出一抹純粹明澈的笑容,乾淨如清風,明燁似朝陽,帶着絲絲縷縷的暖意,一如,少年初見時那般,於不經意間,驚豔了她的時光,點燃了她塵封在黑暗陰冷中的靈魂。
可以死在你的手中,於我,也是一種幸福,至少,我可以永遠存在於你的心中,讓你,再也無法忘記我。
或許,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不……不要……”慕雲希微微閉着雙眼,絕美空靈的容顏之上,是一抹深切的悲涼與悽婉,拼命的搖頭,想要甩開那一張無形的網,衝破,那一層枷鎖。喃喃低語的聲音,恍若囈語,幾分飄忽,恍若嘆息,絲絲悠遠。
只是,他,卻同樣固執的讓人心痛。
驀然之間,垂在身側的右手,落入了一隻泛着絲絲涼意的掌心之中。
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揮開,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那般,寒光閃閃的長劍,被塞進了她的手中。
印刻着古老雲紋的劍柄,還殘留着他手心的溫度,雖然,絲絲清涼,卻彷彿,深深的灼痛了她的手心。
握着那把劍,就彷彿,握着一團烈火在手心一般。
慕雲希驟然睜開雙眼,眼底,是無法抑制的驚駭。
“主子!”飛鷹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一步,遲疑的輕喚出聲。
只是,此刻的軒轅澈,就彷彿是關閉了一切靈識,隔絕了外面的天地,他的眼中,心中,都只能看得到慕雲希一人而已,對於飛鷹的呼喚,充耳不聞。
軒轅澈緩緩的退開幾步,站定,似乎,爲了讓慕雲希能夠施展卡手。
浩渺幽深的眼眸,靜靜地凝視着慕雲希,眸光之中,星光明滅,美若夭邪的臉上,始終掛着那抹純粹輕柔的笑意。
明燁高華,讓人,目眩神迷。
笑容之中,透着極致的輕柔,隱約之間,是一抹,深深的眷戀與不捨。
似水柔情交織着烈焰般決然的一世情深,深深的,映在了她的眼中。
軒轅澈卻在此時,緩緩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他美若夭邪的臉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那緊閉的雙眼,掩去了眼眸深處,不爲人知的傷痛。
“希兒,殺了我!”低低沉沉的嗓音,異常平靜的響起,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性感慵懶的薄脣,緩緩上揚,彎起一抹慵懶邪魅的輕笑,一如往日。
只是,那笑意之間,卻是點點苦澀蔓延。
慕雲希握着劍的手,驟然緊了緊,腳步踉蹌着後退了幾步,身形,竟有些站不穩。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殘忍……
一定要她親手殺了他……
“殿下,你又何苦這般?放過小姐,也放過你自己……”清凰看着眼前的情形,一張臉上滿是沉重之色,口中,雖然這般上着,心中,卻是一陣陣悵然若失。
這樣的話,說來簡單,真正做到的,世間,又有幾人?
若是世人,真的可以如此豁達,那,也便不會有那麼多纏綿悱惻,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流傳千古了!
情,本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若,一旦情根深種,縱是永生永世,也再難逃脫。
從來就是如此,情,可以讓人爲之生,亦可以讓人爲之死。
勘透生死的人,世間,大有人在。
勘破情網的人,世間,真正做到的,又有誰?
恍惚之中,一聲輕嘆,跌落在一地清雅的竹香之中。
清凰不禁莞爾,何時起,她也變得這般多愁善感了?
驀然,一道清越若龍吟般的劍鳴,驟然在耳邊響起,驚醒了清凰恍惚飄遠的思緒。
“小姐不要——”
“王妃使不得——”
與此同時,是飛鷹與綠綺等人的驚呼聲,接連在耳邊炸開,驚得清凰三魂都飛走了七魄。
回神的剎那,清凰險些被自己所看到的情形嚇飛了魂魄。
就在身邊幾步之遙,慕雲希正拿着那把軒轅澈強行遞到她手中的劍,決然的對着自己的心臟,狠狠的刺去,眼神決絕!
寒光乍破,她揮劍自刎的動作,帶着毀天滅地的決然之姿,快若流星。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身影如驚雷般掠過,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韓廣順懾人的劍鋒!
“主子!”飛鷹與子夜同時驚呼出聲,臉上的驚駭,溢於言表,就連子夜那千年不化的寒冰臉,表情之中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軒轅澈右手死死的握着劍鋒,微微泛白的指節,青筋浮現的手背,預示着,那隻手,是何等用力的握下去!
是的!很用力,因爲心底的恐懼,生怕,晚了一步,生怕,握的不夠緊,而讓那把劍,傷了她!
殷紅的鮮血,順着他的掌心流出,染紅了那犀利凌寒的劍鋒,再順着那薄如蟬翼的劍身,緩緩滑落,一滴,一滴,滴落在腳下的竹林。
軒轅澈薄脣緊抿,雙眼浩渺而深邃的凝視着眼前的女子,呼吸,微微凝滯。身體,不可抑止的顫抖着,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膛一般。
這一刻,心底的恐懼與驚駭,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說不清,在睜開的眼睛的瞬間,看到她決然揮劍,刺向自己的心臟的那一刻,心中,是什麼感覺。
或許,那一刻,他根本就是頭腦空白,靈魂飛離去,無法思考,也無法呼吸,就如同,死去一般。
還好,在最後一刻,他及時的握住了那把劍,否則,他真的不敢想象……
只是現在,卻還是心有餘悸。
“你……”慕雲希神情複雜,有些失神的看着他邪肆幽深的雙眼,只覺得,那雙眼中,神色,太過複雜,透過他的眼,她彷彿看到他的心,憤怒,驚痛,恐懼,痛苦,千絲萬縷,交錯糾葛,像是一張巨大的網,讓人,無所遁形。
有些呆滯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被那如水般涌出的鮮血刺痛了雙眼。
握着劍柄的手,不可抑止的輕顫,卻不及心中,顫抖的厲害。
身體,一陣陣的發軟,一股涼意,自心底升起,迅速的蔓延自全身。
她想去查看他的傷勢,想要爲他包紮,想要緊緊地抱住他,驅散他心底的荒涼,想要就這樣不顧一切的跟他走……
心之所向,太多太多,可她卻,一樣都不可以……
握着劍柄的手,頹然鬆開,身形搖晃着後退了幾步。
“小姐!”清凰及時的扶住慕雲希搖搖晃晃的身影,眼底,染上了幾分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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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前一刻,她還在爲軒轅澈逼迫小姐殺了他,而怪他,那麼,這一刻,她卻被他深深的震撼到。
他竟然可以毅然決然的用雙手,握住那寒光懾人的劍鋒!
是怎樣的勇氣,纔可以做到這般無謂?
或許,這便是情之使然。
因爲心中有情,所以,便無懼無畏。
“主子!”飛鷹也是一步上前,伸手,想要拿走軒轅澈握住手中的劍,卻又有些遲疑。
軒轅澈卻是恍若未聞般,依舊握着那把劍,眼神,定定的看着幾步之外的慕雲希。
良久,他終是開口,聲音,低低沉沉,恍若嘆息。
“你走吧……”
一陣清風吹來,帶着點點竹香,清冷,愈發讓人聽出,那話裡深處的涼意。
荒涼,本是由心而生,若心冷了,空了,那聲音之中,也會莫名的染上空濛與冷寂。
一句話說出,他握着劍鋒的手,不自覺間,又緊了緊,殷紅的鮮血順着他的手,一直流入他的衣袖之中,染紅了那一襲慵懶邪魅的紫色。
那雙幽深到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睛,恍惚之間,閃動了幾許。
本以爲,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句話,可是,不曾想到,他竟是做到了!
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
只是,心,卻好像,空了。被生生的抽離了他的身體,不知所去。
話音響起的一瞬間,慕雲希的身體,狠狠的震顫了一下,心,彷彿被一道驚雷擊中,支離破碎。
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爲何,當他真的願意放她走的時候,心卻這麼痛……
不要走……不要走……
恍惚之間,她聽到自己的心,瘋狂的叫囂着。
有些渙散的眼眸,定定的看向他雙眼,卻被一眼中的死寂驚到。
驀然間,一個可怕的念想漫上心底,彷彿,只要她一轉身,他便會,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間……
不!
狠狠的握緊雙手,身體之中被抽離的力量,似乎,又迴旋了幾分。
慕雲希倏地掙開了清凰的攙扶,腳步有些跌跌撞撞走到軒轅澈的身前,站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擡頭,一瞬不瞬的凝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開口。
“軒轅澈,我會走,但你必須答應我,你要好好的活着,不準有事!”清冷空靈的嗓音,帶着幾分輕顫,卻莫名的堅決。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顏,蒼白,卻寫滿了焦急與恐懼,雖然,她想要隱藏,可是,她的眼睛,卻泄露了她心底的恐慌與不安。
恍惚之間,他看着她,那雙死寂一片的眼眸之中,微微劃過一絲光亮,卻,很快消散。
軒轅澈,靜靜的迎視着她的目光,忽而,毫無預兆的咧開嘴,綻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明燁炫目,卻帶着幾分莫名的晦暗,彷彿,半掩在層雲之後的陽光。
純粹乾淨,卻又帶着幾分惡劣的意味,如同天使與惡魔的完美結合,一半黑色,一半白色。
他的笑,就那樣突兀的映入了她的眼中,帶着幾分邪魅不羈,帶着幾分恍然自嘲般的光影。
“你都已經不要我了,還管我的死活,做什麼?”
低沉如魅的嗓音,無盡慵懶的在她耳邊響起,聲音之中,隱着幾許自嘲的笑意,如同,一個被人狠心拋棄的孩子,傷痛之餘,又帶着點點叛逆的憤怒。
聞言,慕雲希只覺得心,驀然一窒,他的話,他的笑,都讓她的心,莫名的揪痛。
“我、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縱然有千萬般不捨與心痛,可是,要離開的人,的確是她……
真的,是她不要他了……
“你走吧!反正這世上,也沒有人會在乎我的死活,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的恩!和你,也沒有什麼關係了!”索性別開眼,不去看她語塞的樣子,軒轅澈繼續開口,低低沉沉的嗓音,音色如魅慵懶,語氣之中,帶着明顯的自我放逐的意味,有些惡劣,有些,隱晦的暗淡。
“軒轅澈!不管和我有關沒關,總之,你不準死!你若是敢死的話,我就,我就……”不知是被他有些惡劣的話,刺痛了心,還是,被激怒了,慕雲希的情緒,驀然間激動起來,雙眼憤憤地看着他,語氣有些惡狠狠的低吼出聲。
他竟然說,他的生死與她無關?
她怎麼可能會不在乎他的死活?
只是,不知是否氣急,她竟不知道該怎麼威脅他。
“你就怎樣?留下來,不走?”軒轅澈忽然又轉回頭來,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故作輕鬆而漫不經心的開口,只是,那低沉如魅的嗓音之中,卻隱着幾分明顯的輕顫,絲絲縷縷的緊張。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是怎樣的緊張,期待,期待着她的回答,可是,卻又害怕聽到她的回答,害怕,她會說出,他不想聽的答案。
這種心情,惴惴不安的讓人想要發瘋。
心底,越是不安,脣邊的笑,卻愈是邪魅慵懶,恍若,一種掩飾。
只是,心事彷徨的人,又豈止他?
一個‘好’字,差一點,就脫口而出。
卻被她生生的嚥了回去。
緩緩移開目光,彷彿,是不敢看他邪魅幽深的眼。
“軒轅澈,若是你不答應,我就立刻自刎在你面前!”慕雲希開口,聲線清冷,音色空靈,語氣,平淡,卻決絕。
一語落地,她素白纖細的指間,驀然多出了那把閃爍着紫色流光的匕首,緊緊地貼着纖細瑩白的頸項,只要,她的手指,輕輕一動,便會……
淡淡的紫色光華,在明媚的陽光下,迷離炫目。
迷了誰的眼?入了誰的心?
軒轅澈的呼吸,驀然一窒,沒有想到,她的回答,竟是這般。
一時之間,竟是微微愣住,心中,被滿滿的落寞與暗淡浸染,侵襲。
只是,心,還未被那股暗淡徹底湮沒,便又被一陣驚慌恐懼填滿。
因爲,在他的視線之中,清晰地看到,一絲殷紅的鮮血,順着那薄如蟬翼的刀鋒,溢出。
“不要!我答應你!”低沉的嗓音,帶着幾分沙啞,語氣之中,是難以掩飾的急切與惶恐。
只是,希兒,你真的很殘忍!
就連死的權利,都要剝奪嗎?
“好!”聞言,慕雲希緩緩的收起匕首,看着他,慢慢的,揚起嘴角,露出一抹釋然的笑。
不是她想要逼他,而是,她真的不能容忍,這個世上,沒有他的氣息。
縱然,天涯相隔,縱然,無法相見,只要,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月夜,擡頭仰望那一輪明月之時,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也在那一輪明月之下,可想,可念,那也便,足夠了。
至少,知道,他與她,共一輪明月,沐一片晴天,知道,他安好,心,便不會萬劫不復。
風,吹起碧色幽幽的竹林,空氣之中,夾雜着點點清冷的竹香,一圈圈擴散,侵襲着世人的呼吸。
竹林之中,那一襲白衣空靈若仙的女子,身影,已經漸行漸遠,漸漸迷離消失於那一片青天之下。
軒轅澈,一直看着慕雲希離去的方向,眼中的光亮,一點點的暗淡,風化成雪,湮沒在一片,古井無波的死寂之中。
直到,那最後一個白點,也消失在視線之中,他,才緩緩的,收回了視線,看向,手中那把長劍。
“主子,把傷口包紮一下吧!”飛鷹,手裡握着一個白色的瓷瓶,滿臉忐忑不安的站到軒轅澈的身前。
心中,百感交集。
這隻瓷瓶,是王妃走之前遞給他的,裡面的藥,神效奇佳,可以快速的止血,也不會讓主子的手,留下疤痕,是王妃,特意囑託自己的。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好好的,爲什麼要分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且,瞎子都看得出,王妃的心中,是有多麼的在意主子。
主子是沒有看到,王妃離開時的神情。
轉身的那一剎那,她,淚如雨下。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王妃流淚,想不到,如王妃那般清冷高華,遺世輕狂的女子,也會,哭的那般絕望。
“叮——”一聲刺耳的金戈之聲,打斷飛鷹的思緒。
“主子!”一聲驚呼,飛鷹差點被眼前所看到的情形驚得魂飛魄散。
軒轅澈,握着劍鋒的手,驀然用力,竟是將那把寶劍,生生的折斷。
帶着劍柄的那一截斷劍,狠狠的掉在了地上,而,殘留在軒轅澈手中的劍鋒,正以雷霆之速,刺向他的心臟。
快到不可思議的動作,帶着毀天滅地的決絕與絕望,根本,來不及阻止!
即便,他就站在主子的身邊,可是,還是阻止不了一心求死之人,那快若驚雷的一劍!
軒轅澈,脣邊勾着一抹邪肆慵懶的輕笑,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
希兒,對不起,這一次,我要食言了。
因爲,你,就是我的生命,你走了,留着這幅軀殼,何用?
“鏘——”一道耀眼的金色流光,自竹林之外,破空而來,以驚雷之速,打在軒轅澈手中那一截斷劍之上,發出一道清亮冷凝的聲響,激起點點火花。
軒轅澈決然刺向自己心臟的斷劍,竟被那一道莫名而來的金色流光擊落在地。
一切,皆是該殺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讓人無法反應的速度。
飛鷹驚駭的雙眼之中,驀然劃過一道狂喜,倏地轉頭,朝身後看去,目露感激之色。
不管那人是誰,救了他家主子,都該好好感謝纔是。
入目,是一道仙姿飄渺的身影。
那人,童顏鶴髮,一雙慧光流轉的眼睛,有着閱盡滄桑後的豁達,與看盡人間百態的睿智。一身超然物外的仙靈之氣,步伐輕若無聲,衣袂飄飄之間,給人一種羽化成仙的感覺。
此刻,那人正緩緩朝着軒轅澈走去,一張仙風道骨的臉上,浮着幾分悲天憫人,普度衆生的笑意。
飛鷹的表情微微一頓,凜冽的星眸之中,劃過幾分明顯的沉思之色。
這人是誰?爲何,從未聽說過此人?
相較於飛鷹眼中的疑惑,軒轅澈卻是邪眉輕擰,滿臉若有所思之色的看着那人。
依稀之間,彷彿想起,那一次,慶功宴上,飲下那杯毒酒,命懸一線,生死徘徊之際,彷彿,是在夢境中見過眼前之人。
在尚書府的後院中,就是他,帶走了希兒,那他,就應該是希兒的師傅,天邪老人?
“嘆世間,有多少困頓於愛恨嗔癡之間,無法自拔之人。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淺!”軒轅澈正自打量着天邪來人,耳邊。卻傳來那人,似嘆息,似悲憫的話語。
聲音,蒼勁之中,帶着無盡的豁達,一種,勘破紅塵,看透生死的超然物外。
“大師!”或許,因爲,他是希兒師傅的份上,或許,是他那一身仙風道骨的超然物外,軒轅澈微微抱拳,對着那人施了一禮,神情之間,甚是客氣與尊敬。
“我非出家人,也不度衆生,只是,卻不忍見你做出如此糊塗蠢鈍之事,當真讓人,失望之極。”相較於軒轅澈的客氣有禮,那天邪來人說話,卻甚是銳利,一針見血,毫不留情。
此刻,他就站在軒轅澈的身前一步之遙,一雙彷彿可以堪透天機的眼睛,靜靜的靠着軒轅澈,眼中,慧光流轉,似能望見人心底最深處不爲人知的想法般,臉上的神情,一如他口中所說,滿滿的,都是失望。
軒轅澈的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錯愣之色,似乎,完全沒有料到,眼前這老人說話竟是如此犀利不留情面。
他竟罵他蠢鈍?還說他,讓人失望?
或許吧,他的確是很讓人失望,曾幾何時,他最輕視的,便是那些爲了情愛,尋死膩活之人,只是,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自己,也會淪爲此類中人。
只是,只要一想到,漫長無際的生命之中,沒有了她攜手相伴,便覺得,這世界,早已死灰白一片,活着於他,不過是永無止境的行屍走肉罷了!
與其,這樣生不如死的活着,還不如,化作一縷幽魂,時時追隨在她的左右,至少,還可以,一直看到她……
“你以爲,你若是死了,她會獨活嗎?”正當軒轅澈腦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的時候,天邪老人再次開口,聲音之中,帶着幾分輕若無物的嘆息。
他的話,卻如一道驚雷,凌空劈下,如當頭棒喝般,讓軒轅澈,瞬間清醒。
身體,不可抑止的狠狠一震,眼底,似乎一種瘋狂翻涌的驚駭與後怕。
是啊!若是他真的死了,若是,希兒得知了他已不在人世的消息,那她……
他只是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與絕望之中,卻忽略了,她對他的感情。
離開,並不是她心底的意思,並不是因爲,她不喜歡他,只是,因爲那一層讓人窒息的枷鎖罷了!
驚怒悔恨,心有餘悸,軒轅澈恨不得飛出一掌,把自己滅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其然的,又是一道蒼勁超脫的聲音傳來,語氣之中,帶着世人永遠也看不透的天地高遠。
心,驀然一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那他與希兒,還有希望嗎?
彷彿,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一般,天邪老人,微微一嘆,伸手拈了拈根本不存在的鬍鬚,以一種看破紅塵的天人般的姿態,看着軒轅澈,緩緩開口。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只要,你們之間的感情,夠堅定,那麼,這世間,便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將你們分開。”
慧光流轉的眼中,劃過幾分淡淡的悲憫之色。
情,乃世間至善至美,至柔至堅之物,恍若曠世利劍,可以傷人於無形,亦可度人於生死。
只是,只有經歷過風雨洗禮的感情,纔可以真正擁有,無堅不摧的韌性,甚至,可以以此,改變天道輪迴!
情之力量,於至柔至微之處,可善化萬物,使人世,遍地花開,於至堅至高之處,可撼動天道,使天地,乾坤再造!
“承蒙大師點化,只是,我與希兒之間,隔着的,又豈止是萬水千山,國仇家恨,生死對立,連我都無法接受自己的身份,更何況是她?”說不出,此刻心中的感受,或喜或悲,喜憂參半。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他可以傾盡自己全部的感情,甚至,傾盡生死,只爲她一人。但,他們之間,隔着血海深仇,彷彿,生來便註定是宿敵,這樣的身份,如何,勘破?
“你只需相信,只要情在心中,不死不滅,任何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你,要給她時間。”乍然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身上揹負的國仇家恨,任誰,一時之間,都無法承受!
更何況,她所面對的,更殘酷!
她愛上了仇人之子,這是不爭的事實!
一邊,是慘死的族人與雙親,一邊,是心之所向的戀人,任誰,都會難以抉擇。
但,他相信雲兒那丫頭,以她的聰穎過人,不拘世俗,她,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可以給她時間,我願意等!”哪怕,是用盡一生的時間,卻等她愛她,等她,接受他,他,都無怨無悔。
天邪老人的一席話,讓軒轅澈,原本晦暗絕望的心,漸漸的有了一絲光明,雖然,沒有云開月明,沒有朝陽明媚,但是,至少,有了一絲希望。
只要有希望,心,便不會真的死去。
“如此,甚好。你,切莫再要做傻事。”看着軒轅澈眼中,那一抹明滅閃爍的星光,天邪老人終於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緩緩點了點頭,刷的一下化作一道清風,消失在空氣之中。
“這這這……神仙?”看着,來去如風的天邪老人,飛鷹驚愣的嘴都合不攏,手指着天邪老人消失的方向,滿臉驚訝。
只是,對於他的大呼小叫,軒轅澈,只是懶懶的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背影之中。透着一股淡淡明滅的星光。
那是,他心中的光亮。
看着眼前,越走越遠的背影,飛鷹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愣愣的站在那裡,一手拿着瓷瓶,一手抱着劍。
“主子……你的傷啊!”半晌之後,他才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對着軒轅澈身影離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至於子夜,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不見了!
至於,去了哪裡,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竹林,驀然間安靜了下來。
清風送爽,白雲悠悠,一輪明日,在九天之上,落下華光萬丈。
空寂的竹林上空,驀然飄出兩道身影來,凌風虛立於一片輕細的竹枝之上,羽化若仙。
一位仙風道骨,童顏鶴髮的老人,一位,鬼氣瀰漫,邪氣橫生的黑衣鬼面女子。
“我說你個死老頭,你是故意不告訴他們真相的吧?恩?”一道邪氣鬼魅的嗓音傳來,帶着絲絲戾氣與狂獰的邪氣,語氣,非常非常不客氣。
青面獠牙的惡鬼面具之下,一雙邪氣橫生的眼睛,恨恨的盯着身邊若仙人般超脫的老人,兇光密佈,殺氣四射。
“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對於女子那兇狠如鬼魅般的眼神,那人,似乎早已司空見慣般,一派超然之姿。
“怎麼就不能說了?成天一副裝神弄鬼神秘兮兮的模樣,你糊弄誰呢?難道,你沒有看到雲兒有多傷心嗎?我這心,到現在還揪着呢!可憐的雲兒,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師傅?”女子惡狠狠的語氣,在說起口中的雲兒之時,驀然間,被滿滿的溫柔與慈愛所代替,變化太大也太快,倒是讓人,有些不習慣。
“只有真正至善至美,矢志不渝的愛情,纔可以擁有無堅不摧真的力量,喚醒沉睡千年的白鳳血靈,進而,喚醒被封印的墨淵之魂,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化解這一場曠世之劫!徹底結束這千年來雪族所遭受的厄運與劫難!”那雙慧光流轉之間,早已看破生死的眼睛,似乎,劃過幾分渺遠恍惚的神色,似悲憫,似哀嘆,又似期待。
“話雖如此,可是,難道,雲兒對那小子的感情不夠真嗎?她可是你看着長大的,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她已經徹底的愛上那個臭小子了?”聞言,女子邪氣橫生的眼眸之中,惡狠狠的神色褪去了幾分,卻掩飾不了滿心的疼惜,瞎子都看得出來,雲兒這丫頭可是動了真情的!這丫頭,還是如從前一般,要麼,不動心,一旦動了凡心,那就是愈發不可收拾,縱然萬劫不復,她也四=死不回頭,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聞言,天邪老人,卻是擡頭看向遠處的天空,沒有說話。
她,固然是深愛軒轅澈的,可,她的心,卻被親情與仇恨撕扯着,以至於,讓她,忽略了自己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感受。
“那還是說,那個臭小子不是真心的?”見天邪老人不語,那鬼面女子復又開口,只是,話才說完,便搖了搖頭,這就更不可能了!
“喂!你又在研究什麼天機?你有時間研究這個,還不如快點想想辦法讓真相早點解開,再看着雲兒這樣痛苦下去,她還沒瘋,我就先瘋了!”女子扭頭,看到天邪老人一副莫測高深的天人之態,不由得頓時火氣,眼中的兇光,再次大勝。
“此事要看他們自己,他人,愛莫能助,況且,也急不得!”對於女子的怒氣,天邪老人,恍若未覺般,顧自說道。
“怎麼不急?我都快急死了!這麼多年來,你見雲兒哭過幾次?想想她那肝腸寸斷的樣子,我就,我就……”說着說着,女子的聲音驀然間小了下去,恍惚之間,竟然讓人生出一絲,她已泣不成聲的錯覺。
“罷了!你也不必難過,此事,雖要靠他們自己,但,還是可以藉助一些外力催動的。”見狀,那天邪老人幽幽一嘆,這般說道。
“喂!你這個沒安好心的死老頭!你怎麼不早說呢?害我浪費了整整三滴眼淚!”天邪老人話音剛落,那低聲啜泣的女子,便嘩的一下擡起頭來,目光兇狠的瞪着天邪老人,劈頭蓋臉,就是一番數落。
“……”罷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她的瘋瘋癲癲不是麼?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算了!不與你計較了!外力麼?我得好好想想才才行!”一手託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很是認真的思考着,該如何,幫助她家寶貝徒兒,早日度過情劫。
“空氣之中,殘餘着欲孽之海的氣息,是誰召喚了那裡沉寂的怨靈?難道,兀朮已經出世?”鬼醫折顏認真思考的時候,天邪老人,也看着遠處的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聲恍若自言自語般的聲音,飄落在竹香清逸的清風之中。
聲音不大,卻是異常清晰地引起了折顏的注意。
“什麼?兀朮?那個大魔頭,他又出現了?”思考中的折顏瞬間擡起頭來,直直的看向天邪老人,低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