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夜爲治找來了一套男子的衣服。沈雲纖穿上有些大,卻是差強人意。
細雨隨風入夜,沈雲纖一邊走一邊抱怨運氣不好。衣裳淋溼了大半,好不容易找了個客棧,兩人才進去歇息。
“什麼?只有一件客房了?”沈雲纖的聲音陡然提高,但也沒有忘記她此時是男子,所以聲音儘量壓得粗了些。
可是,她這點兒道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掌櫃的先是一驚,打量了兩人兩眼,也不拆穿,十分體貼道:“今日下雨,所以小店多了些客人。
兩位兄弟既然是一起來的,相比感情深厚,就算同住一間房也沒什麼事,湊合一晚吧。”
掌櫃的說的很是在理,他們不過是暫時留宿,找一個住處便好,沒必要如此挑剔。
夜爲治看了看沈雲纖,詢問她的意思。因爲是私自出城,所以他不敢動用手裡的人,怕被人查出行蹤來。
只須到了宜州,龍澤的人就在哪裡,到時候他們就不必糾結了。
掌櫃的見沈雲纖還在猶豫,再接再厲道:“兩位小兄弟,你們看看這雨勢大的很,別家的客棧指不定也滿了。
當然,兩位若是想出去碰碰運氣,小老兒也不攔着。只是兩位弱勢找不到再回來,小老兒可不敢保證房間還留着。”
掌櫃的是生意人,懂得該如何招攬生意。他知道若是以爲強留,客人反而會走。像他這般,也不強留,只把厲害講明,讓客官選擇,最是管用。
沈雲纖哪裡不知道掌櫃的心思,罷了罷了,如今只得這樣。
“那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裡吧。”沈雲纖壓低聲音道。
付了錢,讓掌櫃的找人擡了浴桶,找兩身乾淨的衣服送上去。兩人又叫了些小菜,讓人端上來,這才上樓。
就在兩人剛轉身的那一剎那,角落裡那一桌上,坐着幾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幾人對了一個眼色,便匆匆回屋了。
“大哥,我是女子,就不讓你一個大男人爲難了。今晚我睡牀,你睡就睡在那個軟榻上吧。”沈雲纖眨巴着眼道。
不是她矯情,而是她知道,不管過程如何,夜爲治定是會叫她睡牀。所以,何必矯情。
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是夜爲治身體不適,沈雲纖也絕對不會霸着牀不讓的。
夜爲治輕輕一笑,“好。”
還是和聰明人打交道比較好,省得浪費口舌。
“那二寶就不客氣了。”沈雲纖笑道。
二寶是沈雲纖給自己取的江湖名,由此可推,夜爲治就是大寶。
“這是做大哥的應該的。”夜爲治道。他雖然不喜歡大寶這兩個傻氣的名字,但他喜歡沈雲纖的直率。
兩人說笑着,店小二領着人將浴桶擡了進來。店小二支走了幹粗使的兩個漢子,楞在屋內,似乎有難言之隱。
夜爲治以爲小店二是想拿賞錢,便從口袋裡掏了一塊碎銀子。
店小二似乎沒想到這兩個穿着普通的年輕人出手如此闊綽,愣神了片刻。見着銀子心裡發癢,最後還是收下了。
夜爲治當然不知道那塊碎銀子對店小二意味着什麼,但他知道,一般情況下,下人拿了賞錢就該離開。
可這店小二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嫌錢少?”夜爲治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沈雲纖驚愕地看向夜爲治,要不要這麼直接,人家臉都紅了好不。
店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夠他幾個月的工資了,怎麼還會嫌少。果然,他還是太年輕了,沒看出這兩兄弟是真人不露相。
“客官哪裡的話,這塊碎銀子可抵小店小半年的收入了,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嫌少呢。
客官也別覺得小的貪心,實在是因爲小的家有老母,染了風寒,缺銀子使才收下的。”店小二道。
夜爲治只是給銀子,給了就是給了,不管別人爲什麼收下。
“那可是你母親治病還不夠?”說完,他又要去掏碎銀子。
店小二趕緊道:“客官千萬使不得,小的剛纔說了,只因家中缺錢,所以才收了客官的銀子。
但是,小的給兩位客官透露一個消息,也算是對得起客官這銀子。”
“你說?”沈雲纖饒有興趣道。
夜爲治本來不想聽的,見沈雲纖說話了,也不要拒絕,只得聽着。
“兩位客官肯定是初次出門,雖然盡力僞裝了,可還是瞞不過那些混江湖的。這位客官,早就被人看出是女扮男裝了。”
“啊?”沈雲纖吃驚。
夜爲治……
店小二鄭重點頭,很是認真道:“不瞞姑娘,除了小的,便是掌櫃的也是看出來的,當然還有其他人。”
沈雲纖這下想起掌櫃的調侃的眼神,才明白人家的是什麼意思。
夜爲治警覺得很,問道:“你說還有什麼人?”
“不瞞二位,這附近的幾家客棧,隔一段時間便會遭到打劫。那些人是慣偷,沒留下把柄。
極爲掌櫃的也是報過官的,可官老爺只說查不出。哪裡是查不出阿,分明就是不想查。”店小二十分鄙夷。
“爲什麼?”沈雲纖適當問道。那些說書先生都會找一個搭檔在一旁,等說道關鍵出就停下,讓搭檔問話,然後繼續。
沈雲纖今日就當了一回托兒,感覺還不錯。
“還能爲什麼,不就是因爲丟的銀錢少,丟錢的是幾個平頭百姓,要麼就是外鄉人。這種討不到好處的事,誰願意幹。”
“難道這些當官的就不怕上頭查嗎?”沈雲纖繼續配合道。
店小二神情冷冷地哼了一聲,“查?誰來查?上頭的會體會咱們百姓的哭?都說官官相護,花些銀子就擺平了。
也不是沒人告過,上頭一查下來下頭就塞錢,最後不了了之。可憐那告狀的人,不出幾日就被抓了。
說是犯了事,進了牢房。人家老實本分做人,怎麼會犯事。不過是當官的存心報復,尋了由頭給抓起來了。”店小二道。
對此,沈雲纖一想就通。當官的花了錢,心裡頭不舒服,告狀的又是個窮的,拿不回本錢,便要出氣。
並且,這種事越少越好。先關上一個人,殺雞給猴看。以後便沒有人敢做那出頭鳥了。
“哼!真是豈有此理。”夜爲治恨恨道。
沒想到下頭的官員竟是如此只做面子功夫,官官相護,實在是太可氣了!
店小二眼神微閃,暗道這會找對人了。
“你是來告訴我們被賊人盯上了?”沈雲纖問道。
“對,小的一直留意,每次那四個大漢住在哪家店,那家店就要出事。”店小二道。
“可是坐在角落的那四個大漢?”沈雲纖繼續問道。女人的直覺最是準確,她們在和掌櫃的說話的時候,她就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
只是,她還是有些震驚的,那幾個漢子,怎麼看也像打家劫舍的,怎麼會是那樑上君子呢?
真是反差太大了,沈雲纖默默感嘆道。
並且,不是那種善意的打量。
“小兄弟厲害,一猜就中。話也對兩位說了,那小的就先下去了。有事二位再招呼。”店小二打着哈哈退下。
“大寶哥,咱們怎麼辦?”沈雲纖問道。
“二寶弟,木桶就在這裡,我去門外守着。”夜爲治道。
言外之意,沈雲纖先洗澡,他出去守着。
沈雲纖本想叫夜爲治大寶哥,以此來膈應他,沒想到對人家根本不管用。
反倒是她自己,二寶弟……
怎麼蠢蠢的感覺,真的好傻啊!
沈雲纖乖乖地泡澡。
另一面,四個大漢回了房間,正在商量着如何行動。
四個人坐在一張四角桌旁,一面一個人,剛好四面。
一個鬍子最多的率先開口道:“大哥,二哥,三哥,你們說,咱什麼時候行動?”
原來,鬍子最多的反倒是最小的。
“聽你二哥的。”說話的這位鬍子最少,想來是大哥。
“大哥說的對,聽二哥的。二哥足智多謀,只要聽他的,準能成功。”鬍子第二多的道。
他們三個齊齊看向鬍子第三多的大漢,那大漢有些腦子,是他們的主心骨智多星。平常作案都是他策劃的。
三人等了半晌,鬍子第三多的大漢依舊沒有說話。
老四忍不住了,正想開口詢問,被一旁的老三按住了。
老大緩緩開口,問道:“老二,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估計?”
“大哥沒想岔,我看今日那兩人不是一般人,所以不敢輕易動手。”老二道。
他們做過這麼多件案子,看人的眼光不會差。今日那兩個人,雖然穿着普通,但內裡的氣質是掩蓋不住的。
他自小就比三位兄弟聰明,所以,看得清楚得很。
“不就是兩個外鄉人嗎,有什麼好怕的?二哥你也是,幹了這麼多票,難不成還怕了?”老四最是沒腦子,想到什麼說什麼。
老二的臉頓時沉了下來,老三見氣氛不好,連忙道:“二哥你別生氣,四弟的德行二哥是知道的。
四弟就想找點兒錢花,沒惡意。他就是個沒腦子的,想着什麼說什麼,二哥犯不着和他較氣。”
“哼!和這蠢東西較氣,犯不着。”老二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