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稷如此說,他的手下便已經將那男人擡到了轎子內去,或許他外漏出了一些不悅的情緒,因而無人敢說話,民衆戰戰兢兢的不時的偷看太子一眼,又立刻的低下頭去,不敢說一句話。
懷瑾爲擡人的侍衛讓開道路,擡起眼終於意識到太子的不快,然而第一反應卻是偏過頭和懷瑜耳語
“殿下今日遇上什麼讓他不愉快的事情了?”
懷瑜看了自家兄長一眼,又看了一眼那遠遠站着不知道在糾結什麼的太子,有些不太確定的說
“或許吧,今日我去太子府,見了青陽王。”
“青陽王?”
懷瑾便皺了皺眉,纔想起來每年冬至的時候青陽王會回來爲聖上賀壽,爲表示兄友弟恭,又會專門與太子敘舊——不過維繫表面情誼罷了。
於是下意識的便和懷瑜說道
“不必和這人走的太親近。”
“哎?”
懷瑜倒是有點意外的擡起頭看着兄長,回想了一下青陽王的舉止,又不解的說
“我看着也是很好的人,如何不必太過親近?”
“記住就好。”
懷瑾並不打算過多解釋其中的緣由,且這時候那父子二人俱已經進去了車轎內,另有一匹漆黑的駿馬牽了過來,太子一躍而上,日光之下,他一身華服,竟然也威儀赫赫,此時此刻又低下頭去,冷聲說
“懷瑜去轎中看着,走罷。”
看着什麼?
是昏迷的男人,還是那裝在盒子裡的一柄飛霜掠面槍?
懷瑜默默腹誹,表面上仍然稱是。
太子殿下便嗯了一聲,揮了一下馬鞭,便一馬當先的離開此地,懷瑾囑咐了懷瑜一兩句,也騎上了馬追過去,周圍之人漸漸的便散去,只是少不了又誇張將軍府二位公子的慈悲心腸與太子殿下的寬宏心胸。
懷瑜低頭無奈的笑了一下,準備進入轎子,卻錯眼又看到張問鏡站在馬的旁邊,一手牽着繮繩,並不上馬,卻是擡起頭面色嚴肅的看着一個方位。
或者不只是嚴肅,應該說是不快和厭惡更爲恰當。
懷瑜下意識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處酒樓的二樓,然而他卻只看到了一個湛藍的衣角,下一刻那衣角也被人收回窗戶裡。
於是懷瑜收回目光,看着張問鏡
“你看什麼?”
張問鏡便笑了一下,不復之前的慎重,又很是輕鬆的嗯了一聲,溫柔如水的看着懷瑜
“沒看什麼,我們走吧,他們已經走得很遠了。”
他對懷瑜一笑,懷瑜便什麼也問不出來,只能說好。
又看着張問鏡上了馬,他才轉身去了轎子內。
那小孩子正緩慢而笨拙的給那個男人擦臉,手指沒有力道,於是就連很小的泥濘也擦不乾淨,反而更加的狼狽。
懷瑜看着,便嘆了一口氣,又抽出布巾,幫男人簡單的清理了一下污漬,看着那傷口,橫七豎八,也不知道這男人怎麼剛來神京,就遇上仇人,讓他遭受這樣的傷害。
出事的地點距離將軍府不算遠,因此很快的便到了將軍府,孃親已經在門口迎接,讓下人把人搬入到了閒置的客房內,本來孃親看病的時候是不準旁人圍觀,但是一分開他們,那小孩便開始哭泣,沒有辦法,只能讓他進去。
又趕懷瑜他們在庭院裡等待,張問鏡很是疲倦的說了兩三句話,便離開了此地,卻不是出府,而是又往內院走去,太子殿下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視線之外,才微微一笑,若無其事的問道
“張問鏡如今是借住在將軍府嗎?”
“嗯。”
懷瑾十分坦然的說道
“說起來應當還有些親情在內,他的父親與孃親是義結金蘭的關係。問鏡雖然言辭犀利,但是他的策論寫的很好,父親也曾讚賞,說他日後定然會有很大的作爲。”
太子殿下輕緩的呼出一口氣,卻又面不改色的的,喃喃道了一句
“怕是會親上加親。”
“殿下說什麼?”
懷瑾距離的遠了一點,並沒有聽的很清楚,於是毫無意識的問了一句,懷瑜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他站在中間,很想捂臉,卻不能夠,只好一臉冷漠。
又想太子殿下真是想的太多了。
趙稷當然不會重複一遍,他只是對懷瑾笑了一下,又遮掩的十分的很好的說
“無事,對了,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說完,他就吩咐了人去取來那個盒子,不多時便有兩個人擡着過來,趙稷仍然親手打開,拿起來內裡的武器遞給了懷瑾,笑道
“這隻槍換做飛霜掠面,前朝有詩道飛霜掠面寒壓指,一赤丹心唯報國。我期望你年後去廷玉關抵抗蠻夷的時候,能帶着這隻槍與我的——心意,可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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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瑜見這隻飛霜掠面的時候是在屋中,就覺得銀光閃閃;現下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下,整隻槍好像都熠熠生光,赫赫生威。
懷瑾看到的時候,先是不敢置信,隨手耍了幾下,便很順手,又更加的驚喜,聽到太子的話,立刻就要跪下去,說一些歌功頌德,或者感激萬分的話。
半路就被趙稷攔了起來,又笑道
“你我之間,何必講究這些,我希望年後你能帶着我給你的武器凱旋,可不想帶着三尺縞素去迎接你。”
懷瑾便開懷大笑,又說自當如此。
他如此意氣風發,趙稷看着,眼神終於是遮掩不住的喜愛,只是下一刻他又隱去情感,只是淡淡笑道
“你練個槍法我看看,是不是還有改進的地方,或者你用着是不是很順手。”
懷瑾便笑了一下,他所有的武器幾乎全是太子籌備,何來不順手一說。
但是這隻手感便不同凡響,然而太子從來不准他詢問製造的材料,因此這一次他也沒有問,只是應了一聲,就在院中練了一套槍法,他是雄姿英發,一招一式都是力道十足,又震得旁邊的樹木簌簌的往下落着雪花,銀槍一掃,好像真的有萬千寒霜迎面撲來,叫人感到威懾和膽寒。
懷瑜站在太子的面前,看了一會兒兄長的身姿,又擡起眼去看站在旁邊的太子,是十分的專注看着兄長演練,於是輕聲說道
“殿下,您是不是在想兄長爲何不是地坤,那您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提親;而不是像如今一樣,只能將一切全都歸類於君臣之禮。說起來您到底是喜歡兄長當日是第一個將您從黑暗里拉出來的人,還是喜歡兄長如今這樣威風凜凜的模樣呢,又或者若是兄長知道您從來沒有真的從那一日的恐懼內走出來,並且因此而而嗜愛殺戮,他是不是會感到失望?”
趙稷等他說完了一段,才淡淡說
“所以呢?”
懷瑜便滿懷期待的擡頭看着他,說
“所以殿下,爲避免兄長真的發現您的秘密,從而失望,或者質問你。請您日後克己復禮,不要來找我半夜去做懲奸除惡的無名俠客了。”
趙稷聞言,便低下頭看了他一眼,又輕笑一聲,說
“太子心有暗疾,有夜遊之症。這不是你的兄長已經知道的事情麼,他就算看到了我半夜殺人,也只會感到內疚,因爲來不及阻止我。至於你——”
趙稷盯着懷瑜,一字一頓,說的很清晰
“話真的很多。”
懷瑜便立刻住嘴,不多說一句話,他真的沒想到太子真的要以夢遊症推脫一切,因此萬分敬佩,並且決定還是遠離太子的好。
他向來很有自知之明,並且對危險很敏感。
於是準備告辭離開,去找張問鏡培養感情,不打擾他們兩個人獨處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