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樓老闆看這邊起了爭執, 趕忙跑了過來,一進門就看到這麼大陣仗,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
老闆斜眼瞥見門口跪着一個小二模樣打扮的人, 來不及看清楚是誰, 就忙叩首道:“我這小二不懂事, 得罪了幾位大人, 還望海涵, 今日沒讓幾位大人盡興,這酒都算我的,算我的——”
方天慕樂了:“這幾壇酒, 小爺還是請得起的。”
秦太傅也樂呵呵地解釋道:“你這店小二做的不錯,有勇有謀, 楚王爺正誇獎他呢!”
“啊?”那老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唉喲,虛驚一場, 可嚇死我了。”
方天慕道:“沒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老闆連連應聲,又朝小二道:“好生伺候着!”
方天慕看了看一直低頭不語的林玉璃,皺了眉,伺候他行, 伺候這一幫臭男人可不行。
“把這個小二帶走, 再給我換個來!”
老闆有些摸不着頭腦, 剛纔不是還說誇我這小二呢嗎?怎麼這一轉眼又不要他伺候了呢!
他也不敢多問, 連忙“是是是”地應着, 帶着小二出了門去。
林玉璃跟着老闆一出門,便低着頭說道:“那我去忙了!”說罷就往前走。
“等等, 給我回來!”老闆叫住了她,“你給我講講剛纔怎麼回事?”
一時半會兒還能矇混過去,這要一擡頭,老闆準能認出她不是店小二。林玉璃靈機一動,指着門口,喊道:“哎喲,老闆,可不得了了,有貴客來了!”
老闆往門口掃了一眼,還沒看清到底是誰來了,就連忙下樓接去。
林玉璃偷偷一笑,四下一看,正想趁機溜走之時,突然看見了一個人,那人白衣如雪,衣袂飄飄,下了樓梯便出門而去。
“藍……”林玉璃剛喊出口,纔想起自己是小二打扮,最好不要引起人注意纔好。因此連忙住了口,低頭溜了出去。
門外巷子裡,同樣穿着男裝的紅燕,不住地往巷子口張望,她正是戲中“小偷”的扮演者。
左盼右盼,可把小姐給盼回來了,紅燕一把拉住林玉璃問道:“小姐,如何?”
林玉璃道:“一切順利。”
“那我們趕快回去了,免得被發現。”兩人是偷跑出來的,紅燕一直是提心吊膽的,如今事情進展順利,還是趕緊回去爲妙。
……
林玉璃沒想到今天的事情會進展的如此順利,若說前面的那半場戲都在意料之中,那麼楚王的出現就純粹是意料之外了。
假如真的因爲林玉璃那一齣戲,李尚書不再以“窩藏刺客”的名義給林老爺定罪,哪也只是解決了當下的難題而已,後續難保德王不會繼續發難。
可是那楚王的出現……卻讓事情出現了另一個轉機。
那李尚書雖說是爲德王辦事,可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下楚王的面子,而德王如今正是拉攏人的時候,此時也絕對不會因爲一個林衡勳就與楚王相抗的。
如此一來,林老爺不光躲過了眼下的禍端,以後的日子也是平安的了。
……
夜已深,林玉璃出了房門,來到了院子裡,在約好的樹下等着。
方天慕早就到了,見林玉璃走了過來,他翻身從樹上躍了下來。
“後面情況如何?”林玉璃問道。
方天慕笑道:“很是順利,尤其是楚王在場,他李尚書不敢抵賴。”
“這個楚王是什麼來頭?”林玉璃問道。
“楚王是皇上第七個兒子,封地在建邳城,這次回來是給皇上賀壽的,皇上壽辰是五日後,但林大人的案子後天就要開審了,那時楚王還在京,李尚書他不敢造次。林大人一定會被平安放出來的,放心吧。”
林玉璃總算鬆了口氣,舒展了眉頭:“原來你這麼厲害,連楚王都能請過來!”
方天慕搖頭:“楚王不是我請的。不過咱們運氣是真好,誰會想到今天恰好楚王在隔壁,有了楚王出面,林大人就更不會有事了。”
“哦……不是你請的呀!”
方天慕急了:“雖然楚王不是我請的,但我也很厲害了好不好?那羣老不休,我平時理都懶得理,若不是爲了你,我纔不去請他們呢,白白地浪費我的好酒!”
林玉璃看他像個小孩子一樣急切切地邀功,不由樂了:“好好好,你最厲害了。”
“敷衍我。”方天慕扭到了一邊。
林玉璃繞到方天慕面前,收起了笑意,認真答道:“不敷衍你,真的很感謝你,這次多虧了你。”
方天慕看林玉璃這麼認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呆愣了半響,嘟起嘴道:“那你要報答我,親我一口!”
林玉璃白了他一眼:“困了,我要睡去了,你也早些回吧!”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天慕倚着樹,看着她回到了屋裡,又獨自靜靜站了會兒才離開。
……
“張媽,在繡什麼?”張媽正在做活兒,林玉璃湊過來問道。
“喏,你瞧。”張媽把繡到一半的作品遞了過來,林玉璃捧着一看,是半朵栩栩如生的蓮花。
“繡的真好。”林玉璃一邊稱讚,一邊把繡品還給了張媽,“張媽,你教我繡活兒好不好?”
“小姐怎麼突然想學這個了?”張媽驚奇地問道。她記得以前小姐最煩這些女紅了,今天怎麼突然開始主動要學了。
“我有一個朋友……幫了我不少忙,我想給他繡個好看點的荷包什麼的,聊表謝意。”
“好啊,你那朋友是男的女的?”張媽收起了手裡的活兒,來了興致問道。
林玉璃支支吾吾道:“男……男的……”
“哦?”張媽腦子飛快轉了起來,小姐長在深閨中,也認不得幾個男的呀!哦,有了——一定是常來看小姐的表少爺!
看來表少爺待小姐的情意,小姐是能感受得到的。
一想到表少爺,再擡頭看看小姐,想起兩人站在一起的情景,真真是男才女貌,相配得很。
“張媽,你傻笑什麼?”林玉璃看着張媽莫名其妙地笑了半晌,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沒有啊。來來來,我們開始吧,先從選料子開始。”
林玉璃認真選了一個藏青色的錦布,又問張媽繡什麼好。
張媽想都不想就答道:“當然是鴛鴦了!”卿卿我我,你儂我儂,最是適合傳情了。
林玉璃倒沒想那麼多,只是……
“張媽,這鴛鴦是不是太難了,能不能換個簡單點的。”
張媽想了想,也是,小姐纔剛開始學,上來就學鴛鴦是難了點,若是繡得不好,被表少爺嫌棄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就繡個並蒂蓮吧。”
“並蒂蓮?”林玉璃再傻也知道並蒂蓮還有層寓意在裡面,她解釋道:“張媽,那只是普通朋友,就繡一朵荷花好了,又好看又簡單。我看你繡這朵荷花就挺好的,你教教我?”
張媽計謀沒得逞,只好不情不願地教小姐繡荷花了。
從此,林玉璃就開啓了她的女紅之路。
一邊等待刑部那邊林老爺的消息,一邊窩在屋裡繡荷花。周姨娘來看她的時候,都感到驚奇,畢竟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她做過針線。周姨娘每次來,總是耐心地在一旁指導,着急了還幫忙繡上兩針。
林昭見到林玉璃這般賢惠的模樣,總是要報以白眼。範英紅就在一旁打趣:“你自己不出門,悶在屋裡做繡活兒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林昭真是有口難言,她哪裡做過繡活兒?又不好說什麼,只能忍着。
這日,刑部那邊終於傳來了消息,經過刑部審訊,林衡勳沒有窩藏刺客之舉,被無罪釋放。
林衡勳雖然只是在刑部大牢待了十幾天,可這十幾天已經讓他憔悴得不成樣子,王氏在門口接到丈夫,又高興又心疼,撲倒丈夫懷裡就是一陣痛哭。
林衡勳回到林府,爽爽快快地洗了個澡,王氏心裡高興,大擺宴席,不光宴請賓客,連府裡上上下下的灑掃丫鬟們,也跟着吃了幾頓好的,還特意准許他們好好喝了一頓。
王氏以爲此次全靠孃家得力,特意又備足了厚禮,讓林衡勳帶着去泰華伯府好好答謝了一番。
……
難得有好酒好肉吃,範英紅藉此機會,喝了個痛痛快快,醉得不成樣子。張媽和林昭只得一人攙着一邊,扶着她往回走。
範英紅喝得醉醺醺,路都走不穩,偏要甩開她們:“不要扶!我自己能走!”
林昭被甩開,眼看她搖搖晃晃,又要摔倒在地,忙又上前扶住:“幾百年沒喝過酒了?!一喝酒喝成這樣子!”
“咱府上……高興!高興就得喝酒!”範英紅扭頭看向張媽,“你說對不對!”
張媽被噴了一臉酒氣:“哎喲,誰也沒你這麼喝的。”
“我根本沒醉……沒醉!”範英紅朦朦朧朧間,看見林玉璃走了過來,喊道:“四小姐,你快點告訴他們!我到底醉沒醉!”
林玉璃看夜深了,她們還沒回來,便出來接,遠遠地就看到範英紅醉成這個樣子,趕緊上前去扶,哄道:“沒醉,沒醉……咱們回去睡了啊!”
“看吧,我沒醉吧?”範英紅得意地笑了起來。
只一瞬,便又嚶嚶哭了起來:“四小姐,苦啊……姑太太,苦啊……苦啊……日子過着苦啊……”
“苦苦苦,都苦,誰不苦?哭什麼!”林昭訓斥道。
範英紅嘴角直往下撇,淚也沒憋住嘩嘩往下掉,一把抓住林昭:“姑太太你真是苦啊……本以爲尋了個好人家,結果還是個火坑。想着讓孃家幫幫吧,老夫人還狠心不管……苦啊……”
林昭惱了上來:“喝醉了就回去睡!胡亂說些什麼!”
範英紅放開林昭,轉身又抓住了林玉璃:“四小姐……苦啊……這麼多年在府裡日子不好過啊……”
林玉璃正想安慰她兩句,範英紅突然止住了淚:“不對,你爲啥要受這份苦?……姑太太是沒辦法啊,她姓林,她只能依仗林家……你又不姓林,你留這裡受這份苦幹嘛……”
林昭不耐煩道:“你喝醉了瞎說什麼呢,玉璃是大哥的女兒,咋不姓林?!快回去睡吧,別在這鬧了。”
範英紅打了個酒嗝,道:“我可沒醉……我心裡透亮着呢……誰也甭想瞞過我……老爺最是知禮了,私生女的事他可做不出來……辦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