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宋祁從大皇子府離開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眉頭緊鎖。
他只徒步一人走在街上,腦中不停的回想着方纔在大皇子府上的事情,他出言拒絕了大皇子提出與嚴家的婚事,本就是一步險棋!
雖然很早之前他心中就隱隱有些覺悟,自己的婚事怕是爲表忠心,定然不會由得自己做主。
但是真的到了這一步,單單只是聽聞大皇子提起此事,宋祁的心中便會下意識的有些排斥。想到自己的可能成親的對象,他的腦中就會不自覺地閃現楚鸞的身影,他以前同大皇子說,是爲了探聽靖安王府的事情方纔會刻意接近她。
可是時日愈久,他就越是會發現,其實不是他處心積慮的接近她,而是她在不知不覺間迷住了他!
如今他方纔駁回了嚴家的婚事,因着此事種種過往的原因,大皇子不會同他過多的計較。但若是將來他再提起這樣的事情,便必然是別家大臣的小姐,到了那個時候,怕是再難拒絕!
只這般想着,宋祁的眉頭不禁皺的更加的緊,好像往家裡走着的步伐都沉重了些許。
正在這時,卻是忽然聽聞原本靜寂的街道上有吵吵嚷嚷抓捕刺客的聲音,一時間火把將整個夜空都映的明亮了幾分。
聽着遠處傳來的陣陣腳步聲,宋祁一時從深思中回神,心下不禁有些奇怪。
這是發生了何事?
……
京兆府
方庭盛聽着下屬的回報,臉色變得愈發的難看,總覺得有太多的事情像是有人在背後推動一般。
原來早在那日戚秦氏前來伸冤的時候,在被老王爺得知以後,他心中便明白,這事情段或是不能善了了。
當時他也在場,是以戚秦氏同老王爺說了什麼,他聽得一清二楚。
但是如果他知道那人說的事情會牽扯出那麼多年前的舊案,那他寧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聽不到。
至少知道的越少,他就越安全!
可現在倒好,他心中知道了那麼大的秘密,一旦若是走漏了何風聲,老王爺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他!
也不知道是他命中帶衰還是如何,偏偏是怕什麼來什麼,第二日豐鄰城中便隱隱有些傳言。雖是事情宣揚的不完整,但是隻言片語還是有的,可是一旦涉及到多年前的秘辛,便是隻有寥寥數句,那也是足夠引起軒然大波了。
是以當時第一時間聽到這樣的消息時,方庭盛整個人的心裡都不禁“咯噔”一下!
當日戚秦氏是在京兆府中說明的此事,在場的人也不過就是他和老王爺,還有那位宋伯,其餘的人後來都被他遣退了去。
既是這般情況,那如今城中隱隱有流言傳出,難保老王爺不會將此事懷疑到他的身上!
而事實上,那日老王爺未來之前,戚秦氏便已經當着滿堂的衙役說明了來意,倒是也難以確定會不會那時走漏了風聲。
更重要的是,老王爺那日聽聞整件事情之後,並未將戚秦氏帶走,而是依舊將其留在了京兆府,吩咐他嚴加看管。
特別……是要留意她的性命,不可斷了這線索!
但是他心中擔憂的卻是,如果此事一旦被西寧侯或是大皇子的人得知,這戚秦氏的性命又豈能保住!
可老王爺既是有了吩咐,他卻是萬萬不敢隨意敷衍的,而至今日,果然他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爲了掩人耳目,他唯恐戚秦氏被人輕易發現,以此招來禍事,便只將她以罪犯的名義,鎖在了牢中。
誰知即便是如此,也仍然沒有完全避免她遭人暗害的事情。
先是在爲戚秦氏送去的飯菜中發現了毒藥,後來又有人刻意犯罪,裝成罪犯被人關進獄中,以此取其性命。
這幾日這樣的事情借來不斷的發生,方庭盛甚至都有些覺得疲倦了。
然而這一日,京兆府的大牢再一次熱鬧了起來,卻再也不是如之前一般的小打小鬧,而是一批黑衣人從天而降,直接一路殺到了戚秦氏的監牢前。
京兆府的守衛又哪裡是那羣暗衛的對手,只是殺的屍體遍地,欲直取戚秦氏的性命!
正在這時,卻是隻見從天而降另一批黑衣人,本以爲會是負責保護戚秦氏,但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人所做的,不過就是爲了斬殺先來的那羣人罷了!
後來的這羣人不過只有四五個人,只其中一人牽制住了先來的所有人,剩餘的人便只撿對方武功較差的一人,集中所有的力量去攻擊。
而京兆府的守衛之人見此,卻是瞬間慌了神兒,竟是難以分辨到底哪一方纔是好人。
亦或是……皆是奔着戚秦氏而來的人,只不過一方是爲了直接取她性命,而另一方……則是要活捉她?!
他們本就是得了命令,要嚴加看管戚秦氏,絕不能出現絲毫的差錯,是以近段時間他們都是分外的注意。
卻是萬萬沒有料到,已經守了兩日,竟是會在此時出了紕漏。
直至方庭盛得到消息之後帶着人匆忙趕來的時候,卻是隻見後來的那幾名黑衣人直接捉了對方的一人後,便直接離開了。
至於剩下的……皆是已經被殺獄中!
見狀,方庭盛的眉頭不禁緊緊的皺起,眸中滿是驚憂之色,心下不禁仔細回想着這件事。
若是戚秦氏在這裡待上一日,怕是他京兆府就會鬧騰一日,段或是不可能得了清淨的。
但是老王爺既是下了命令,他有哪裡敢隨意的推脫此事,這倒還真真是個燙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
而且照着如今這般情況,怕這三天兩頭的刺殺還不是最麻煩的,更麻煩的是……倘或大皇子或是西寧侯找上了他,那該如何是好!
他不過就是小官,如何能同他們那羣位高權重的人鬥得起,一個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現在……便只保佑老王爺那邊快快有個解決之策,看看如何決定吧!
……
而與此同時的靖安王府,卻是顯得分外的寧靜,用過了晚膳之後,衆人只依舊各司其職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夜傾辰已經回了府上,此刻正在書房中忙着什麼,但奇怪的是,以往與他形影不離的墨刈,今日竟是並未瞧見人影,倒是令人覺得有些奇怪。
老王爺因爲“有傷在身”,是以一直待在廖雲軒中靜養,對外面的事倒是不甚在意。
就像是那日在京兆府中的事情並不存在一般,回來之後也是隻字不提,倒是白白的令方庭盛在那邊焦灼不已。
慕青冉去到書房中的時候,夜傾辰正靜坐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眸色沉沉。
她方纔聽聞墨錦說起方纔京兆府發生的事情,心下微思,心中便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可是有何難事?”他方纔用過晚膳之後,便過來了書房,不知是不是城中又有何異動。
聞言,夜傾辰擡頭看向,朝着她伸出手掌。
見此,慕青冉不禁淡淡微笑,只慢慢朝着他走了過去。陌兒方纔睡着之後,她便得了閒過來此處,瞧瞧他可是遇到了何事。
“你不必憂心,無事!”如今的事情……只有等!
等到時機成熟,那麼便一切都順勢而成,不會有絲毫的阻隔。
將手輕輕的搭在夜傾辰的手掌上之後,慕青冉慢慢的走向他,眸中滿是溫軟的笑意。
“嗯……”方纔瞧着墨刈並沒有與他在一起,她心中便有所覺察。
再加上此前老王爺的舉動,慕青冉當時便已經確定他們會有所行動,看來今日京兆府中發生的事情,多半和他有些關係。
將慕青冉抱坐在腿上之後,夜傾辰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肩膀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掐算着時間,墨刈也是時候該回來了!
方纔這般想着,便聽到書房響起了一道冰冷的聲音,“啓稟王爺,屬下前來複命!”
聞聲,慕青冉方纔要從夜傾辰的身上起身,卻是被他一把按住,只神色未變的開口說道,“如何?”
“已將人帶去了地宮!”
“嗯……”隨着夜傾辰的話音落下,書房之外墨刈的聲音也是戛然而止,不再多言。
聽他們兩人只簡簡單單的交涉了幾句,便是聰明如慕青冉也不禁有些神色微愣!
這是……在說什麼嗎?
有人被送去了地宮……是誰?
似乎是覺察到了慕青冉的疑惑,夜傾辰的下巴輕輕的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隨後聲音中略帶着一絲懶洋洋的感覺說道,“哄哄我,便都告訴你!”
說完,他仍舊是慢慢的合上了雙眼,只輕輕的靠着她,語氣中似是帶着無盡的笑意。
“我幾時說過要知道了?”原本慕青冉還打算直接開口問他的,可是忽然聽他這般一說,到了嘴邊的話卻是生生變了意思。
也不是他是從幾時變得如此不顧及臉面,只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想要做什麼便做什麼。
他必然是算準了自己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因,方纔會有此一說,分明就是擺明了欺負她!
“你不想知道……可是我偏就想告訴你!”而且,還必要她犧牲些什麼,方纔會讓他鬆口。
聞言,慕青冉卻是不覺心下失笑,這人倒是愈發的不講道理了。
微微轉頭,慢慢的傾身在夜傾辰的臉頰上印下了一吻,慕青冉的脣只輕輕的碰了一下,便直接移開了。
但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人偏就是在她湊過去的時候忽然轉過頭來,微涼的薄脣擦過了她的脣角,隨後便見到了他笑的得意的一張臉。
“豐鄰城中近來的流言可聽到了?”掩飾不住自己脣邊的絲絲笑意,夜傾辰只眸中含笑的問道。
見狀,慕青冉也心知他素日的樣子,若然只他們兩人在一處,他倒是時常含笑,偶爾不正經了些,她倒是也習慣了。
眼下見他又是這般逗弄她,便也不惱,只順着他的話說道,“嗯,只道是有位老婦人去京兆府狀告西寧侯!”
外面能得知的消息不過就是這樣,再多的……便是被衆人私下裡編的捕風捉影的謠言,也無人敢輕易放到檯面上來說。
但是別人不知道真實的原因,她卻是知道的!
那位所謂的老婦人,想來便是秦嬤嬤,原本她是被墨錦安排在王府的別院中住着的。如今既是能跑到京兆府去告狀,想來定然是經過了夜傾辰和父王的授意,否則的話,她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如何能出的了王府侍衛的看管。
再一則,若是換了旁的人去告狀,又怎會那般的巧的將矛頭直指西寧侯!
“如今京兆府的人走漏了風聲,你覺得西寧侯會放任不理嗎?”夜傾辰心知憑着慕青冉的智謀,即便他不說那人是秦嬤嬤,她也定然是能夠猜到的。
可是誰知慕青冉聽聞夜傾辰的話,眸光卻是忽然一閃!
京兆府的人走漏了風聲……
“將消息散佈出去的人……難道不是你派出去的?”慕青冉的語氣中雖是帶着一絲疑問,但是更多的……卻是反問!
因爲她心中已經隱隱對此有一些猜測,豐鄰城中如今的流言,絕無可能是京兆府的人說出去的。
方庭盛的心中或許會猶豫,倘或夜傾瑄或是西寧侯找上他的話,到底該如何……
但是依照慕青冉所想,西寧侯暫且不論,夜傾瑄的話……定然是不會貿然找上他!因爲按照她之前對西寧侯此人的瞭解,當年那般涉及到人命關天的事情,他絕不會輕易的同他人說起。
更何況……他與夜傾瑄之間,本來更多的就是利益關係,更加不可能將這麼大的把柄送到他的手上!
而若是隻西寧侯一人前去與方庭盛交涉的話,那事情自然會大打折扣!
倘或方庭盛幫着西寧侯暗中處理了秦嬤嬤,那就意味着是公然與父王作對,刻意與靖安王府爲難。而秦嬤嬤一事本就是對靖安王府沒有較壞的影響,若是事成,父王便算是報了殺母之仇,但若是失敗,於他們也無甚影響。
到了那個時候,對付西寧侯或許會有些困難,但若是想要尋個由頭,處置一個京兆府尹,想來對於靖安王府來說,卻並未是難事!
換言之,如果方庭盛沒有選擇幫助西寧侯,而是如眼下這般遵從父王的命令,只嚴防死守的保住秦嬤嬤一命。如此,他便不僅僅是幫助了父王那麼簡單,也無須顧忌日後會遭到西寧侯的報復。
因爲他心知此事,一旦保住了秦嬤嬤,待到將人送到父王的手中,西寧侯……必敗無疑!
正是因此,方庭盛纔會走這一步險棋,陪着父王賭了一把!
夜傾辰眸光微亮的望着慕青冉,聽着她一語道破了自己的所爲,卻是隻微微牽起了嘴角。
他便知道這許多事情都是瞞她不住!
“是我派人散佈出去!”
“請君入甕?”仔細想了想,慕青冉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一種的做法。
何況今日墨刈不在,她心中便更加的確定了這樣的想法。
話落,卻是隻見夜傾辰微微點了點頭。
消息……是他命人散佈出去的,人……也是他送到京兆府中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先計劃好的!
聽他如此一說,慕青冉便只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想,看來事情果然如她所料的一般。
西寧侯得知了這樣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冒險留秦嬤嬤活在世上,是以定然會派人來刺殺!
前面幾次都不過是障眼法,只待京兆府的人放鬆了警惕,也是試探了多番,見暗中無人相助,他方纔會最終派出一批人,只取秦嬤嬤的性命!
想來墨刈便是帶着人去伏擊那羣刺客了,或者……目的不止在保護秦嬤嬤,還在活捉一兩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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