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紅賬, 林昭坐在牀邊,一把抓掉了頭上的紅蓋頭,起身去門口聽了一會兒, 外面還是隱隱能聽到一片喧鬧。
林昭獨自在屋裡轉悠了一會兒, 盯着桌上的紅燭發了會兒呆, 不覺睏意襲來, 她又悄悄到門口聽了一會兒, 仍舊沒有胡亦銘的腳步聲,林昭便合衣躺牀上休息了。
夜已深,林昭迷迷糊糊間只覺一片酒氣撲鼻而來, 一個沉重的身體爬上了牀,剛一上牀便開始胡亂地解林昭的衣服。
林昭伸手拉住那亂動的手, 睜開眼來, 看着胡亦銘喝得滿眼通紅躺在身側。
胡亦銘抽出手去攬林昭的腰, 呢喃道:“昭兒,我終於娶到你了……”
林昭微微笑了。
胡亦銘在林昭的臉上親了又親:“小時候, 我說要娶你回來欺負你。現在我好不容易娶到了你,但是你太狡猾了,我現在想欺負也欺負不了了……”
胡亦銘臉上透出一抹紅,伸手輕輕撫上了林昭的肚子:“我怕傷到他……”
林昭羞紅了臉,不與他多言, 朝裡背過身去。
胡亦銘把林昭抱在懷裡, 抱得太緊了, 林昭扭着想睜開。胡亦銘在她耳邊喘着粗氣:“不要動……”
林昭不敢再亂動, 直到聽到身後胡亦銘均勻的呼吸聲, 才漸漸安心睡着了。
……
太陽高高升起,把屋裡照得亮亮堂堂, 桌上的紅燭早已燃盡,燃盡的紅蠟癱軟地掛在燭臺上。
林昭醒了過來,一看太陽這麼亮了,慌忙準備起身,卻忽然又想,胡亦銘父母早逝,府上並沒有需要早起請安侍奉的老夫人,她嫁過來便是主母了。
想到這,林昭沒那麼慌了,又安心躺了下來,看胡亦銘還在沉沉地睡着,下巴上的鬍渣長出來了些,林昭伸手去摸,有些硬硬的。
她想起了之前在林府的時候,怕被人發現,胡亦銘可沒現在睡得這麼沉過,她不禁笑了。
“笑什麼?”胡亦銘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眯睜着一隻眼,看向林昭。
“你管我笑什麼。”
胡亦銘道:“洞房花燭夜過得這麼沒勁兒,你還能看着我傻笑,看來是覺得相公我長得太俊了。”
林昭臉紅了一片:“哪裡就俊了?也就一般般吧。”
林昭昨夜並未卸妝,胡亦銘昨夜回來時,已經醉得不行了,早起了纔看到林昭柳眉紅脣,甚是好看,他上前朝林昭嘴上貪婪地吮吸了許久,才放過她,又伸手輕輕撫上林昭隆起的腹部,道:“等這兔崽子出來了,我好好補償你。”
門外等候的丫鬟,聽到裡面有聲音了,便進來伺候梳洗。
打首的是一個楊柳細腰,眉眼細長,長得極爲標緻的丫鬟,一進門便指揮後面的小丫鬟們伺候夫人梳洗,自己則親自走去服侍胡亦銘。
林昭起初沒太注意到她,直到看到她服侍胡亦銘梳洗更衣時,手腳麻利,極爲順手,且低眉淺笑間,偶與胡亦銘四目相對,隨即嗔笑眉眼低轉,方覺有些不大對勁兒。
待梳洗停當,小丫鬟們都退了出去,獨獨她留在屋裡,笑道:“老爺,夫人,外面下了一夜雪呢,白茫茫一片,今日可要出去賞雪?”
胡亦銘道:“我先去王爺府上一趟,晚些回。”
林昭道:“用過膳再去吧?”
“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胡亦銘攔住林昭,在她額頭輕吻了一下,便出門去了。
林昭呆愣了半晌,旁邊那丫鬟問道:“夫人就在房裡用膳還是……”
“就在房裡吧。”
丫鬟正欲告退前去安排,林昭忽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我叫迎月。”迎月覺得夫人肯定還有話要問,便在屋裡候着。
林昭卻只“哦”了一聲,擺了擺手讓她出去了。
用過膳,小丫鬟端了茶來,迎月接過茶盤:“我來吧。”隨即親自將茶奉上了桌,給林昭沏好茶,又退到一邊。
從方纔用膳開始,林昭就在暗暗地觀察着她,她行事風格總與其他丫鬟不同,總是不自覺地主動張羅着許多事,給人一種半個主子的感覺。
尤其是早上伺候胡亦銘梳洗……
如果林昭沒猜錯的話……迎月應該被收用過的丫鬟,自與別的不同。
迎月並不知林昭的心思婉轉,她悄悄擡頭看了一眼,見林昭不語,便笑說道:“王爺本來給老爺放了三天假了,老爺還是太念及王爺的恩情了,一天也不願意多休。”
林昭問道:“方纔他就說去王爺府,你們說的王爺可是……楚王?”
迎月拿起手帕掩住了口,一臉訝異:“老爺在王爺府上當差這事,夫人您不知道啊?”
林昭眼中莫名生起了怒火,看迎月的手裡的帕子極爲扎眼,恨不得把那帕子剪成一條一條的,仍她臉上。
林昭有些後悔剛纔問了那一句,雖然胡亦銘未對她說什麼,但是他們已經成親了,有什麼她可以慢慢問,她爲什麼剛纔會想不開去問迎月。
再說建邳城是楚王的封地,他們說的“王爺”,除了楚王還有誰?
林昭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了,她端起茶抿了一口,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又問道:“你來府上多長時間了。”
迎月道:“回夫人,有八年了。”
迎月眨巴着她那細長的眼睛,看向了夫人,只靜靜地等着夫人開口問她話,以她女人的直覺,夫人肯定有許多話要問她,她連預想的答話都想好了……
可是林昭又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靜靜地看着窗外的雪,便不再言語了。
迎月接連幾次擡眸,見夫人不說話,自己便也不再好開口說什麼了。
……
蘇璃早上推開門,便見院子裡白雪皚皚,廊檐上,樹枝上,全都蓋上了雪。她彎腰從地上抓了一把雪,向天空一揚,雪簌簌地飄落下來,映着日光,透着點點七彩,美極了。
可是指尖也被凍得通紅,她哈了哈手,呼出一層白氣……
“咚咚咚——”
門忽然響起,節奏不緊不慢,只敲了三聲,便停了。
蘇璃納悶,這大清早,誰會來?她踩着“咯吱咯吱”響的雪,前去開門。
門口立着一個人,水墨色斗篷,雪白的棉袍,襯得他白皙的皮膚愈發清冷,黑曜石般的眸中射出一股寒氣,獨立於遺世之中,仿若這雪中之神,不似人間俗物……
“藍……”蘇璃剛張口呼出,就被那人一把擁入懷中。
雪,毫無徵兆地,又開始一片一片落了下來,落在了兩人的髮梢,眉間……
蘇璃不知爲何,自己沒想過要掙脫開來,就這麼靜靜地被他抱着,心裡很安寧,只是——臉卻越來越紅了……
“終於找到你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放開她,看着她消瘦的臉龐,心疼不已:“你受苦了,跟我回去吧。”
蘇璃搖了搖頭:“我在這挺好的。”說完,她就覺得有點曖昧了,臉發起燒來,她用自己冰涼的手,捂了捂臉。
她做夢也沒想到,在建邳還能見到藍若逸,她往他身後看去,空無一人,便問道:“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以前經常跟着你的那個小書童呢?”
藍若逸不答,看着她捂臉的樣子有些可愛,笑道:“你真的不回去?”
蘇璃點了點頭,道:“不早了,我得去店裡了。”
“去店裡?”藍若逸挑眉問道,不等蘇璃回道,他便笑道:“看來你過得確實不錯,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
“沒什麼,你總是讓我出乎意料。”藍若逸笑道。
蘇璃走出門去,鎖上了門,她得去店裡了,可是轉身看着藍若逸,又有些猶豫:“那你……”
“我陪你一同去。”
蘇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嗎?”她印象中藍若逸是很忙的,雖然他看似很悠閒,但在蒼嵐山那一段日子裡,據她觀察,藍若逸並不僅僅是在療養,他時常眉頭緊鎖,在思索着什麼,可能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但是蘇璃知道,她幾乎已經認定自己在蒼嵐山遇到的種種怪異現象,都與他有關,蒼嵐山一定有秘密,而他就是那秘密的源頭。
這一點,她一直藏在心裡,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所以看到他出現在建邳時,她才十分詫異,更何況還要陪她一同去店裡?
只見藍若逸搖了搖頭,道:“無事。”
蘇璃在前面走着,藍若逸不緊不慢在半步後跟着,一路無言。
行至城南路口,蘇璃指了指前面一個賣包子的攤販,回頭道:“這家包子挺好吃的,我請你吃。”林昭嫁人了,蘇璃早上便沒有飯吃了,她還一直餓着肚子。
藍若逸道:“你在這等着。”話音未落,他便向包子鋪走去,蘇璃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藍若逸買了包子,付了錢,轉身看到旁邊有賣粥的,便又拉着蘇璃一塊去喝粥。
蘇璃搶着去付粥錢,可是那賣粥的一看到這一男一女一同來吃飯,便自然而然地收了男人的錢。
蘇璃不情不願地道:“我也有錢……”
藍若逸拉着蘇璃在粥棚坐下,笑道:“是,你有錢,但是人家非要我的錢,我也沒辦法。”
蘇璃向藍若逸看去,本想抱怨兩句,卻看到藍若逸滿臉燦爛如花,他時常是微笑着的,很少會有很大的表情變化,可是今天卻是喜形於色的開心。
蘇璃納悶,吃個包子喝碗粥,就能這麼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