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冉看着窩在她肩頭撒嬌的楚鸞,知道她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她也不過是將最壞的打算提前告知她,總比將來真的發生時無所應對的好。
半響之後,楚鸞方纔擡起頭來,目光堅定,茫然不在,彷彿還是那個縱橫江湖的紅衣女俠。
“想好了?”
“嗯!想好了!”楚鸞的語氣中滿是堅定之意,說出的話卻是讓人啼笑皆非,“青冉,我打算參軍!”
參軍?!
慕青冉:“……”
紫鳶:“……”
流鳶:“……”
慕青冉會選擇告訴楚鸞這些,本意只是讓她有個準備,不至於到時候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她想的是,若楚鸞能就此金蟬脫殼,離開皇室,從此隱姓埋名,天高任鳥飛,水闊任魚遊,那是再好不過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丫頭怎麼會打算要去參軍呢!
不過慕青冉也知道,依着楚鸞的倔脾氣,她決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多說無益,還是幫她仔細籌劃纔是要緊。
“青冉,我雖不像你有大智大謀,心思聰慧,卻也曉得大是大非,眼下國家遭難,我身爲一國公主,雖然沒有偉大到要爲了國家犧牲自己,但是能做的還是要去做,不戰而敗,怎麼能說自己是江湖中人呢!”
說這話的時候,慕青冉分明從楚鸞的眼中看到異常耀眼的神采,比之宮中任何一位公主都要來的光彩奪目!
“皇室中人,食之百姓,命之百姓,我享受了這麼多年錦衣玉食的生活,現下……也是該我出力的時候了。”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至於其他……她已是無能爲力!
看着楚鸞說話時的側臉,慕青冉覺得,這一刻她才真的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明媚耀眼。
“軍規森嚴,你如何混進去,若是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就算她一時熱血要去參軍,可是該考慮的事情還是要考慮的。
“嘿嘿……本姑娘這麼多年江湖也不是白混的,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沒有,這點事情……小意思!”
“宮中那邊……你忽然消失,怎麼料理?”
“呵!”聞言,楚鸞不禁冷笑道,“我出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你看有何人知曉!”
大概這世上記得臨水國還有一位清鸞公主的人,就只有青冉和她身邊這兩個小丫頭了。
以後……就更不會再有了!
明明眼中帶着無盡的哀慼之色,可是說完這話之後,楚鸞卻是又依舊若無其事的同流鳶說着哪家的戲園子新來的名角兒唱腔好,哪家的秦樓楚館的頭牌面相好。
聽得流鳶面紅耳赤,一旁的紫鳶愛莫能助,這位公主的戰鬥力恐怕只有小姐受得了。
看着滿臉笑容的楚鸞,慕青冉不禁心口一澀!
她很心疼楚鸞,她們自小相識,這麼多年來,情同姐妹,她自然明白她的灑脫背後經歷了多少次的心酸與失望。
鸞兒……是當今陛下一夜酒醉寵幸一位宮女所得!
當今寵冠後宮的劉貴妃,當年還只是慧妃,她因身懷六甲,怕其他的妃嬪趁此期間分去宣德帝的寵愛,便將自己宮中的一名宮女送去服侍皇上,卻不想這女子一朝有孕,成了她莫大的威脅。
慧妃本想暗中偷偷處理掉那名宮女,卻被太后知曉,宣德帝膝下子嗣稀少,因此太后勢要保下這名宮女,一直待到生產之時。
這期間,慧妃生產,誕下一名小公主,皇上親自賜名爲“楚玥”,受封清怡公主,慧妃也變成了當今的貴妃。
再後來……楚鸞也出生了,可是宣德帝甚至連名字都懶得取,最後還是太后給她賜名“鸞”,望她以後鳳鸞于飛,翱翔九天。
甚至就連封號,也是直接取了她的名字而定!
沒有人肯在這個不受寵的公主身上浪費精力,特別是這位公主還是貴妃娘娘的眼中釘。
正常情況下,楚鸞已經出生,爲了顧忌公主的身份,那名宮女也應該被晉封,可是當時劉貴妃隻手遮天,又深得陛下寵愛,在楚鸞滿月之後,便被劉貴妃找藉口處死了。
太后感念楚鸞年幼,便將她接到自己身邊撫養,一直到她五歲的時候,太后殯天,自此……楚鸞在宮中的生活如履薄冰,舉步維艱。
自己尚有外祖父疼愛,可是鸞兒自太后娘娘殯天后,就再沒有可以親近的人了。
她天性爽朗,不諳宮中的生存之法,她怕她在宮中遭人暗算,因此讓她和流鳶學習武藝,雖然不能成爲絕頂高手,但是對付後宮女子還是夠了的。
這麼多年,陛下從來沒有想起過這個女兒,他可曾記得他爲了討另一個女人的歡心而葬送了一名無辜女子,而面對那女子留下唯一的孩子,他難道不會愧疚嗎?
他甚至……默許了別人對她們的傷害!
這些事情,鸞兒……她真的不恨嗎?
回到沈府的時候,慕青冉先去拜見了沈太傅,見他老人家又立於那幅畫前靜靜觀賞,她便輕合門扉,慢慢退了出去。
帶着紫鳶和流鳶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的腦中不自覺的回想起剛剛分開時,鸞兒和她說的話。
“青冉,因果循環,自有其緣法,我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江湖中人自有其處事之道,你不必爲我擔心。”
不會委屈自己啊!
鸞兒,你終究……還是恨的的吧!
……
次日一早,慕青冉辭別了沈太傅,便帶着紫鳶和流鳶兩個人去了尚書府。
本是前幾日就要去的,可近來沈太傅身體不適,慕青冉放心不下他,才又耽擱了下來。
馬車上
慕青冉微閉着眼睛養神,紫鳶在那裡縫着一個精緻的小袋子,流鳶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的饒有興致。
“紫鳶姐姐,這個也是做給我的嗎?”看着雙眼冒着精光的流鳶,紫鳶在想要是不給她,她會不會哭出來。
“自然是給你的,我和小姐又用不上。”這是用來給流鳶裝暗器的,她們常常遊歷在外,沒有兵器防身是不行的,只是小姐是閨閣千金,若是流鳶進出都配着劍,容易落人口實。
“紫鳶姐姐你真好,我一定好生仔細着,不會將它用壞了。”看着她愛如珍寶似的,紫鳶決定以後多給她做幾個。
一旁的慕青冉聽着兩人的對話,也不禁露出微笑。
她此次回來,知道的人不多,此番去尚書府,恐怕很快就會傳出去,還是要早些了結這些事情,然後和外祖父一起離開纔是要緊。
馬車抵達尚書府的時候,很快便有小廝去通傳,慕青冉立於尚書府的大門前,看着面前的匾額,微微淺笑。
一雙含水的眼眸明亮又有神,彷彿能看透人的內心,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卻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樣,更看得人心醉不已。
一旁的小廝見了,臉色愈紅,不禁呆了神色,恍然回神時,方纔匆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冒犯主人家。
不多時,便見到慕振德從院中走了出來,他身後跟着一位美婦人,姿容上等,身材曼妙。
此人便是尚書府唯一的一個姨娘——柳婉!
她身後還跟着兩名少女和一個小男孩,白白胖胖像個小糰子一樣,很是惹人憐愛。
“見過父親。”看見來人,慕青冉便緩步上前施禮,起身的時候,目光不着痕跡的打量着眼前的衆人。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慕振德的神色看起來很是高興,像是丟失在外的珍寶又回到了手中一般。
見狀,慕青冉也只是微微淡笑,沒有太過熱絡。
“見過大小姐。”
“姨娘有禮。”慕青冉看向眼前只有過幾面之緣的女子,脣邊的笑意不變。
當年父親接柳姨娘回來不久,孃親便有些鬱鬱寡歡,她終日守着孃親,並不怎麼出院子。
而柳婉初到尚書府,也是戰戰兢兢,並不怎麼起眼,因此見面的機會倒是很少。
後來孃親離世,她被外祖父接走,雖說每年都會回來一段時間,但知道的人並不多,況且她一個姨娘,還不夠資格讓她這位嫡出的大小姐前來請安。
而在慕青冉打量柳姨娘的同時,對方也在目不轉睛的望着她。
得見佳人,柳姨娘方纔真真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顧盼生姿,她靜靜的站在那,一身煙青色的羅裙襯的她整個人更加出塵,一雙水眸淡然無波,脣角一直掛着淡笑,氣質高貴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