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千里鷲上的旅行廂空間十分寬敞,甚至可以媲美畢維斯之前所住的酒店套間,所有基礎設施一應俱全,堪稱豪華,看着大廳中央那具用藍水晶打造的音樂女神鵰塑,不得不讓畢維斯感嘆雪月夜領主的窮奢極侈。
旅行廂中的侍者奉上鮮果汁的同時,偷偷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畢維斯這位當紅大人物,畢維斯如今已經熟悉了這種目光,以毫無深度的笑容稍稍迴應對方。
這裡的環境不錯,缺點是無論走到哪裡,絕色雙胞胎總在身後如影隨形。
少女美目深注於你,是男人的一種享受,但前提是含情脈脈,再不濟也得眉宇帶笑吧,如果像身後那對少女冷冰冰的目光,弧線微微下彎的嘴角,畢維斯逃亡的決心更強烈了!
但如何逃走,還得從她們身上着手……
畢維斯知道她們的名字,姐姐叫棉冰,妹妹叫降雪,棉冰往往站在他左邊,降雪往往站在他右邊。
要令兩個人產生分歧,尤其是一對從小一起長大、接受訓練的雙生姐妹產生分歧,難度不小,從大的方向來說,理想、目標、理念等等不再一致,從小的方向而言,讓她們間產生嫉妒、猜忌、懷疑等等負面情緒……
相對而言,畢維斯判斷棉冰對他的好感度會高一些,因爲他測試過好幾次,當他故作姿態的哼哼哈哈,提筆作詞作曲,棉冰往往會湊近一點點,分明想看看他創作的過程,畢維斯判斷,這丫頭有可能是他的樂迷,表明雖冷漠,但抑制不了內心的好奇,而有時當他對着一張白紙,忽然說出一兩句毫無邏輯可言的俏皮話時,畢維斯可以藉着鏡子,隱蔽的觀察到,降雪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棉冰臉上明顯有了些許笑意……
經過多次分析推斷,畢維斯做出初步決定,從棉冰那裡尋找突破口,在追求自由的渴望推動下,畢維斯鬥志昂揚,他發現,他從來沒有如此積極的去做這麼一件事情。
他開始將新創作出來的歌曲,也就是最新剽竊過來的前生名曲,譬如《甜蜜蜜》、《小酒窩》、《一路上有你》等有名的情歌,然後深深的看着棉冰,將新曲輕輕的吟唱,唱得如此深情,其不顧廉恥的肉麻程度,畢維斯覺得連自己都可以打動了。
藝術世界的人對音樂分外敏感,一首接一首的情歌砸下來,棉冰的眼神裡的寒冰正逐漸融化,融化而成的湖泊正泛起絲絲漣漪,又化作水汽,鋪在眼眸之上,收起了僞裝的冷漠,這份精緻的絕色顯得如夢如幻,令畢維斯的心也禁不住疾跳了幾回。
不過他很公私分明,每一首歌之後,仍舊厚顏無恥的補充一句:“看到你,不知爲何,忽然就寫出了這樣一首歌。”
“有你在身邊,靈感總無法停止,所以我才無法停下手中的筆。”
“假如你永遠都能在我身邊,那該多好……”
“……”
肉麻是基本要素,無恥是前進的座標,少女的心扉正一點一點的被打開,她終於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迴應了一次:“大人,棉冰本來的任務,就是一生一世守護在你身邊!”
聲音雖輕,但那份堅決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卻可讓畢維斯分明的感覺到了,更難得的是,少女的嗓音裡,含糊了任務二字的讀音,強調了一生一世,多少有點隱晦的迴應畢維斯亂七八糟的肉麻表白。
畢維斯在無恥的意境裡稍稍動容了一下,暗暗質疑一下自己的做法,但接着又心花怒放,這說明,離可以安全跑路又近一步了。
於是,他入睡的時候總是靠往棉冰這邊,也看向棉冰這邊,有時兩人可以在漆黑中默默對視良久,要不是那張大牀的另一邊還有降雪的存在,相信一些激烈的情感將不可抑制的爆發。
他總能找到機會在棉冰面前說些小笑話,不時湊到棉冰耳朵裡輕言細語着什麼……
幾天下來,面色最難看的要數降雪了,她的目光更加冷漠,說話更加冰冷,在彷彿之間,她覺得畢維斯和姐姐就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而她自己就像一個多餘的人,一個超大號的光明果,妨礙別人愛情的人,這樣的感覺讓她壓抑非常。
畢維斯演唱歌曲時的模樣十分迷人,在那些動人的音符中,他那張俊俏的臉彷彿也鋪上一層光輝,但可恨的是,他從頭到尾都沒看自己一眼,就像自己是透明瞭一樣。
不單如此,他好像任何時候都當我透明的,儘量遠離我,儘可能疏遠我,我和姐姐一般美麗,這到底是爲何?降雪的心在起伏不定中,憤憤不平的想着。
在過去任務期間,姐妹間總是不時用眼神交流,來確定畢維斯的狀態是否一切正常,但現在,這樣的眼神交流越來越少了,降雪總是刻意避開棉冰的目光,她覺得姐姐不但在背叛任務的目的,也背叛了自己。
畢維斯雖然一眼也沒看過降雪,但他可以從棉冰的臉上和剎那眼神去判斷降雪此時的情緒,他想,她們雖然擁有強大的能力,但到底是少女,少女的情懷,少女的心性,是不會因爲訓練出來的僞裝而消失的,如今,裂痕已經產生,修補需要時間,在下一站玫瑰之城,那就是我逃離的最佳時機。
有一次在浴室裡,畢維斯一邊洗手,一邊裝作不經意的指着那瓶蘭花寄生藤的洗手液問:“一路上好像什麼都換過了,只有這種寄生藤洗手液沒換過,哈,上次你們能追蹤到我,是不是它在起作用啊?”
雖然畢維斯的語氣異常輕描淡寫,棉冰的眼裡還是閃過警惕之意,面對畢維斯那笑盈盈的注視,她抿緊了嘴巴,神態中也少了許多平常的親暱,畢維斯心中大定,這證明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洗手液的氣味會一直出賣自己的位置。
但他還是不放心,又將頭轉向降雪那邊,這可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正眼注視降雪,降雪的心沒來由的激跳了幾下,接着她又憤恨自己這種反應,趕緊用更冷漠的目光瞪回去。
畢維斯的眼神卻更溫柔了,輕笑道:“棉冰不願意理會我,降雪你會回答我嗎?”
那比眼神更柔和的聲音讓降雪終於不敵,她近乎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哼了一聲,避開畢維斯的注視,目光卻很自然落在畢維斯的浴巾上,但她擔心被畢維斯看出端倪,慌忙又凝聚起冷漠,盯了回去。
“唉,不說也沒關係,有你們陪伴我,已經很滿足啦!”畢維斯聳聳肩,說着毫無營養的甜言蜜語,內心卻翻過驚濤駭浪,心想好險,原來除了洗手液的氣味,還有浴巾的味道!是了,浴巾雖然經常更換,但上面的獨有香味卻從未變過……哼,說不定棉冰是記住洗手液的氣味,而降雪是記住浴巾的氣味,那麼追蹤起來,就可以相互參照了。幸好我及時發現,要不然這次我肯定也是跑不掉的。
如果讓棉冰降雪知道畢維斯單憑几個眼神,就能將事實猜得十不離八九,也不知是何種心情了。
然而,小心翼翼的畢維斯仍不放心,從所有的生活細節裡一一去試探她們,擔心別的地方會有遺漏,會鎖定他的行蹤。
直到確定破綻確實出在洗手液和浴巾上,畢維斯才稍稍鬆口氣,開始推敲自己整個逃跑計劃有可能存在的漏洞。
這時,領主的迎賓團已來到玫瑰之城,在這裡,他們將休整兩天,再繼續出發。
不過,他們的貴賓畢維斯音樂大師,在玫瑰花園廣場上還含笑迎接萬人歡呼的那個傢伙,在早已搭建好的舞臺上,敷衍了兩首歌曲後,就立即進入了他逃離的軌道。
酒店大廳一角,棉冰降雪守衛在洗手間外,領主迎賓團團長尼奧快步而入,本正春風滿面,轉而狐疑,質疑這對雙胞胎少女:“畢維斯大師呢?”
“大師說他肚子不舒服,剛進來大堂就衝入洗手間了!”面對其他人,哪怕是官職不低的尼奧,棉冰又恢復了平常冷冰冰的吟唱語氣。
“領主大人不是親自叮囑過你們,要寸步不離畢維斯大師嗎?”尼奧急道,連優雅的吟唱腔調也變了音。
“尼奧大人,你看四周。爲了維護領主和畢維斯大師的形象,我暫時無法辦到這個要求!”棉冰語氣不變。
酒店寬敞華麗的大堂裡,全是玫瑰之城裡的貴族名流,連領域裡剛好出差到此的財政部部長也被吸引到此,還偷偷看向這裡幾次,可見畢維斯大師的魅力。在這樣一個場合下,如果棉冰降雪仍跟隨畢維斯進入洗手間,恐怕那些貴族大人們會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對於領域上層的形象不利,畢竟這裡不是大師的私人套間,無法讓棉冰降雪爲所欲爲。
尼奧哼了聲,上前推門,發現洗手間的門已經反鎖,降雪在他身後解釋:“大師不希望他人打擾他進行行爲藝術——這是他的原話。”
尼奧不怒反笑,吟唱:“爲何,不用一些強制手段,讓大師回到他的套間,再進行行爲藝術呢?”
棉冰降雪爲之沉默,她們如今已經沒有當初執行任務的平常心,加上一直以來配合異常的畢維斯忽然爆發,衝入了洗手間,四周全是貴族名流,僅僅猶豫了一下,想拉已經拉不住了。
最後還是降雪冷漠的回了一句:“在非常地點,我們無法阻止大師的即興創作藝術。”
尼奧連冷哼一聲也懶得迴應了,把頭側探向洗手間的門,隱約聽到有水聲,心中稍定,如果不是有太多貴賓在四周,他大概會將整隻耳朵完全貼上去。
五分鐘過去……
十分鐘過去了……
十五分鐘過去了……
尼奧門外踱步的頻率變得越來越快,大廳裡那些只爲近距離目睹畢維斯大師風采的貴族名流,看向這裡的次數也變得頻繁,終於,尼奧忽然停下了腳步,低喝道:“不對,水聲的節奏一直沒變過!”說話間,已向門用力的撞去,也不管有多少貴族正關注此處了。
棉冰降雪卻沒動,畢維斯的氣味仍在裡面,他沒跑。
但這個想法在尼奧把大門撞開後,就完全被顛覆了!
諾大的洗手間中,空蕩蕩的,哪裡還有畢維斯的身影?
清潔用的兩個精緻小木桶已經擺到顯眼的地方,裡面裝有清水,清水中飄蕩出的,正是可以鎖定畢維斯的洗手液味道和毛巾的味道。
尼奧猛地的轉過身,目光變得無比凌厲,棉冰降雪的臉色也變得慘白,降雪艱難的判斷:“他早有預謀,完全洗清了氣味,還做到了讓這些氣味殘留在洗手間內。”
棉冰的聲音也微微變調:“怪不得他昨天要到儲物廂裡去看看,原來是爲了蒐集相關清洗道具……降雪,我們行動吧!”
說罷,降雪也不管是否驚世駭俗了,一蹬腳已高躍而起,那頭黃金級的彩色鳳鳥幻化而出,正正出現在她腳下,幾乎不作任何停留,人寵已化作一道閃電,激射出酒店大堂以外,直上高空,鳳鳥體形不斷增大,瞬間已成龐然大物,將玫瑰之城樹冠上一角,完全籠罩於陰影之下,那黃金級魔寵的威壓下,玫瑰之城的這一角的衆多魔寵們紛紛發出戰慄的低鳴。
棉冰的魔寵也召喚而出,不過鳳鳥僅僅是手掌般大小的袖珍模樣,在洗手間內盤旋不斷,搜索着畢維斯殘餘的氣味。
在尼奧團長的一聲低吼下,整個迎賓團的武裝力量馬上行動起來,領主無比重視的貴賓竟然失蹤了,這條罪名單想想就足以讓他們心驚膽戰。
不單他們,玫瑰之城的軍方和保衛廳聞風後也立即行動起來。
酒店大堂裡的貴族名流紛紛交頭接耳,無不露出不安的神色。
畢維斯大師失蹤了!
他被綁架了?在衆目睽睽之下?
玫瑰之城這朵嬌豔的玫瑰,其花瓣馬上就如同在暴風雨中一般顫慄驚惶。
始作俑者此時正躲在酒店二樓的一個桑拿房裡,利用蒸汽驅除身上所有的氣味,並默默計算着外面最混亂的時間。
畢維斯來到這裡可費了不少功夫,先在洗手間內洗掉自己的初步氣味,纔打開那沉重的下水道蓋子,進入那臭氣薰鼻的下水道渠道中,溜達幾步,又如此做法,這得感謝離去了的尼克先生給予他的靈感。
然後,他又重新爬回來,將蓋子重新蓋好,恰好留下一絲曾經打開過的痕跡,誤導追蹤者往下水道追,再爬上天花,利用通風管道,爬上二樓。
在邊境之城中,畢維斯就曾以興趣爲藉口,大量瀏覽過藝術殿堂各個酒店的建築結構,玫瑰之城的有名酒店當然是重中之重,幾乎整棟樓是如何佈局,畢維斯恐怕比他們的酒店經理更要熟悉,由此可見,當一個人決心做某件事時的動力是何等可怕,懶惰的畢維斯也能做如此充足的功課。
他先到一家雜物室裡,更換上一套陳舊的清潔人員的服飾,帶上口罩,立馬就往二樓的桑拿室走去,現在正好是清潔時間。
森林世界的桑拿室和畢維斯前生異同不多,主要是動力方面,森林世界依賴的是某幾種高熱量的寄生藤來達到加熱的目的,畢維斯可以在這裡第二次清潔掉自己身上有可能殘餘的氣味。
一個酒鼻子老頭同樣穿着清潔工服裝,看着畢維斯走來,也不知他是剛剛跑掉的大明星,疑惑道:“我的夥計,今天的這個時刻,該是我的工作時間,爲何你也前來?”在這個音樂世界裡,連一位雜役也是同樣使用吟唱方式來溝通的。
畢維斯不得不模仿他們的怪腔調,也吟唱:“感謝音樂女神,我獲得了這份工作,事實上,我的工作後天纔開始,因爲是試用期,我感到忐忑,請你諒解,我的朋友,所以我提前就來了,雖然沒有薪酬,但我樂意去熟悉一下工作。”
酒鼻子笑道:“原來是一位準備面對新環境的小夥子,歡迎你的到來,不過你帶上口罩,未免太過嚴肅,脫下吧,我們把活幹完,一會一起去喝一杯,沒準還能碰到大明星畢維斯閣下呢,真有這個榮幸,我這老頭子恐怕也會像那些小姑娘那樣,興奮得暈過去……咦,你的制服是喬翰的吧,這裡還繡有他的名字,怎麼回事啊?”酒鼻子說着說着,目光已重新恢復疑惑。
這時,畢維斯已經判別清楚四周的環境,桑拿室的位置,並確定這個範圍內並無其他人,也懶得再吟唱了,直接走近道:“老頭,你話太多了!你已經見到畢維斯了,請直接興奮的暈過去吧!”手刀切在酒鼻子的脖子後,將他敲暈過去,拖到角落,爲他擺出一個喝得爛醉的模樣,反正酒鼻子長成這副模樣,沒什麼酒味也不乏說服力。
他不再客氣,脫個清光,閃身進入桑拿室裡,開動蒸汽,享受逃亡第一站短暫的休閒時光。
默默計算時間,估計在下面的慌亂騷動已經開始,畢維斯才走出桑拿室,穿好衣服,拖上一輛可以摺疊的工具車,裝成清潔工的樣子,繼續往樓上走去,在頂層,那裡有不少貴族富豪的飛行魔寵停放在那裡,尤其是今天。
他很鎮定,也裝得很負責,每當看到地板上有不和諧的垃圾雜物,都用工具鉗把它捻起裝好,看到每一個擦肩而過的“同事”,都友好的點點頭,無驚無險的一路向上。
一隊接一隊的玫瑰保衛廳的衛隊成員從他身邊擦過,絲毫沒發現這個正在撿垃圾的清潔工就是他們正在尋找的大明星。
快到頂層時,又是一隊軍裝快步從他身邊路過,爲首的軍官卻忽然回頭,盯着畢維斯道:“等等,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