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獨闖幽冥
幽暗的大殿之中,血腥味混雜着藥香味,瀰漫在空氣之中的每一處角落。
慕雲希,絕美如月的容顏之上,劃過明顯的愣然,原本激烈失控的情緒,似乎,也在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她,就那樣定定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忘記了反應,也忘記了掙扎,
雖然,那一面恐怖駭人的惡鬼面具,隔絕了他所有的風華,可是,那雙眼睛,卻是清晰地映在了她的眼裡,她沒有錯過,那雙血色幽瀾的眼中,漫過的複雜情緒,他的落寞與黯然,他的自嘲與苦澀,都像是一把不算鋒利的劍,刺在了她心底,那一處善良與柔軟的縮在,微微的痛。
有那麼一瞬間,她竟覺得,自己是一個無理取鬧,且心思惡毒的女子。
然而,不管怎樣,她終究是刺傷了他!利器傷人,然,懷疑與敵意,傷的,卻是人心。
縱是,她有一瞬間的後悔,可,事情,卻已經發生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感覺不到疼痛,也不會覺得憤怒,只是,眼神沉靜無波的,繼續他,未完成的事情。
只是,她卻沒有再激烈的掙扎與抗拒,任那些苦澀的藥,溢滿了她脣齒間,緩緩,流進心底。
人的情緒,有時候,奇怪的,讓人無法用常理說清,正如,前一刻,她還在抵死掙扎,可這一刻,她卻,對他深信不疑。
看着安靜下來的她,那雙若蒼海幽瀾般魔魅煞氣的眼中,劃過一抹淡淡清淺的漣漪,鉗制着她下巴的手,卻是,微微鬆開了幾許力道。
其實,在她拔出匕首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發覺了,或許,他可以躲開,只是,他卻不想這麼做。多一道傷,少一道傷,於他,本就沒有任何的區別。況且,那一道傷疤,也算是她留給他的。
而這安胎藥,她卻是一定要喝的。
時間,就在這種靜謐到詭異的氣氛中,悄然流逝。
待慕雲希將藥喝完之後,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像是,剛剛歷經了一場浩劫似的!絕美如月的容顏之上,依稀之間,有着些許的扭曲之色,若遠山般的峨眉,也是緊緊地蹙起。
那藥,可真苦!她可是,最害怕喝藥的!
眼角的餘光,瞥見那人,若無其事的放下碗,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油紙包,遞給她。
“這是?”看着他遞來的東西,慕雲希微微愣了下,擡眸,對上他無波無瀾的雙眸,輕聲問道。可是,他只是靜靜的看着她,沒有開口,彷彿,一個固執的孩子,等待着她,接過那個油紙包。
只是,腦中,卻不由自主的迴響起,醫館先生的話。
“公子,這安胎藥,雖然藥效極好,可是,味道極苦。街角處,便有一家賣蜜餞的,您不妨,給尊夫人準備點,服藥之後食用。”
當時,他未發一語,便離開了醫館,覺得那大夫,年紀大了,胡言亂語。可是,他都走了一半了,卻鬼使神差的轉了回去,買了這麼一包見鬼的東西回來。
見他始終不語,慕雲希便帶着幾分疑惑的伸手,接過那油紙包,打開,清冷空靈的視線,微微一頓,眼底,劃過一抹明顯的詫異。
“你買的?”想不到,他竟然還會給她準備這個?不自覺間,又想起,小時候,每次,她喝完了藥之後,青姨都會遞給她一包蜜餞,後來,那個人,便換成了軒轅澈。只是,她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那個叫做宮離魅的男子,與她立場敵對的幽冥教主,卻會像朋友一樣,遞給她一包蜜餞。
“不是。”只是,慕雲希還在微微恍神間,耳邊,卻飄來那人很是果斷的回答,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空寂,沒有什麼情緒和溫度。
聞言,慕雲希有些詫異的擡頭,看着他,眼底,劃過絲絲縷縷的困惑。
不是他買的?難道,還是撿來的?
對上她明若秋水的眼眸,宮離魅,有些不自覺的別開眼去,看向黑漆漆的殿門。
他一定是腦袋抽風了!纔會跑去買回拿包見鬼的東西!
宮離魅心中憤憤的想着,掩映在惡鬼面具之下的那張臉,卻是,微微升起了一絲刻意的紅暈。見鬼的!那個醫館的大夫,給人治病就治病,沒事,幹什麼那麼多話?年紀一大把了,還喜歡胡言亂語!
“不管是買來的,還是撿來的,都,謝謝你!”看着他一副彆扭的樣子,慕雲希,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伸手捏起一枚蜜餞送入口中。
清冷空靈的嗓音,靜靜的迴響在寂靜的大殿之中,像是一縷清涼的月色,靜靜的傾瀉人間。
原本,背對着她的男子,倏地轉過身來,雙眼,直直的看着她,魔魅幽煞的血色雙瞳之中,劃過絲絲縷縷的波瀾漣漪。
她,剛剛是在和他說謝?他,不需要她的感激,只是,那樣輕柔而毫無芥蒂的話語,於他而言,就彷彿一縷輕柔的風,緩緩拂過他冰冷幽暗的心底,帶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感覺。
不其然的,對上她脣邊淡淡的笑意,心口,微微一窒,連呼吸,彷彿都漏了一拍,面具之下,臉頰之上的燥熱,似乎,愈發深重了幾分。
“怎麼了?”看着有些奇怪的他,慕雲希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開口,眸光清淺而沉靜的看着他,似在沉吟。
聽到她的話,那人,恍若被雷劈到一般,倏地轉過身去,動作奇快,帶着一絲落荒而逃的感覺。
有些,詫異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心中,卻有些想笑,還真是個奇怪的人!
但,不管怎麼說,她還是非常感激他的!那碗藥喝下之後,她果然覺得,小腹之中的痛楚,輕緩了許多,之前,她不該懷疑他的。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背影上,雖然,看不到他的傷口,可是,她卻可以清晰地聞到瀰漫在空氣之中的血腥味,心底,劃過絲絲縷縷的自責與愧疚,依稀之間,還夾雜着些許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對不起……”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
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惡毒無禮的女子!
“你……說什麼?”背對着她的男子,修長的身姿,驀然一顫,有些僵硬。
淡漠空寂的嗓音,緩緩,飄散在風中,帶着,一絲難明的情緒。
他,微微側了側身,卻沒有,面向她,彷彿,是在遲疑,又或許,是他的心底,正在害怕着什麼。
“對不起!我不應該懷疑你,更加,不應該刺傷你!”她,本就是一個恣意坦然的女子,既然,是她錯了,那便,沒有什麼可猶豫的。慕雲希,眸光誠摯而平靜的看着他的側臉,清冷空靈的嗓音,帶着一絲歉意,帶着幾許坦然,靜靜的響起。
聞言,他,終是緩緩的轉動身形,看向她,那雙魔魅幽煞的妖紅雙瞳之中,劃過一抹,清亮的流光,帶着一絲明朗,帶着一絲暖意,彷彿,衝破幽暗的星光。
慕雲希,靜靜的與他對視,眸光清淺,坦然從容。
“我不怪你!”良久,他終於緩緩開口,空寂飄渺的嗓音之中,似乎,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與歡愉。
那道傷,他從未曾在意過,至於,她之前的懷疑,雖然,讓他的心,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澀黯然,可是,在這一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煙消雲散。他的內心,是從未有過的明朗與釋然。
“這裡還有藥,你的傷……”慕雲希,拿出他之前給她的那個瓷瓶,遞給他,有些遲疑的開口。
縱然,心中有所歉意,無盡感激,可是,她終不便,爲他敷藥。
若是以前,她定不會在意這些迂腐愚鈍的繁文縟節,可是現在,她已經有了軒轅澈,對於這世間其他的男子,她便不想過於親近,她可是清晰地記得,那個傢伙可是非常小心眼,非常,愛吃醋的!
“傷沒事。”靜靜的看了她一會,似看出,她的顧忌,若無其事的別開目光,雖然,心中,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似落寞,似嘆息,但,他卻依然覺得開心,只因,他感覺的出,她,是有那麼一絲絲的關心他……這,便已足夠了。
“可是……”看着他一幅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彷彿,早已習慣了受傷,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心中,竟隱隱升起一種異樣的情緒,似是故人之間的惺惺相惜?亦或是,關懷與不忍。
只是,沒有等慕雲希把話說完,便有一陣喧譁之聲自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教主,教中發生大事,有人硬闖冥宮!”很快,門外便傳來骷髏兵的彙報聲,平仄如一汪死水的聲音之中,似乎,隱着幾分焦急之色,看來,事態甚是嚴重!
殿中,慕雲希聽到那一聲稟報,心中,頓時一窒,似有些激動,絕美的容顏之上,也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動容之色。
是他來了?一定是的!她就知道,他一定會來救他的!只是,他帶的人,多不多?這裡,畢竟是鬼王經營多年的老巢,處處充滿了危險與殺機,他,應該會知道,多帶一些人的吧?
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有驚喜,有激動,卻也,有着千絲萬縷難以言喻的擔憂。
“何人闖宮?”將她臉上的神情變幻盡收眼底,宮離魅微微抿了抿脣,沒有一絲波瀾的目光,看向黑漆如墨的大門,冷聲開口。
軒轅澈,他,這麼快就趕來了?她在他的心中,應該是很重要的吧?
“回教主,是夜王軒轅澈!”很快,門外便傳來骷髏兵的回答,甚是恭敬。
“多少人馬?”
“這……目前,就只有夜王一個人……”門外,微微遲疑了片刻,傳來骷髏兵略帶一絲疑惑的回答。
“什麼?一個人?他……”房中,宮離魅尚未開口,慕雲希便滿臉驚詫之色的看向他,淡若秋水的眼眸之中,是難以抑制的震驚與擔憂。
他,他竟然一個人獨闖冥宮?他是不是瘋了!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嗎?
“你確定,他是一個人,獨闖冥宮?”看着慕雲希大驚失色的樣子,宮離魅神情微微一黯,卻被那張森冷駭人的惡鬼面具,極好的掩飾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對着門外,冷聲追問。
“回教主,是一個人!”很是肯定的回答,微微頓了一下,那個骷髏兵又補充了一句,“目前,在冥宮之外百里,還沒有見到他的同黨!”
事實情況,的確是這樣的,目前爲止,在冥宮方圓百里之內,就只發現軒轅澈一人的蹤跡。
“好了,退下。”殿中,宮離魅冷魅開口,目光,卻是看着慕雲希。
他的心底,也是絲絲詫異,想不到,軒轅澈竟敢一人獨闖冥宮!未免,太過冒險。
“我要去見他!”直視着宮離魅的雙眼,慕雲希,語氣堅定的開口。
原本,她是一直等待着他來救她的,可是,現在,他真的來了,她卻又擔心害怕。鬼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這裡,又是殺機密佈,詭計重重,他一個人,要她如何放心呢?
“這很危險。”對上她眼底的堅決,隱在面具之下的眉,下意識的蹙起,有人硬闖冥宮,不管那人是誰,都會遭到冥宮七十二鬼殿,三萬六千九百多骷髏魔兵的圍攻,並且,會發動冥宮之中,處處密佈的陷進與殺局,縱然,那人是有天大的本事,闖過了七十二鬼殿,也絕對,闖不過有鬼王親自坐鎮的幽冥血池!
軒轅澈,單槍匹馬,獨闖冥宮,實在是,不智之舉!
“我不怕危險!我要去找他!”雖然,宮離魅沒有直接拒絕她的要求,可是,他似乎,也沒有答應的意思,這讓慕雲希,不禁有些着急,看着他,秋水明眸之中,漫過一絲急切與期待。
聞言,他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不語,似在沉思,又似,在審視着什麼。
她,竟是如此的在意他!自雲城,到冥宮,不管身處何等險境,哪怕,是生死一線之間,也未見她有這般急切與失態的表現。而此刻,她卻是……
“宮離魅,你帶我去見他,好不好?”情急之下,慕雲希竟是一把抓住宮離魅的衣袖,滿眼請求的看着他,急聲開口。
她知道,沒有他的首肯,她是不可能走得出這裡。
可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擔心,縱然,此刻的她,根本就幫不了軒轅澈什麼,可是,她卻只想陪在他的身邊,若是生,那她,便陪他生!若是死,那她,便陪他死!無論生死與否,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她突來的動作,讓他的身體微微一顫,有些僵硬,雖然,她只是抓着他的衣袖,可是,他的心中,卻劃過一抹難以抑制的震顫,面具之下的臉,微微有些燥熱。
看着她眼底的祈求與期待,像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少女,在慌亂的困境中,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求助,是一種信任?還是,一種依賴?不管是什麼,這樣的感覺,都讓他,有着一絲恍惚,有些美好的眷戀,有些,不忍心拒絕她。
不忍?
當這個陌生的字眼,閃現在腦海之中時,他不禁,微微一愣。
何時起,冷漠冰寒如他,世人眼中,殺人不眨眼的嗜血惡魔,竟然也會有,不忍心的時候?
“好!我帶你去。”恍惚之間,他似乎,輕扯了下嘴角,薄涼的脣邊,彎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似笑而非笑。
這一刻,做出的決定,或許,會讓他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可是,他卻甘之如飴!
這一生,他的世界,都是一片徹底的黑暗,沒有光亮,沒有溫暖,沒有色彩,一切,都是黑色的,漫長,而荒涼。活着,與死去,或許,本沒有任何的區別。
只要,他的生命中,曾經,有過這一抹白色,已經足矣。
天堂與地獄,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念之間罷了!
“真的?你真的答應了?”聞言,慕雲希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了,抓着他衣袖的手,不自覺間,又緊了緊,彷彿,是怕他反悔一般。
“恩!”看着她,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般,彷徨不安的表情,那雙魔魅幽煞的血色瞳眸之中,緩緩,浮起一絲笑意,不明顯,很輕很淡,卻深深地,映入了她的眼中。
緩緩點頭,像是,用生命,許下了一個永遠的承諾般。
他,緩緩轉身,朝殿外走去,而她的手,依然,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袖,不曾鬆開。
“教主,魔君命你將那個女子帶去幽冥血池!”恰此時,殿外,傳來一聲陰冷難聽的嗓音,語氣之中,似乎還隱着幾分奸險邪惡之色,讓人,僅是聽着他的聲音,便頓覺不爽。
慕雲希的腳步,微微一頓,擡眸看向走在她身側的宮離魅,眸光之中,劃過幾許波瀾。
幽冥血池?聽這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鬼王,讓她去那裡做什麼?難道,他是想在那裡,對付軒轅澈?
“別怕。”彷彿,感應到她心底的不安,宮離魅微微垂眸,看着她的眼睛,低聲開口。
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魅冰寒,空寂飄渺,只是,卻多了幾許輕柔之意,似一縷清涼的風,奇蹟般的,安撫了她緊張不安的心。
看着他的眼睛,慕雲希,緩緩點了點頭,那雙眼,或許,是令世人畏懼膽寒的妖魔鬼瞳,充滿了煞氣與妖紅之光,彷彿,可以將人吞噬進邪惡的深淵。
只是,她靜靜的凝望着那樣的眼睛,心底,卻感到一絲安定。
“吱呀——”一聲,殿門開啓,慕雲希和宮離魅的身影,並肩出現在門口。
“教主,這邊請吧!”一道鬼魅邪惡的嗓音傳來,帶着幾分令人生厭的奸險惡毒。
慕雲希循聲望去,便看到一個面容極致醜陋的男人,正拿一雙陰冷幽暗的渾濁雙眼,不懷好意的看着她和宮離魅,那個男人,她記得,他便是曾經魑魅魍魎四大護法之中的魑護法!
在他身後,還站着兩排手握鬼叉的骷髏魔兵,一副,興師動衆,來者不善的架勢。
魔魅幽煞的血色雙瞳,不染一絲溫度的掃過魑護法和一衆骷髏魔兵,宮離魅,身形不動,依舊,靜靜的站在那裡,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那個男人的話。
“教主,可別讓魔君久等!”見宮離魅沒有動身的意思,魑護法那雙幽暗渾濁的鬼眼之中,劃過一抹明顯的怨恨與惱羞成怒,語氣,有些陰陽怪氣的開口。
哼!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以爲自己是教主,就很了不起麼?可別忘了,這幽冥鬼教中,魔君纔是老大!他殺死了他的三個兄弟!這筆血海深仇,他還沒有找他討回,心中,可是日日夜夜惦記着,從不曾忘記!
惡鬼報仇,萬年不晚!他就不相信,他殺不了他!
一雙令人生厭的邪惡雙眼,緩緩掃過慕雲希的身影,一抹淫邪的光芒,瞬間劃過眼底。
“教主與這個小美人待在房中,這麼長的時間,難道,還沒有親熱溫存夠?不如就讓屬下也——嗷——嗷——”出言不遜的話語,頓時響在耳際,只是,他卻沒有機會那齷蹉不堪的話說完,便驟然發出一聲野獸般悽慘的嚎叫,瞪大了一雙渾濁幽暗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喉嚨。
那裡,正有一支通體玄黑的羽箭,直直的穿透了他的喉嚨,將他所有的聲音,都死死的釘在了喉嚨深處,除了,能夠發出一些類似於野獸嚎叫的難聽聲音之外,想說話,怕是再沒機會了!
宮離魅,雙眼不染一絲感情和溫度的看着他,那一片血色妖紅的深海幽瀾之中,似乎正翻卷着驚世的風浪,怒氣,殺氣,魔魅,孤寒。
從未如此刻這般,明白一種情緒,原來,這就是憤怒!
此刻,他只想殺了這個醜陋污濁不堪的東西!即便,他是魔君手下的紅人,不可妄動!
但是,他竟然有膽出言詆譭她的清譽!並還對她,存了那樣齷蹉的心思!死一萬次,都不夠!
慕雲希站在他的身邊,空靈若煙月的眼眸之中,劃過幾許明顯的錯愣之色,離得,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之中瀰漫着着的魔魅氣息,她知道,他在生氣!而她,似乎可以感覺到他心底的怒意。
一抹,細微的感動,漫過心底,她知道,他爲何憤怒,只是,沒有想到,如他一般冷魅孤高,幽煞寒涼之人,也會有這般明顯外露的情緒。
清淺的眸光,從他的臉上,緩緩移開,落在,那個喉嚨之上插着一支羽箭的魑護法,目光,一瞬間轉爲冰冷。
這個人,的確該死!
“宮離魅!你這是什麼意思?”魑護法身後,那些手握鬼叉的骷髏魔兵們,迅速上前幾步,將魑護法護在中央,雙眼憤怒的瞪着宮離魅,怒聲質問。
“你竟然爲了一個小女子,出手重傷護法大人?你,該當何罪!”他們,可都是魑護法的心腹,一個個,忠心可鑑日月!雖然,心底畏懼宮離魅,可,還是硬着頭皮上前,叫喝。
“嗷嗷嗷——”也不知道,魑護法是想說什麼,瞪着一雙惡鬼般奸險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宮離魅,發出一陣野獸的嚎叫。
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那眼神,似在看一羣死人般。
一直沒有任何動作的宮離魅,驀然間,揚起衣袖,寬大的黑色衣袍,在風中散開,恍若,死神蒞臨時散開的黑色迷霧,收割着世人渺小若纖塵的生命。
黑色煙霧籠罩之下,傳出,一陣恍若惡鬼哀嚎般的慘叫聲,聽得人,一陣陣的心驚膽戰。
“他們?”濃重的迷霧之下,慕雲希,看不真切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那讓人毛骨悚然的哀叫聲,卻可讓人,猜出一絲端倪。
“死了。”對上她略帶疑問的目光,宮離魅若無其事的拂了拂衣袖,淡淡的開口。
話音落地的瞬間,那一層充滿了魔魅幽煞氣息的迷霧,緩緩散去,迷霧之下,已是一堆,森森的白骨。
其中一具白骨,是半跪在地上的,幾十支長短不一的黑色羽箭,穿透了他身體中的幾十處痛穴與要害!縱然,那已是一具白骨,可那羽箭,卻是完好無損。
慕雲希,微微倒抽了一口涼氣,有些錯愣的眨了眨眼睛,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位性情詭異的教主,出手將人化作白骨與粉末了!只是,再一次親眼所見,還是會感到一絲震顫!想不到,世間竟有如此陰森可怖的武功,竟可將人,在頃刻之間化作森森白骨!
心中,竟有些半真半假的想着,看來,那一日在攝魂山,他對自己,倒還是手下留情了!沒有把她也變成一具白骨!
“咔咔咔——”慕雲希正想着,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詭異的聲響,一驚之下,驀然回神,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擡頭看去。
但見,那些骷髏魔兵的白骨,正已極快的速度,粉碎瓦解,化作點點菸塵,飄散在風中。
呃……
這便是傳說中的,屍骨無存?灰飛煙滅?
“走吧!”淡淡的看了一眼她臉上。變幻不定的神情,宮離魅緩緩開口,音色空寂飄渺。
幽冥鬼教,第三十二鬼殿,修羅殿。
遠遠的,便可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慘叫聲自修羅殿中傳出,聽得人,一陣陣的頭皮發麻。空氣之中,瀰漫着一種,陰暗鬼魅,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之氣。
濃郁的血腥味混雜着糜爛潮溼的幽冥之氣,一點點,侵襲着世人的感官,修羅殿中,刀光劍影迭起,火光交織着黑色的濃煙,模糊着衆人的視線。
“啊——”
“殺——”
一片驚魂攝魄的鬼叫聲之中,一道身姿修長的身影,恍若蒞臨人間的戰神般,在數以萬計的幽暗魔兵之中,衝鋒陷陣,手起劍落之間,殺伐決斷,凌然狠厲。
那些,與他對上的骷髏魔兵,甚至,連手中的劍都還未來得及舉起,身體,便已被凜冽森寒的劍光斬成兩截!如此血腥而殘忍!
萬千黑影之中,那個一身銀色戰甲的男子,手提寶劍,寒光凜冽,森然的劍光,映着那雙幽深浩渺如墨夜蒼穹的眼眸,是一片,驚魂攝魄的冰寒殺氣,若萬年不化的寒冰,帶着冰凍三尺的寒意,冰封人間!
火紅色的披風,在空中張揚出一道道明燁炫目的弧影,只是,卻也成了殺伐凜然的利器,披風帶起的勁風,若一道道森寒刺骨的劍氣,傷人於無形,那些,被勁風掃到的骷髏魔兵,一個個如殘破的陶俑般,朝四周飛去。
軒轅澈,早已經殺紅了雙眼,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也不記得,自己闖過了多少座鬼殿,他的心中,腦中,甚至,靈魂與血液之中,都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找到她!救出她!不惜一切代價!
他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時間越久,他心中的恐懼就越深!一刻沒有見到她,他懸在萬丈深淵之端的心,便搖搖欲墜,無法收回。
希兒,你一定要等我!一定,不能有事!
對不起……對不起……
都怪他,沒有保護好她!
早已被恐懼與自責撕扯到支離破碎的心,再一次,窒息般的痛。
萬千種強烈的情緒,交織膨脹,將他的心與靈魂,都狠狠的撕扯着,彷彿,是一座沉寂的火山,炙熱的岩漿,無處迸發,只能,一點點,焦灼着他的心魂。
狂躁不安的情緒,只在他的意識中匯聚成一句話,殺了眼前的人!只有殺光這些人,他才能夠找到她!殺!殺!殺!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這一個音符!
很快,修羅殿中的所有骷髏魔兵們,都在他毀天滅地的狂烈殺氣之下,化作一具具死屍,或是,多半都是,死無全屍!
然,衝破修羅殿後,還會有更多的骷髏魔兵在等着他!殺戮,永無止境!
幽冥血池,冥宮的最深處,也是,最陰暗駭然地方。
空氣之中,瀰漫着濃郁到讓人幾欲作嘔的血腥味,混雜着糜爛頹敗的氣息,鬼魅陰森。
入目,是一望無際的血色妖池,讓人心驚駭然的暗紅色池水,彷彿,滾燙而沸騰的油,劇烈的翻涌着,冒出一個個血紅幽暗的氣泡,看的人,一陣陣的頭皮發麻。
無數個黑點,隱沒其中,像是,人類的肢體,卻只剩下,一些,殘肢斷臂,彷彿,在烈火中煅化的靈魂,不知,始作俑者的人,想要將他們改造成什麼?
那些,暗紅色的池水,根本不是水!而是,鮮血!只是,這樣一望無際的血池,不知,要流盡多少人的鮮血?又要,匯聚多少年,纔會形成這個,讓人膽戰心驚的無邊血池?
血池之中,矗立着一座黑色的魔塔,九重塔,魔魅生姿,遙指天闕。
九重塔頂,一個巨大的黑影,盤旋其上,彷彿,暗夜之中的蝙蝠,正俯瞰瞻望着人間之事。
“左判官,你去看看,宮離魅怎麼還未將那個臭丫頭帶來。”血池上空,不斷盤旋着的黑色身影,一邊,吸納着源源不斷的血氣,一邊,陰冷的開口,乾澀黯啞,難聽至極。
“是!”血池旁邊,立刻飛出一個黑影。
“鬼女,你去前殿看看,軒轅澈打到了哪裡?還要多久才能到這?可別讓本君久等!”鬼王,凌高遠望,看了一眼七十二鬼殿的方向,幽暗森冷的雙眼之中,似乎劃過一絲急切之色。
是急着故人相見?還是,急着將軒轅澈引入他煞費苦心佈下的必殺局中?
“遵命!屬下這就前去!”一道嬌媚的嗓音響起,下一瞬,慕傾顏的身影,便從血池之中飛出,一身暗紅色的血影,看的人,一陣陣噁心。
眼底的血紅光芒,一閃即逝,妖媚豔俗的臉上,緩緩升起一抹意味難明的奸笑笑意,轉身,朝着七十二鬼殿的方向而去。
幽冥鬼教,第七十一殿,羅剎殿。
當軒轅澈的身影,出現在羅剎殿門外的時候,裡面的骷髏魔兵,俱是狠狠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門外的男子,想不到,他竟然可以憑着一己之力,連破幽冥鬼教七十鬼殿,來到這裡!這……
眼前的男子,一身銀白色的戰甲,早已被鮮血浸染,泛着絲絲暗紅之色,觸目驚心。而此刻,髮絲凌亂,滿臉血污的他,甚至讓人看不出他的面容,但是,那雙眼睛,卻分外懾人!幽深,浩渺,泛着鬼魅駭人的血紅之光,那是,凜冽森寒的殺氣!
對上他的雙眼,衆魔兵,竟是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她,在,哪。”一字一頓的嗓音,帶着厚重的沙啞,以萬鈞之勢,壓向衆人,竟讓人,有種透不過氣的沉悶窒息感。
軒轅澈,一手提着寶劍,劍尖拖地,在他身後,是一條長長的血路,不知,那些血,是從劍鋒之上落下的?還是,從他的戰甲之上滴下的?
面對他的質問,那些手執惡鬼叉的骷髏魔兵們,竟是齊齊的後退了三步,心底最深處的恐懼,讓他們,下意識的想要逃開。
“一羣沒用的廢物!全都不準後退!”恰此時,一道嬌媚入骨,但卻,飛揚跋扈的呵斥聲,自衆人的頭頂傳來,驚得他們,瞬間止住了後踢的腳步,似乎,他們很怕,這聲音的主人。
下一瞬,空中颳起一陣血腥味十足的陰風,慕傾顏的身影,郝然出現在衆人的身前,一馬當先,雙眼不懷好意的看着對面的軒轅澈。
“夜王殿下,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人家,前腳剛回來,您後腳便追了過來,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嬌媚入骨的嗓音,帶着讓人幾欲作嘔的矯揉造作,緩緩在殿中響起。
那些骷髏魔兵們,齊齊的抖了抖,不知是害怕?還是,被噁心到了?
慕傾顏話音剛剛落地,迎面,便有一道凜冽冰寒的劍氣直刺而來,帶着攝魂奪魄的殺氣!決絕而冷魅。
慕傾顏驀然一驚,似乎沒有想到,軒轅澈會一上來便使出殺招,驚詫之餘,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身影極速朝後退去,同時,飛出一腳,將身邊的幾個骷髏魔兵踢了出去,朝着軒轅澈疾刺而來的長劍,撞了過去。
“啊啊——”幾道慘叫聲,在耳邊響起,淒厲而悲慘。
那幾個被慕傾顏踢出去的骷髏魔兵,很不幸的,做了擋箭牌,一劍穿心,當場斃命。
“你要找慕雲希,我說便是,只是,她此刻正與人風流快活,怕是。不便讓你打擾!”眼底,一抹不懷好意的奸惡之光劃過,慕傾顏忽然看向軒轅澈,嬌媚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