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爺一這句話,周姨娘剛收住的眼淚又崩了出來,滿臉帶淚地使勁搖了搖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玉璃擡頭看向了林衡勳,他臉上還帶着安慰的笑,並沒有什麼異樣,果然男的還是不大懂這深宅女人的相處之道,只是單純地想安慰周姨娘罷了。
周秀清只是一個不受主母待見的姨娘,在這老夫人和夫人都在的場合,被老爺單獨安慰了一句,即便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估計已經撩起了妒意。
林玉璃悄悄看向了夫人,果然,夫人臉色已經變了,不過她還是能剋制住自己,只是緩緩調整了氣息,依舊是那柔和的樣子。身後的孫姨娘卻是已經咬牙切齒了,同樣是姨娘,老爺從進門開始卻未曾對她說過一句話。
周姨娘此時卻仍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察覺到氣氛已經變了。
林老夫人恰在此時開口了:“都別纏着老爺了,老爺這一路奔波也疲乏了。”又吩咐了下人伺候老爺沐浴歇息。
老夫人已經發話了,便沒人敢強留,漸漸地都各自回房了。
林玉璃回到了馨蘭院,坐在書桌旁,摩挲着手裡的詩集孤本,上面刻着歲月的痕跡,輕輕翻開一頁,懷舊的氣息便撲面而來。
棒槌打了水進屋,看到小姐在看書,喜得不得了:“小姐好久都沒往書桌前坐了,今日我看小姐的身子是大好了,又開始看詩了呢。”
林玉璃白了她一眼,“好久都沒往書桌前坐了”不就是說她自穿越過來都不看書嗎?顯得她很沒有文化似的。
林玉璃合上書,小心翼翼地把詩集收了起來,雖然她不愛看,但想必孤本也是很珍惜的吧。
棒槌只覺莫名其妙地,小姐好像生氣了,爲防止小姐發火,她悄悄地給小姐倒了杯茶,便又悄悄地溜出去了。
……
林衡勳沐浴之後,換上便服,有下人來報:“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林衡勳這邊收拾妥當,便去了老夫人那裡。
此刻,老夫人正在房中歪在軟塌上跟王氏閒聊,見林衡勳進來了,便命人看座。
三人閒聊了幾句後,老夫人便趁勢說道:“珠兒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了,之前總是選不到合適的,如今你回來了,萬萬要把珠兒的事掛在心上纔好。”
林衡勳忙回道:“這是自然,兒自當會給珠兒尋一個好人家,絕不會委屈了她。”
夫人恰在此時嘆了口氣。
老夫人安慰道:“你也莫憂心了,眼下衡勳回來了,量他也不敢再往這送東西了。”
林衡勳問道:“母親所說何事?”
老夫人也無奈搖了搖頭:“還不是那院的璃丫頭!真真是不讓人省心,去了個花燈會,不知使了什麼狐媚子術,招惹上了國舅爺家的小孫子。這些天,他變着法地往馨蘭院送東西。滿京城都驚動了,你可知曉外面都怎麼傳的嗎?有猜珠兒,有猜琬兒的……我這幾個孫女的名聲都被她給毀了!還要不要嫁人了!”
老夫人越說越氣,指着林衡勳罵道:“我當初就不同意你把她帶回府,你偏是不聽,你從小到大都沒忤逆過我,怎麼就被那個女人給勾了魂了?現在可好,把那狐媚子生的野種給帶回府,生生壞了這林府的名聲——”
“我知道了,母親,這事我來解決。”林衡勳打斷道。他原本一直低着頭聽着母親說教,卻是再也聽不下去了。
老夫人突然被他搶斷,竟也愣住了。
林衡勳起身告辭:“母親若沒旁的事情,兒先出去了。”
看着林衡勳出了門,老夫人才反應過來,氣得不住地向王氏抱怨道:“你聽聽,你聽聽,他剛說的什麼話!只要一牽扯到那個女人,他就敢這般放肆!那女人使得哪門子狐媚術,把我好好的兒子都勾壞了!幸好她死得好,這種女人,也該她死得早!”
王氏寬慰道:“娘你消消氣,氣壞了身子也不值當。”
……
翌日一早,林衡勳便去吏部報道,跟吏部的同僚們閒敘了幾句,又喝了會子茶,那邊聽聞下早朝了,林衡勳便匆匆走了。
方天慕下了早朝,出了宮門,正欲上馬,便聽有人喚道:“方將軍留步。”
方天慕回頭,只覺眼前的人眼生,想了一陣也想不出是誰,只得問道:“你是……”
林衡勳施了一禮,道:“在下是新調回京的林衡勳,還暫未任職。”
“林衡勳……”方天慕唸叨了一句,心下恍然明白過來,眼前這人就是未來岳父了!
他連忙走上前寒暄:“原來是林大人,久仰久仰!”
閒言少敘,林衡勳直接說道:“可否請方將軍借一步說話。”
“可可可,當然可以,剛好我今日也沒什麼事。”方天慕連連應着。
到了一處茶樓,林衡勳帶着方天慕去了一早就備好的雅間。
兩人落了座,待上了茶,屏退了下人,林衡勳纔開口道:“我今日邀將軍前來,只因我有一事不明。”
方天慕已經隱約猜到了何事,畢竟他這樣大張旗鼓的給人家女兒送禮物,人家當父親的過來詢問兩句也是應該的。他與林衡勳也並無旁的牽扯,除了此事,他也想不出還會有什麼事情。
心裡雖然清楚,面上仍舊不動聲色,方天慕飲了口茶,挑眉問道:“林大人所說何事?”
林衡勳略頓了頓,說道:“我昨日剛回京城,卻已聽聞外面傳的有關我林府的那些話,均與方將軍有關,將軍知道是何事吧?”
人家都問到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裝了,正色道:“林大人所說——是我給府上四小姐送禮之事?”
“正是。若是璃兒承蒙將軍關照,送禮之事一次即可,禮物不在輕重,不在數量多少,心意到了爲最佳。將軍一而再,再而三地送,是否有些過了?”林衡勳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方天慕一臉無辜,攤手道:“那我有什麼辦法,她不收啊!我又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只好每樣挑一個,送去給她挑,直到她滿意爲止。”
林衡勳盯着他,半響無語。他知道這個方天慕自小深得國舅爺的寵愛,養成了這種玩世不恭的性子,總是一副不着調的樣子。可此事總得解決,要不然老夫人會越發厭惡璃兒,璃兒的處境就越發艱難。
他只得壓下性子,緩緩道:“我這個璃兒,自幼便頗有才氣,五歲能成詩,七歲能撫琴,是我最喜歡的女兒。卻因自小不得祖母喜愛,所以行事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半點差錯,不敢露半分鋒芒。將軍如此大張旗鼓行事,以璃兒的性子,斷然不會收你任何禮物,想必將軍也明白其中道理,若璃兒果真承蒙將軍擡愛,還望將軍爲她想一想。”
方天慕的眸子沉了下去,收起那玩世不恭的面孔,正色道:“林大人既然知道四小姐處境艱難,就應當設法保護她,而不是小小年紀,就讓林夫人隨隨便便就把她許給一個色鬼爲妾!”
林衡勳聞言大驚:“你說什麼?!”
方天慕又恢復了往日深色,悠悠地說道:“回去問你夫人便知,那日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只怕今日林先生回到家中,就見不到小女兒了,要見上一面就得去戶部鄧侍郎家裡尋了。”
林衡勳氣得渾身發抖,已然坐不住了。
方天慕又道:“我知道,不管我給四小姐送什麼,她都不會收,但是我還是每天都要派人去送上一趟。你可知爲何?——我不過想接送禮之名,確認她是否周全,有我方家插手,暫時誰也不敢動她。”
不等林衡勳說話,方天慕便已起了身:“現在林大人回來了,從明日起,我就沒有必要再送了,希望林大人能好好保護好您最喜愛的女兒!”說罷,便開了門出去了。
林衡勳往桌上一拍,怒吼道:“雪生,回府!”
……
林府門口,一個小廝在門口來回踱步,不時地往遠處張望,林衡勳的轎子剛出現在路盡頭,那小廝便火速跑了過去,喘着氣向老爺稟告道:“老爺……誠……誠王爺來了,等……等了您半個時辰了!”
“什麼?”林衡勳掀開轎簾,連聲催促道:“快快回府!”
林衡勳本來準備回府找夫人王氏問清楚鄧侍郎家納妾之事,誰曾想誠王竟然親自到府上了,這一耽擱,待誠王走後,已經午時了。
中午這剛吃完飯,門外又報:“德王爺來了!”
林衡勳只得匆忙拾掇了一下,去見德王。
……
馨蘭院中,林玉璃正和棒槌合力搬着一盆花,往院子裡擺。
“小姐,你不要動手,我自己能搬得動!”棒槌已經說了不止一次了,小姐還是不聽,執意要跟她一起搬。
林玉璃搬得香汗淋漓,沒好氣道:“省省力氣,快點搬吧。”兩個人搬都這麼吃力,她就不信棒槌一個人能搬得動。若是這馨蘭院再多一個丫鬟,她這大病初癒的小姐就不用親自上陣了。
棒槌總覺得過意不去,小姐又不讓說話,她只好讓自己這邊低一點,多承受點重量。
除了四個大花盆,還有幾個小花瓶,兩人把花盆擺在院子裡擺好,林玉璃長出了一口氣,棒槌連忙給小姐遞帕子:“小姐坐着歇會吧。”
冬日的暖陽照得人心曠神怡,院子裡有顆杏樹,已經漸漸地冒新芽了,樹下有個圓形石桌,林玉璃坐在石凳上,看了看這些耷拉着腦袋的無精打采地花,笑道:“這些花在屋裡憋悶了一冬,沒半點生氣。往後天兒越來越暖了,把他們搬出來透透氣,肯定會開得更豔一點。”
“四妹今天氣色大好呀!”說話的是三小姐林玉瑤,正往這邊走來。
林玉璃皺眉,她來做什麼,但面上也不好顯露出來,只得站起來相迎:“稀客呀!三姐今日竟得閒來我馨蘭院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