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蜂一直到亭子口, 才撤去了抵在越冰瑩頸中的尖刺,然後他在越冰瑩肩頭輕拍一掌,解開了她被封的要穴。
越冰瑩一個趔趄, 就往前撲倒下去!
謝輕塵伸出手, 從腰間輕輕接住她, 然後另一隻手扶在她肩頭, 幫她站穩了身子。
越冰瑩淚眼悽迷地望着他,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哭!”謝輕塵替她拭去面上的淚痕,微笑着柔聲道,“我們走!”
越冰瑩只覺得自己的雙腿像灌了鉛似的, 沉重得幾乎擡不起來,可是謝輕塵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將她拖着往前走去!
一直走到離亭子約莫二三十步的距離, 他纔對着不遠處悠哉遊哉啃青草的黑馬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
那匹駿馬立即四蹄生風, 飛也似的趕到二人身旁來。
謝輕塵驀然俯下身子,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我過一會兒再去找你!不想我死的話, 就聽我的!”
越冰瑩瞪大了眼睛,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已被他攔腰抱起扔上馬背,謝輕塵又把繮繩塞進她手裡,接着, 黑馬撒開四蹄, 往前飛奔而去!
看到謝輕塵去而復返, 亭子中的五個人不禁都有些意外, 大家面面相覷, 不知他要做什麼。
“藍梟,你爲何去而復返?”駕鶴長老詢問的時候, 少主做了個手勢,五人一起躍出亭子,便將他團團圍在了正中。
謝輕塵環視一圈,看看五個人所站的方位,他牽了牽嘴角,鄙夷地一笑:“用如此倉促之下合作的‘幻影絕殺陣’來對付我?你們太高估自己了!”
這個陣法,擊殺像袁如笙這樣其他門派的高手十分管用,因爲它的本意就旨在迷惑敵人,然後攻其不備;可是謝輕塵是“極樂山莊”長大並且訓練出來的佼佼者,這個陣法他自己就曾參與過其中。若換作另一人,參加過也未必就一定能夠破解,因爲通常人對敵都是要用眼睛的,可是謝輕塵卻知道,要想破解這個陣法,最不能用的就是眼睛!
因此,他在五人開始移動的瞬間就閉上了眼睛,而他過人的耳力卻發揮到了極致,完全不會受到那些虛虛實實的幻影一絲一毫的擾亂:五個人各自處在什麼位置,在他心中一目瞭然!而且這五個人合作的時間也實在太短,他們的默契度還遠遠不夠!謝輕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近乎殘酷的笑意!
就在五人對他發起攻擊的那一瞬間,謝輕塵如一柄利劍一般斜掠而出,一擊就切中要害:“斷魂”耀人眼目的寒光在駕鶴長老的頸中如風般劃過!
溫熱的鮮血噴薄而出!
駕鶴長老固然是五人當中內力最爲精深渾厚的一個,也是“幻影絕殺陣”的靈魂人物,最後一掌將袁如笙擊飛出去的就是他;可他也是五人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面對年富力強又一向以靈活敏捷取勝的謝輕塵,他的行動其實只是遲緩了那麼一點點!
但,那是“極樂山莊”幾十年來最爲出色的人物拼盡全力的一記絕殺,而這一記絕殺自他二十一歲起就從無失手記錄!於是,這一記奪命的絕殺,駕鶴長老便說什麼也沒能躲得過去!
謝輕塵一擊得手,早已掠起身子,用一隻足尖倒掛在亭子口,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意!
餘下四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氣,他們終於明白,這個人爲什麼會被譽爲“極樂山莊”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好手了!
可是謝輕塵根本不給他們驚愕和喘息的機會,他從亭子口俯衝下來,彷彿一隻掠食的猛禽一般,對着少主發起又一記傾盡全力的絕殺!這是餘下四人中的靈魂人物,殺了他,就是大勢已去,天下可定了!
四人齊聲呼喝,可是謝輕塵速度實在太快,“斷魂”彷彿一塊透亮的薄冰一般,從少主尚未完全夾在一起的兩把銅錘中切入,準確無誤地割斷了他的喉嚨!
於此同時,血鷲的銀□□進了他的右臂,而醉蜂的尖刺則扎進了他的左肩!
這樣的結果,在他發起這一記絕殺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算到了——可是,身爲舔血刀尖的殺手,最講究就是一往無前,拼着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勇悍,他們往往能夠殺掉武功可能高出自己數倍的高手!這就是爲什麼十六歲的謝輕塵可以在一衆鏢師的眼前,殺掉一個自己還沒出生時就已成名的鏢局大當家的原因!
而謝輕塵的頑強尤爲出乎大家意料,他用手在尚未倒下的少主手中銅錘上一撐,身子在空中驀然一個急旋,順勢一足蹬在正一掌拍來的羽化長老鼻子上,便即飄身遠引!
那一個急旋的同時,“斷魂”削掉了血鷲的槍頭,又順勢削斷了醉蜂手中的金鍊!
他那一足顯然更是用了不少真力,羽化長老往後一個趔趄,一跤坐倒地上,鼻子中立即鮮血長流!
血鷲看着手中已被削去了槍頭的銀槍,驚愕地張大了嘴巴;而醉蜂則往後退了一步,扔掉手中不足一尺的金色鏈子,大叫一聲拔腳就跑——他的尖刺掛着剩下的金色鏈子,深深地埋入謝輕塵的左肩,在那裡閃着令人膽寒的光芒!他做這一行的時間實在還太短,看到謝輕塵一把握住尖刺的金鍊將它從肩頭拽了出來,霎時鮮血飛濺的場面,使他被這個對自己都能如此狠辣的人物嚇破了膽!
謝輕塵卻沒有理睬自己肩頭迸濺的鮮血,而是一把折下那枚三寸長的尖刺,力貫左手將它擲向已然嚇破了膽只顧飛逃的醉蜂后心!
血鷲沒有顧得上去看尖刺是否釘入了醉蜂后心,因爲謝輕塵的“斷魂”已直奔自己咽喉而來!
錯愕中,血鷲本能地一槍扎向他的心口,可是在看到謝輕塵嘴角那一抹鄙夷的冷笑時,他才驀然意識到自己的銀槍已經沒有槍頭了!
“斷魂”的利刃森寒地從頸中一掠而過,眼前一片紅色的血霧瀰漫開來的時候,血鷲不再懊悔自己爲何沒有像醉蜂那樣立即逃跑了——因爲他聽到了醉蜂淒厲的慘叫和怦然倒地的聲音!
羽化長老終於從鼻骨斷折的痛苦中睜開眼來,看到謝輕塵已然站在自己身前,背對着正午燦爛的陽光,他的眼神冰冷得彷彿從未見過什麼東西叫作太陽!
聽到周遭死一般的寂靜,羽化長老知道大勢已去,他長嘆一聲,全力運起一掌,擊在自己太陽穴上!
越冰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叫那匹黑馬停了下來,她立即撥轉馬頭飛奔回去。
等她看到謝輕塵時,他正坐在亭子口,咬着牙將紮在右臂中的槍頭拽出來!
越冰瑩跳下馬的時候,正看到一股血箭從他的右臂激射而出,不由嚇得雙腿一軟,就坐倒在地上。
“怎麼那麼沒用?”謝輕塵皺着眉頭對她沉聲喝道,“還不過來幫忙?!”
越冰瑩從不曾在他受傷的時候看到他這副神情,倒是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哭泣都忘了,急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到他身邊來。
謝輕塵用腳踢了踢地上的“斷魂”,對她道:“去,撕些乾淨的布過來!”
越冰瑩一怔:“從哪裡?”
“笨蛋!”謝輕塵蹙眉呵斥道,“那些人身上沒有穿衣服麼?”
“你讓我從死人身上撕些布來?”越冰瑩瞪大了眼睛,可是看到他惡狠狠的神情,這句話居然沒敢說出口來,而是連滾帶爬地拾起他的“斷魂”,強忍住害怕與噁心的感覺,乖乖地去撕了些乾淨的布過來。
謝輕塵早已一頭冷汗,他將肩頭被血染成了深紫色的衣服褪下去,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沉聲道:“快一點兒!”
越冰瑩鎮定下來,掏出止血藥和傷藥,飛快地給他塗抹在左肩的傷口,然後用剛剛撕好的布條給他包紮起來。
謝輕塵又咬着牙把右臂從衣服裡抽出來,將傷口伸給她,由她上藥包紮。
越冰瑩的手腳似乎從來沒有這麼利索過,很快就包紮好了。
等謝輕塵穿好衣服,越冰瑩才驀然想起自己離開之前發生了什麼,不由鼻子一酸,險些又掉下淚來:“哥!”
謝輕塵的神色終於恢復了一貫的溫柔,可是語氣卻硬邦邦的:“不要哭啊,我還沒死!”
越冰瑩拼命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花兒,仔細地看着他因爲受傷失血而變得蒼白的臉。
謝輕塵的語氣卻也跟着又緩和下來,他溫柔地一笑:“對了,袁如笙呢?”
越冰瑩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哽咽道:“前天晚上,他把天劍交給本門師兄,然後送我去‘悅和山莊’,路上遭到他們的伏擊,袁少俠讓我先走,他留下來對付他們——後來,他們告訴我,說他、他、他不在了!”
“原來我錯怪他了!”謝輕塵輕輕嘆息道,“這樣一位青年俊傑,倒也當真可惜!”
“是啊,袁少俠是個好人!”越冰瑩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膝頭泣不成聲。
謝輕塵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瑩兒,你現在還沒有功夫難過,我——”
越冰瑩掛着一臉淚痕,如夢初醒般擡起頭:“對啊,哥,‘極樂散’!”眼淚就又流了下來。
“別哭,傻丫頭!我不會死!”謝輕塵伸手撫了一下她柔順的秀髮,道,“瑩兒,我口渴得厲害,你去給我找些水來。”
越冰瑩擡起淚痕斑駁的臉龐,茫然四顧。
“喏,那桌子上有個酒壺,你往南走,我聽到那邊有水聲——快去,聽話!”謝輕塵柔聲道。
越冰瑩抹乾眼淚,拿起酒壺,飛也似地往南邊奔去,可是她心慌得厲害,總覺得似乎晚一步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似的。
可是還好,一條小溪就隱在不遠處的山坡下。
越冰瑩飛快地灌滿了酒壺,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
看到謝輕塵還那樣坐在亭子口時,她心頭彷彿一塊石頭落地似的,竟長長吁了口氣。
謝輕塵從她手中接過酒壺來,一口氣喝掉大半壺水,然後才心滿意足似的放下了酒壺。
越冰瑩掏出手帕,爲他拭去額上淋漓的冷汗,仔細地看着他的臉,她眼中的神情,就彷彿他隨時會消失似的。
謝輕塵看着她惶惑不安的眼神,微微一笑,道;“瑩兒,別擔心,我不會死!”
“可是你說過,‘極樂散’……”
“不錯,我說過,‘極樂散’是本莊最厲害的一種懲戒,可以叫你痛苦萬分地死去!”謝輕塵微笑着柔聲道,“可是我並沒有說過,它會立刻要你的命啊!而且,我也沒有說過它是無藥可解的,對不?”
越冰瑩瞪大了眼睛,眼底升起一絲欣喜的希望:“哥,你的意思是,‘極樂散’是有解藥的?”
“對啊!”謝輕塵溫柔地一笑,“不過,當然啦,它可不是隨隨便便的解□□可以對付的!”
“哥,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一定幫你找到解藥!”越冰瑩急道,“你、你若是有什麼不測,我也——”
謝輕塵沉下臉來,打斷了她:“瑩兒,又說這樣的渾話了!你忘記了,你曾經發過誓的!”
越冰瑩怔了一下,隨即想起當日他從紫微魔君手中逃脫出來時,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不覺閉上了嘴巴。
“瑩兒,‘極樂散’的解藥,一定要有一味藥引,是一種十分罕見的異草,叫作‘孟婆棘’!”謝輕塵鄭重地道,“據我所知,這種異草只有‘悅和山莊’纔有!”
“啊?”越冰瑩張大了嘴巴,連忙追問道,“那,‘悅和山莊’離這裡還有多遠?”
“嗯,你騎了我這匹馬,有兩三日應該到了!”
“哥,那還等什麼,咱們快走吧!”越冰瑩就要站起身來。
可是謝輕塵一把拉住她,搖搖頭笑了:“不,瑩兒,我去不了!”
越冰瑩愕然:“怎、怎麼去不了?”
“‘極樂散’雖然不會立時發作,可是我若不以內力壓住它的話,它馬上就該發作了!”謝輕塵望着她,悽然一笑。
越冰瑩煞白了臉色:“那麼,你能壓住它多久?我、我還趕得及麼?”
“趕得及!”謝輕塵又笑了,“若是不必顛簸勞累,我能盡最大的努力壓住它七日七夜!”
“那就好!”越冰瑩終於又吁了口氣。
“可是後面兩日,我可能就會很難受了!”謝輕塵又正色道,“所以瑩兒,你要快快趕到‘悅和山莊’,再快快趕回來,我在山下那家‘德昌客棧’等你。對了,你又不會解這種毒,因此還得帶你舅舅或者你表姐蕭千羽一起來!”
“啊?”越冰瑩又愣住了。
“別擔心!”謝輕塵又笑了,“你把我這支‘冰魄引鳳簫’交給他們,他們見到這支簫,一定會來的!”
“那是爲何?”越冰瑩接過玉簫來,不解地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瑩兒,等我好了再慢慢講給你聽,好不?”看到越冰瑩連連點頭,收好了玉簫,謝輕塵又笑了,“瑩兒,我謝輕塵這次,可全等着你來救命了啊!”
“哥,你這說的什麼話?”越冰瑩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若不是因爲我,你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好啦,過去的事不說啦!”謝輕塵卻又微笑着岔開了話題,他出神似的看了看她,突然又道,“瑩兒,對不起!”
越冰瑩聽着他突然冒出的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由一怔:“哥,好好的爲何道歉?”
“瑩兒,”謝輕塵嘆一口氣,終於又道,“這些日子,苦了你啦!”
“哥,你說的是——”
“袁如笙那件事啊!”謝輕塵又那樣輕輕扳住她清削的雙肩,“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怨恨我?”
“哥,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你!”越冰瑩搖搖頭,認真地道,“我一直都明白,你是爲我好!”
“那我就是死也瞑目了!”謝輕塵微笑着閉了一下眼睛。
“哥,你說什麼?”越冰瑩眼裡又掠過一抹緊張的神色。
“瑩兒,實不相瞞,這些日子以來,我最高興就是聽到你方纔這句話了!”謝輕塵微笑道,“真的,我日夜捫心自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
“不,哥,一直都是我自己的事,錯也好對也好,都不能怪你!”越冰瑩沒有想到,這些日子對他而言竟也是如此難過,不禁內疚起來,“哥,我知道自己有時候任性了些,你不要怪我!”
“瑩兒,我怎麼會怪你啊?你一直都是如此善解人意,如此乖巧可愛!”謝輕塵又輕輕嘆一口氣,“只是,跟着我以來,一直叫你擔驚受怕,從沒有快樂的時候——瑩兒,對不起!”
“不是的,哥!”越冰瑩連連搖頭,“其實只要能跟着你,我就已然很快樂了!”
話一出口,越冰瑩愣了一下,驀然緋紅了臉頰。天哪,一時情不自禁,怎麼把什麼都說出來了?
可謝輕塵只是愣了一下,卻既沒有譏笑她,也沒有如往常一般躲開她,他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跟着我有什麼好?我是個聲名狼藉的殺人惡魔!除了帶給你擔驚受怕,你真正想要的,卻從來都不能給你!”
越冰瑩呆呆地看着他,心道:不,不是這樣的!只要能跟在你身旁,每天都看到你,我就什麼都不需要了!可是,你明白麼?
突然一轉念,她急忙跳起身來:“哥,我這就到‘悅和山莊’給你求醫去!”
“不!”不想謝輕塵卻又一把拉住了她,道,“不,瑩兒,不着急,再陪我說會兒話!來得及的!”
越冰瑩疑疑惑惑地又坐下來,突然覺得他的行爲有些反常,忍不住不放心地道:“哥,你沒有——騙我吧?”
謝輕塵微微一怔,隨即笑了:“傻瓜,你又在瞎想些什麼啊?”
越冰瑩仔細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會、不會在我來找你的時候,消失不見吧?”
“又說傻話了!”謝輕塵笑着搖搖頭,“我等着你去求醫來救我性命呢,怎麼可能會消失不見?!”
越冰瑩吁了口氣,又在他面前坐下來。說真的,分別雖然纔不過兩三日,可是在她卻似乎比數十年還長,若非他等着自己去求醫救命,越冰瑩還當真是萬分不願再次離開他!
可是謝輕塵卻又嘆了口氣,慢慢地道:“瑩兒,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一個好的歸宿給你,我、我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越冰瑩怔了一下,道:“哥,怎麼又說這樣的話?”
“瑩兒,這麼遠的路,叫你一個人去,其實我十分放心不下!”謝輕塵搖搖頭,頓了一下又道,“瑩兒,把我這支‘斷魂’帶上,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路上防身吧!人若是當真有魂兒就好了,那樣,我就讓自己靈魂出竅,跟着你一起去,在路上保護你!”
“還說我瞎說呢!”越冰瑩低低地嗔道,“你若靈魂出竅那麼久,哪裡還有命啊?”
謝輕塵卻微笑一下,輕輕地嘆息道:“若是,若是能再有一個像袁如笙那樣的人,一路上保護你照顧你就好了!”
“不,哥,我已然對不住袁少俠了!倘若一切重來,我一定不會再這樣、這樣輕率地說要嫁給他了!”越冰瑩說着,想起袁如笙已是天人永隔,不免又難過起來,於是把頭伏在他膝頭,怔怔地流下淚來。
謝輕塵嘆一口氣,輕輕將她從自己膝頭推起來:“可是,女孩子長大了,總得嫁人的啊!”
越冰瑩低下頭拭着腮邊的淚痕,聲如蚊蚋:“反正,我不嫁!”
“那,若是我呢?”謝輕塵突然笑了。
越冰瑩一下子擡起了頭,錯愕地看着他。
謝輕塵自己也紅了臉,搖搖頭別過臉去。
越冰瑩突然挺直了脊背,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十分堅決地道:“哥,那你一定要等着我回來!”
謝輕塵聽到她的聲音有些不同於往日,不覺迴轉臉來看着她。
“哥,等我回來啊,一定!”越冰瑩仔仔細細地看着他的臉,喃喃地又說了一遍,心道:給了我承諾,就一定會想辦法活下來等着我,對不對?
謝輕塵的臉上不再有笑容,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點了點頭道:“好!那你要快去快回——等我好了,我娶你!”可是瑩兒,只怕你是等不到了!
“真的嗎?那你可要說話算話!”越冰瑩的眼裡又泛起了淚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是悲。
“只要你不嫌棄我——”
“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越冰瑩打斷他,伸出手去。
謝輕塵握住她的手,忍着傷痛,將她拉入自己的臂彎,閉上眼睛輕輕地道:“那就好,一言爲定!”
越冰瑩也閉上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突如其來的幸福。
可是謝輕塵很快推開了她,微笑着道:“快走吧,時候不早了!”
越冰瑩依依不捨地站起身來,眼睛還是不願意離開他的臉。
謝輕塵也站起身來,把“斷魂”塞進她手裡:“這個,拿着防身!對了,我方纔畫了一幅去‘悅和山莊’的地圖,你也帶上吧!”
越冰瑩接過那幅用血畫在手帕上的地圖,暗暗感嘆着他的細心,可是卻又奇怪地發現那手帕的一邊彷彿被裁去了窄窄的一條,不禁疑惑地問道:“哥,這是?”
“事不宜遲,快去快回啊!”謝輕塵沒有回答她,只是溫柔地微笑道,“別忘了,把那支簫拿給他們!”
“嗯!”越冰瑩也就不敢再耽擱什麼,忙用力地點點頭,跨上那匹黑色的駿馬,飛也似的去了。
謝輕塵慢慢地靠在亭子一角的柱子上,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瑩兒,對不起!這一回,你可能真的要恨死我了!雖然我並不想騙你,可還是撒謊騙了你!因爲我覺得,哪怕叫你恨我,也總比你親眼看着我死在你面前要好一些吧?還好,騙你,也是最後一次了!對不起!
他睜開眼睛,轉身往山頂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