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嗎?”去老夫人院子的路上, 林玉璃問道。
林昭點了點頭。
“他知道嗎?”
林昭搖了搖頭。
林玉璃輕輕嘆了一聲,又問道:“那你後悔嗎?”
“不後悔。”林昭笑了。
兩人心裡都清楚,這次去老夫人房裡, 如同過堂一般。
到老夫人屋門口, 林玉璃道:“你莫怕, 我幫你!”
林昭點了點頭, 深吸了一口氣, 邁腳走了進去。
屋裡,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王氏和林衡勳分坐在兩側, 偌大的屋子,只有這三個人, 所有下人都被屏退了。
林玉璃站在林昭身側, 扶着她, 林昭身子還有些虛,但她努力地挺直了脊樑, 不卑不亢地看着座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手裡的柺棍往地上杵了幾下,罵道:“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先前被婆家休了也罷了,如今在家裡也不安分,竟做出這種敗壞門風之事!”
王氏在一旁道:“有時候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馨蘭院這偷人的風氣真是一日比一日盛!”說罷, 還瞟了林玉璃一眼。
經她一提醒, 老夫人視線移到了林玉璃身上, 想起了當初她和李寶山夜裡幽會一事, 那時她還嘴硬不承認,如今看來, 可真是沒有冤枉她!
前一陣子老夫人念及往事,覺得有些愧對蘇玉,進而對林玉璃的厭惡便少了一分。可現在馨蘭院裡出了這種事,老夫人再看向林玉璃時,仍是一種說不出的厭惡與鄙夷,似乎覺得林昭能出此事,都是林玉璃攛掇的。
老夫人發狠說道:“讓你去別院反思這麼長時間,你還是不思悔改,回來便興風作浪,把我好好的昭兒都帶成了什麼樣子!我今日可饒不了你!”
林玉璃冷冷地道:“不分青紅皁白,你們想什麼便是什麼,自己心裡不乾淨,便看哪哪都是髒的!”
林昭上前一擋:“這與玉璃無關!要打要罰,衝我來!”
老夫人怒斥道:“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在這逞英雄?你以爲少得了你嗎?!”
林衡勳眼看矛盾要被激化,便搶斷道:“母親,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打誰罰誰,而是要問清楚孩子的爹是誰!”
話雖不假,但老夫人畢竟動了怒氣,怒火難消,一時怒瞪着她二人,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林衡勳轉過身來,問道:“昭兒,你告訴母親,孩子是誰的?”
林昭咬緊了牙,面無表情地站着,一個字都不說。
老夫人一拍桌,怒指着林昭:“你看看,你看看她那倔樣,這是不打算說了!”
王氏開口勸道:“昭兒,你還是老實說了吧,免得一會兒捱打。”
“她從小到大捱了多少頓打了?!哪次長過記性?!她早晚把我氣死乾淨!”老夫人氣的滿臉通紅,一口氣沒上來,接連咳嗽了數聲,林衡勳連忙上來給母親順氣。
王氏道:“玉璃她二人在一個院子裡,昭兒若有什麼事,她怎會不知?這種下作的事,八成還是她攛掇的。”
林玉璃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王氏一直在一旁陰陽怪氣,總是有意無意地把話往她身上引,究竟是何意?
林玉璃正欲開口,林昭搶先說道:“嫂子你不用如此,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這件事我做的很隱蔽,玉璃她壓根什麼都不知道。”
老夫人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這種事情,還有臉說出來?”
王氏張口便道:“昭兒,你不用護着她,她是什麼品行,娘比咱們清楚……”
林衡勳打斷道:“都少說兩句!”
王氏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昭兒,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要一起擔。母親是關心則亂,孩子的爹是誰,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林衡勳勸道。
“一家人?”林昭冷冷地看着座上的老夫人,“當初在夫家被打的遍體鱗傷,我回來找你,我想和離,你是怎麼同我說的?你那時候想過我是你們一家人嗎?只要不丟了林家的臉面,我被夫家打死也是活該!若不是我自己想辦法讓他把我休了,我現在還能活着站在這嗎?”
林衡勳當初只以爲是林昭性子與夫家不和,才被休的,不知有這一次緣由在,聽了林昭此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臉色陰沉了下去,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錯的,若是犧牲了自己的女兒能維護住林家的名聲,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女兒。家族的名聲纔是最重要的,哪怕爲此犧牲她自己,她也會覺得是一種榮耀。
如今她只是覺得,把女兒養得太過自私了……
林昭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想問出來這孩子是誰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說的。而且這孩子,我還要生下來……”
老夫人終於忍無可忍:“混賬東西!留你在這世上丟人,還不如現在就把你打死!把她給我捆起來,往死裡打!”
林衡勳趕緊制止:“母親息怒,昭兒只不過做事有些荒唐,但她可是您的親生女兒啊!今日都在氣頭上,也問不出來什麼了,不如……改日再問吧。”
王氏看向林衡勳,冷冷地道:“昭兒做事荒唐?恐怕做事荒唐的不只林昭吧!”
“你這是何意?”林衡勳以爲王氏開口會幫忙相勸,沒想到她竟然冷冷地拋出了這麼莫名其妙地一句話,他有些看不懂她了。
王氏起身,一步步逼近了林衡勳:“我是何意?我的意思很明顯,這府上不光林昭做事荒唐,你做事也一樣荒唐!”話音一落,王氏伸出右手,直指林玉璃。
林衡勳順着指向看到了林玉璃,心裡一驚,吼道:“住口!”
“怕了?”王氏挑眉笑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個秘密能隱藏一輩子?”
老夫人聽得出來,這一番對話絕對另有隱情,便開口問道:“你想說什麼?”
王氏道:“母親,你只要見一個人,便會一清二楚。”說罷,朝門口喊道:“白華,請楊叔進來——”
門開了,白華帶着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走了進來,此人便是楊叔。
楊叔是雪生的爺爺,原本是林衡勳跟前伺候的,伺候了二十多年了,年紀大了,告老還鄉了,雪生便替了他爺爺的位置。
林衡勳看到楊叔走了進來,震驚不已。楊叔既然已經回家養老了,如何會在門口候着?他看向了王氏,王氏沒有看他,只是揚起了臉,眯着眼睛看着林玉璃。
林衡勳忽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她算計好的……
林玉璃雖然不認得進來的這個老人是誰,但她從王氏的表情中也看明白了,今天這事——是衝着她來的!
楊叔在屋裡站定,向座上三人請了安,白華站到了王氏身後。
“老楊啊——”老夫人看到他也是詫異,“你不是在家養老嗎?”
“回老夫人,我在林府幹了一輩子了,打小就跟着老太爺,長大了就伺候老爺,說句不害臊的話,我早就把這裡當成家了。可是前些日子,我才得知,老爺辦了一件糊塗事,竟然還把老夫人和夫人矇在鼓裡……”
林衡勳不等他說完,打斷道:“楊叔,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何必要再舊事重提?”
王氏冷冷地看了一眼林玉璃,提高了聲音喊道:“什麼叫‘過去了’?人不是還好好地在這屋裡站着的嗎?而且我覺得,此事瞞着母親,便是大逆不道……”
“究竟是何事?給我說清楚!”老夫人有種預感,此事絕不簡單。
王氏道:“母親容稟。當年衡勳在外帶回了個私生女,取名林玉璃……”
林玉璃看向了王氏,看來她今日的目標果然是自己。這一段往事,林玉璃也不知曉,不知她會說出什麼來,便也靜靜聽着。
老夫人瞥了一眼林玉璃,接道:“這事我知道。”
王氏繼續說道:“當年母親不同意,衡勳以拋棄這個家相要挾,執意要把她帶回府。但是母親可知,這個私生女,根本就不是衡勳的孩子,她根本不姓‘林’!”
“什麼?!”
“此事楊叔可以作證。”王氏道。
這場戲,林衡勳已經插不上話了,沒有他辯解的餘地了,他陰着臉坐在一旁,看着王氏……
與王氏成親,是老夫人一手操辦的,林衡勳對她或許沒多少感情,但是成親後,王氏精心打理內宅,待人溫和,賢惠至極,讓林衡勳着實另眼相看。
甚至當他知道自己大兒子的死,跟她有關時。看着她懺悔哭泣,林衡勳都以爲她只是一時糊塗才做了錯事。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看錯了,眼前這個女人,分明是心有城府,毒辣心狠,又處事圓滑,自己竟然被矇蔽了這麼多年……
“……當時蘇小姐搬到城郊之後,老爺曾經去找過一次。”楊叔還在講着陳年舊事,“老爺去的時候,蘇小姐閉門不見,老爺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根本連門都沒進去!更何況那時候老爺還未與夫人成親,就算是有私生女,年齡也對不上。”
“老爺與夫人成親之後,我一直跟着老爺,直到我告老還鄉,我敢保證,老爺沒有再去找過蘇小姐,又哪來的私生女?”
“後來白嬤嬤找到我,我才知道老爺竟然從外面領回了一位私生女。我去問了雪生,雪生說十幾年前,老爺收了一封信,纔出去找到了這位私生女帶了回來,但那時候蘇小姐已經去世了。我不知這私生女從何處而來,但她絕對不會是林家的孩子!”
老夫人氣的渾身顫抖,怒喝道:“衡勳,你好大的膽子!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