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丫鬟竟然叫棒槌?!林玉璃笑得直不起腰,拉住正要擦桌子的棒槌,一隻手捂着笑疼的肚子:“不妨事,先不急着擦,你先說說爲什麼你會叫……叫……棒槌?”
“小姐,你還笑話我,起這名字不都是因爲你嗎?”棒槌有些不樂意了。
“因爲我?!”林玉璃指着自己,“難不成這名字是我給起的?”
棒槌忙擺手:“不是不是!小姐怎麼忘了?還不是因爲孫姨娘?小姐的病總不見好,孫姨娘就去跟老夫人講,說她們老家都是給小輩人起個賤名好養活,就要老夫人給小姐起個賤名。”
林玉璃問道:“老夫人怎麼說?”
棒槌挺直了身子,手裡假裝柱了根柺杖,學起了老夫人的樣子:“老夫人說呀:‘哪有大家閨秀起這種賤名的,不妥,不妥。要不然哪,就給這丫頭起個賤名吧!’。”
“所以就給你起了個名字叫‘棒槌’?!”林玉璃笑的前合後仰。
棒槌撅起了嘴:“府裡的丫鬟媽媽們都笑話我,連小姐也笑話我。小姐你以前不這樣的,怎麼生一場大病性情都變了呢?”
棒槌越說聲音越小,小姐性格再和氣,她也不能明着說小姐的不是,話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只好低着頭,偷偷去看小姐的臉色。
只見小姐非但沒生氣,還乖乖地斂了笑容,故作嚴肅地伸出右手在她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你是替我擋災了,辛苦你了!”
門外忽然有人喊道:“棒槌——!周姨娘與膳房的人吵起來了,快去看看吧——!”
“是李嬤嬤!”棒槌聽出了聲音,忙應道:“這就來——”
“小姐,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先躺牀上歇息會兒!”
“我沒事,你快去吧!”
棒槌“哎”了一聲,趕忙跑了出去。
吃個蜜餞都能吵起來,這個庶女的處境還真是艱難!林玉璃嘆息了一聲,看到桌子上被自己噴的一片狼藉,又想起丫鬟竟然叫“棒槌”,不自覺又想笑。突然,她目光掃到了一樣東西,笑容僵在了臉上!
桌子上擺着的那隻銀簪,被噴上了藥汁,而它沾着藥汁的部分——竟然顯出了一片黑色!
這藥有毒!
林玉璃打了個激靈,冷靜了下來,努力回想這幾天的情形,記得自己第一次從這張牀上醒來的時候,屋內沒有旁人,她一個人光着腳走到了院子裡,當時有人看到她時,分明在喊“鬼呀”。莫不是……自己穿越來之前,“林玉璃”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過來,“林玉璃”豈不是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了?!究竟是誰會去害這個已經毫無威脅的庶女?
林玉璃在屋裡踱來踱去,苦思冥想,始終想不明白,一個毫無地位的庶女還有什麼原因能讓人下此毒手。
可是眼下人生地不熟,只能加倍小心,細心留意,林玉璃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此兇狠歹毒之人給找出來。
現在決不能讓人知道自己已經發現藥裡有毒了,林玉璃從枕邊找到了手帕,把三支釵擦拭乾淨放進妝奩裡收好,桌上噴濺的藥汁仍舊任其狼藉一片……
忙了這一會兒,林玉璃有些頭暈,身體有些發冷,只得自己到牀上躺好,扯過棉被給自己蓋好,暗罵這身體不爭氣。
“……沒人可憐我們母女,一個個的都欺負我們,我沒用,我沒用啊……”
林玉璃剛躺好就能聽見了周姨娘的哭聲,棒槌掀開簾子,李嬤嬤果然攙扶着周姨娘進來了。周姨娘頭髮散亂,衣服也褶皺不堪,似是跟人拉扯了,眼睛哭的紅紅的,看到林玉璃,眼淚就控制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掉,她用手抹了抹淚,扶着牀沿坐在了牀邊,抖着聲音問道:“璃兒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伸手摸了摸林玉璃的額頭,有些發燙,連忙去喚棒槌請大夫。
“不用請大夫!”林玉璃急得坐起了身子,叫住了棒槌,因起的太猛,頭又有些暈乎乎,便慢慢地半靠在牀上,緩緩地說道,“我好多了,不用請大夫看了,反正開的方子都一樣,我只要好好吃藥就會好的,不用太擔心了。”
周姨娘又溼了眼圈:“姨娘沒用,連個蜜餞也沒能給你討來。”
李嬤嬤搬過矮墩坐在牀邊,語重心長地勸道:“四小姐,不是我老婆子多嘴,這人哪,就得認命。要是大小姐喝藥,那蜜餞是要送到嘴邊的,咱沒那種吃蜜餞的命,就享不了那種福!要怪呀,只能怪命不好!”
周姨娘長長嘆了口氣,雖然李嬤嬤的話不中聽,但理是這個理,命不好就只能認命。
林玉璃冷笑了一聲,說道:“吃個蜜餞還得分個三六九等不成?只大小姐能吃,我這種庶出的吃不到,那李媽媽你這種命的是不是自打出生以來就從未吃過蜜餞呀?”
棒槌平日裡盡被李嬤嬤欺負,伺候完小姐還得伺候這婆子,本就一肚子不滿,此時忽聽得李嬤嬤被小姐奚落,頓時燃起了鬥志,搶着喊道:“前些日子除夕夜裡,還見嬤嬤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蜜餞躲在廊下吃呢,不光有蜜餞,嬤嬤牀頭的盒子裡還有幾顆桂圓呢!”
真是好助攻!林玉璃讚賞地看了一眼棒槌。棒槌不僅自己出了一口氣,又得到了小姐讚揚,更是沾沾自喜不能自已。
李媽媽未料到自己會被拆臺,頓時慌了手腳,說話也結巴了起來:“那……那些都是……都是……老爺夫人賞的!”
老爺夫人會越過小姐,單單賞你一個馨蘭院的管事婆子?怕是不知從哪順來的。林玉璃也無心拆穿她,只揚起了下巴不看她:“如此說來,便是連嬤嬤也是大小姐的命了?都吃得蜜餞,獨獨我吃不得?”
李嬤嬤雖惱,卻無法應答,憋得滿臉通紅,不停地搓手。
林玉璃自顧說道:“吃個蜜餞也無需把人分個三六九等,我就是嫌藥苦,沒有蜜餞我可喝不下這苦藥,嬤嬤你是馨蘭院的管事,如今我就偏要吃這個蜜餞,你應當如何呢?”
李嬤嬤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答道:“周姨娘都沒能弄來蜜餞,我一個沒皮沒臉的婆子還能讓膳房的人給個臉不成?”
林玉璃明知她是個難纏的,偏又說道:“我想吃個蜜餞,還得姨娘舍臉去要,你個管事嬤嬤也太不頂用了!旁的無需多言,我只要蜜餞才能吃藥,你只管去要。沒有蜜餞的話,這苦藥我是不吃的!”
李嬤嬤霍地站起身:“好好好,我去要,我去要!只是看在這些年咱們主僕的份上,我奉勸小姐一句,生是個賤命,就別妄想那富貴福祿,當心消受不起!”
周姨娘看兩人火藥味十足,想打個圓場,便去拉李嬤嬤的袖子,誰知李嬤嬤正在氣頭上,胳膊一揚,甩開了周姨娘,徑直出門去了。
李嬤嬤氣鼓鼓地出去了,周姨娘急得直跺腳:“好端端的你惹她作甚?她這一出去,不定要怎麼編排你呢。”
林玉璃往後靠了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淡淡道:“隨她編排。”
林玉璃本是不以爲然,周姨娘卻聽出了無可奈何之意,嘆息道:“都是姨娘不中用,不然也不會生這事端。”
林玉璃想靜靜想些事情,不想再聽周姨娘自怨自艾了,便拉住她的手,柔聲道:“我累了,想休息會兒。”
“嗯,折騰了這半天是累了,好好歇着。”周姨娘扶着林玉璃躺下,又把被子細心掖好,回頭囑咐棒槌:“好好伺候小姐。”
周姨娘站了起來,輕聲說道:“我走了,有事讓棒槌叫我。”
林玉璃點了點頭,周姨娘這才放心離開了。
棒槌這會兒也有點後悔自己剛纔煽風點火了,若不然小姐也不會和李嬤嬤吵起來,想來想去,又覺得蜜餞纔是罪魁禍首。本想勸勸小姐,踟躕了半響,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林玉璃看她欲言又止,開口道:“不必憂心,蜜餞會有人主動送來的。”
既然有人下毒,就會有人盼着她吃藥,到時候且看誰繃不住。林玉璃着實累了,翻身朝裡睡下了。
棒槌本想再問,看小姐睡了也不便開口了。
……
李嬤嬤從馨蘭院出來就一肚子委屈,這四小姐原本性格柔弱,平日裡說話做事總敬她三分,小丫鬟棒槌是外面買來的,在府裡也沒什麼根基,又是窮苦人家出身,還不是隨她呼來喝去。雖然在這馨蘭院當差,不比其他院子油水多,但好在自在隨意,儼然似半個主子。可如今這四小姐生了一場大病,便像換了性情,牙尖嘴利,絲毫不給人活路。
馨蘭院門前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上一座小拱橋,要想去膳房,就得先過了橋,再往西走。李嬤嬤在河邊撿了一處石墩坐下,準備坐一會子再回去糊弄糊弄交差完事。她本就不願去給四小姐要蜜餞,要是給她這小姐嬌氣慣起來了,自己往後日子還怎麼過?!
李嬤嬤正肚子生悶氣時,看見橋那邊走來了一人。此人生的頗爲丰韻,膚色又白,走起路來活像一個扭動的麪糰。
李嬤嬤認出此人正是孫姨娘院子裡的婆子,人稱“胖嬸”,這胖嬸成日裡閒來無事就喜歡在院子裡轉悠,打聽東家長西家短,再把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那麼神神秘秘地跟一羣消息閉塞的丫鬟婆子一講,換來一道道崇拜的眼光,別提多滿足了!
李嬤嬤心生一計,也不歇息了,連忙急步上橋,因走得太急,竟跟胖嬸撞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