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鎮位於東離邊境,距離都城約半月行程。由於烏木鬆交易頻繁,一路上驛站還算密集,基本上每半日可以遇到一個。所以幾天下來,一行人吃的基本是熱騰騰的食物,睡的基本是軟綿綿的牀榻。
不過對於墨妍和墨若兮來說,軟綿綿的牀榻基本上不具有**力,因爲慕容清尋爲她們準備的馬車,比客棧裡的牀還要舒服。
只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一旦趕路,兩人便要窩在這五尺見方的空間裡,實在無趣。有好幾次墨若兮想要出去騎馬,但又怕墨妍一個人無聊,所硬生生忍了下來。
不過好在慕容清尋安排比較周到,每到一處,虧空的抽屜必然補滿,這就讓墨若兮多了些消磨時間的活動,如此下來,不過短短几日,只覺這小丫頭臉似乎又圓了一圈。
其實墨若兮的考慮是多餘了,前世墨妍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執行任務,有時在一處狹窄的空間一潛伏便是十天半個月。
相較於那種暗無天日的犄角旮旯,這馬車已算得上是人間天堂。
這幾日天越發冷了,聽小丫頭說是快要轉春的前兆。好在慕容清尋考慮極爲周詳,竟是提前爲二人備好了手爐。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小白的傷勢經過這幾日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由於它的食慾和小丫頭一樣好,所以這幾日身體明顯胖了一圈,抱在懷裡,愈發肉嘟嘟的。
墨妍照舊窩在角落裡看對面的一人一狼吃得不亦樂乎,她有時也會閉着眼睛眯一會兒,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假寐。
由於昨晚剛剛下了一場大雪,所以今天馬車走得格外的慢,看着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下來,距離下一個驛站卻還有些遠。
天黑路滑,前方又是山路,若強行趕路勢必危險重重,無奈之下,衆人商議一番決定在附近露營。
好在慕容清尋早有準備,二人所乘的馬車底部設有暗格。早在青峰鎮時,他便已做好萬全準備。
帳篷,棉被,保暖用的大衣,以及一些最基本的用具,馬車裡基本上應有盡有。
加上墨妍二人同行的一共有二十三人,夜裡分成兩班人馬輪流守夜,所以分發下去的帳篷,並不需要每人一份。
然而,當所有的帳篷分發完畢之後,問題出現了。
很顯然,準備東西的人並沒有將自家少主算在其中,因爲他們並沒有料到,平日裡屬於少主的專用馬車,竟會被這突然之間多出來的兩個女子霸佔。
二十個隨從同時跪於雪地之中,要求將自己的帳篷讓與少主。這樣的情形,墨妍只在曾經的組織中見過。
然而,一個是身不由己,一個卻是心甘情願。
有那麼一瞬間,墨妍覺得,這個身長玉立,於任何時候都淡然超脫的男子,若等上巔峰之位,必然是個十分了得的領導者。
“都不要爭了,你們少主今晚睡馬車!”墨妍自馬車上一躍而下,呼嘯的風雪中,她的身體單薄而羸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走。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女子,所說的話,一字一句間,盡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另外,守夜的話用不上這麼多人,可以分爲十批,每批兩人,每半個時辰輪換一批,多出來的人自己找帳篷擠擠,正好可以相互取暖。”
很顯然,對於墨妍的話,這些人並不買賬,而是看向慕容清尋。
見衆人的反應,墨妍轉過頭,將視線落在慕容清尋身上。
“晚上氣溫太低,若個個在外面凍得手腳僵硬,遇到危險,也只能是回天乏術!”人是他的,聽他的命令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其實從墨妍下車的那一刻開始,慕容清尋的視線就一直未從她身上移開。此刻她一番部署過後,也只是一言不發的盯着她看了半晌。
“一切聽從墨姑娘所言!”輕輕淡淡的聲音,在這個寂寥的雪夜中,如同一株白蓮,清冽綻放。
慕容清尋一聲令下,衆人即刻運轉起來。不多時,已升起幾堆篝火。
“外面冷,快些上車吧!”見墨妍不過出來片刻,一張臉便凍得通紅,慕容清尋柔聲開口,語氣中是從未有過的親和。
“無妨,一整日窩在馬車裡,也該出來活動活動!”
“我瞧着你臉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太舒服?”近看之下,她才發現,這個男子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無礙,許是騎馬騎得太久,稍作休息便會…”說到這裡,只見慕容清尋的身體竟是輕輕晃了兩下。
墨妍一手扶住他,一手順勢探上他的額頭,竟是燙得驚人。
“你在發燒…”再平靜不過的陳述句,卻還是讓慕容清尋苦笑一聲。
看來是平日裡養尊處優習慣了,竟連這點風浪都受不住了。
“無需逞強,快到馬車裡去吧!”其實她一早便知道,這馬車平日裡應是他自己在用,因爲一個人在一處呆久了,他的氣息便會不知不覺融入其中。
那馬車中雖然置了薰香,但隱隱之中,卻有種十分熟悉的氣息,那種氣息,每次當他自她身邊走過時,她總能聞到。
正在這時,車簾再度被掀開,墨若兮伸出一顆小腦袋。
“我似乎是聽到有誰發燒了,怎麼樣,嚴重麼?”關切的目光巡視一圈後,終是落在了墨妍身側的慕容清尋身上。
“是慕容公子麼?那快些到馬車裡去,這鬼天氣實在太冷,不要再嚴重了纔好!”
車裡的二位姑娘都發了話,他若再拒絕,似乎顯得有些不識好歹。
將慕容清尋扶進馬車之中躺好,墨妍自戒指中取了些退熱驅寒的草藥出來。這是她之前在石室中煉藥所剩的,當時也沒多想,一股腦兒全扔進了戒指裡,沒想到的是,今日竟會派上用場。
將雪化水,加以草藥置於火上煎煮,不多時,一鍋熱氣騰騰的湯藥出爐。讓墨若兮負責給每人分一碗湯藥,墨妍則盛了一碗給慕容清尋送去。
掀開車簾的時候,墨妍微微愣了一下。那人竟在她熬藥的這會兒功夫睡着了。
正欲將開口將人叫醒,卻在觸及那人的睡顏時驀然愣住。
如此謫仙的一個人,睡去之後卻純淨得有若一個孩子。夜明珠柔和的光澤之下,他捲翹濃密的睫毛如同兩把小扇子於白皙的臉頰上打下一片陰影。漂亮的眉毛輕蹙,秀挺好看的鼻峰,薄薄的脣,竟是全然沒有了白日裡的淡漠疏離,只餘無限美好,若點點白梅,難言的純真。
似是察覺到墨妍的視線,慕容清尋緩緩睜開雙眼。四目相對之際,兩人皆不動聲色的避開。
“既醒了,那便將藥喝了!”墨妍並不是那種會因爲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窘迫的女子,所以此刻並沒有絲毫的侷促。
慕容清尋依言接過藥碗,繼而一飲而盡,只那雙天青色的眸中,竟是掠過些許狼狽,連帶着漂亮的眉,也微微蹙起。
看來神仙也是怕苦的!墨妍心中惡趣味的想着,臉上的笑容也就變得玩味起來。
觸及墨妍脣際的笑意,慕容清尋白玉般的臉龐瞬間漲得通紅,那模樣,倒像極了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
原來每個人,都有着不爲人知的那一面,攤開曬太陽時,總能惹人注目,異常耀眼。
“好了,躺下好好睡一覺,過了今晚,就該沒事了!”墨妍接過他手中的碗,留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風在時不時將車簾微微卷起,慕容清尋卻並沒有立刻躺下,他將身體靠在馬車壁上,視線卻一直落在墨妍轉身離去的方向。
看着那個女子忙碌的身影,馬車之上的男子輕嘆一聲。
有生之年,他還是第一次,覺得如此的寧靜,如此的充實。
一直到接近子時的時候,墨妍和墨若兮才一同上了馬車。由於藥性的緣故,慕容清尋已沉沉睡去,只是他的姿勢依舊保持着墨妍下車時的那樣,背靠在馬車壁上。唯獨他嘴角的那一絲淡笑,竟是如此的賞心悅目。
想了想,墨妍還是過去將慕容清尋的身體放平。
“想不到這慕容公子平日看上去極爲淡漠,睡相竟這般可愛!”墨若兮捧着臉開口,看她的樣子,墨妍幾乎懷疑,她會忍不住伸出手來玩弄慕容清尋如同小扇子一樣的睫毛。
“你平日裡看起來也還算可愛嬌俏,但提起這睡相,我還不是一樣不敢恭維!”墨妍有一調笑,卻見墨若兮果然上鉤。
“你以爲你的睡相就很好看麼?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墨若兮張牙舞爪,一張小臉兒十分精彩。
“好了,不和你吵了,一會兒將人吵醒了,那可就不好了!”
“那今晚我們還睡嗎?”墨若兮張着大眼睛問,明顯不知道如何應對眼下的情況。
“睡!爲何不睡?”墨妍挑眉,率先掀開被子躺了下去。
墨若兮猶豫了一下,一同躺了下去,但嘴巴里卻還是沒有忘記。
“人都說,男女授受不親,若同處一室,同榻而眠,勢必已是夫妻…”
“好了,不要亂想了,我們只是同處一輛馬車,再說了,大家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在意旁人怎麼說…”
墨若兮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聽得墨妍暗沉的聲音響起。
“快些睡,不然我便讓他明日不給你補吃的!”
果然,美食的威脅對於墨若兮來說是致命的,只見她乖乖閉上雙眼,當真再不說一句話。
不多時,均勻的呼吸聲於馬車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