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徐嶽樓發話,吉燕便喝道:“護院何在!將閒雜人等攔下,衝撞了夫人如何是好。”
一句話,慕綠主僕便被攔在徐嶽樓五丈外,眼看徐嶽樓即將等車而去,慕綠疾呼:“夫人,慕綠,慕綠和蔡大人……”
一腳踏上馬車的徐嶽樓頓足,側首笑道:“慕綠姑娘,即便我心善也要分對象的。你若願意,就在這裡等着。待我歸來,也許有興趣聽你說說話。常山!”
一句短喝,慕綠心中一顫。護院首領常山上前一步,應在。
“若是這位慕綠姑娘在這裡等着,那麼,不准你們給大人送信。大人回來,也只管說我讓慕綠在這等的。”
常山嘴笨,不知如何相勸,求助於吉燕。吉燕輕搖首,常山只得拱手道:“常山遵夫人吩咐。”
徐嶽樓交代完,不再搭理慕綠,等車而去。時值冬末,慕綠又沒着裘衣,凍了個半死。常山得吩咐不能去給蔡京報信,有個滑頭的小廝偷偷跑去府衙,給蔡京通風報信。
蔡京只問了兩個問題:“夫人是否安康?是否生氣?”
小廝答:“夫人沒事,也沒生氣,反而跟貓見了老鼠似的,好像,很開心。”
蔡京輕笑,道:“帶話給常山,讓他保護好夫人即可。下剩的,夫人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徐嶽樓到了威國公樑府,沒坐多一會兒,老夫人便將她往回攆。
徐嶽樓撒嬌道:“有個天香樓的姑娘找上門了。老夫人借我躲會唄。”
老夫人正色訓斥:“你這孩子!這是什麼話,怎可這麼氣弱,同你師父一點兒都不像!”
吉燕早年隨楊夫人見過樑老夫人。深知這位老夫人的厲害,忙解釋道:“老夫人別聽我家夫人亂說。夫人將那女子故意關在門外,這會兒只怕凍得夠嗆。”
樑老夫人緩了神色,問徐嶽樓:“丫頭,那你打算怎麼弄?”
“這要看具體情況啦,取決於當事人的態度。”
“當事人”三字,樑老夫人自動帶入蔡京。又有些不悅道:“若是蔡家小子要納,你還同意不成?”
徐嶽樓輕笑:“老夫人,這和我夫君有什麼關係?我的意思是吧。如果那個女子真是有難,都是女子,能幫的我就幫了。如果那女子有別的心思,不好意思。我小氣得很那。前些日子。我曾對夫君戲言,買下天香樓呢,呵呵……”
樑老夫人轉怒爲喜,指着徐嶽樓笑道:“你這丫頭!”老夫人心神一動,拉過小孫女樑青溪,對徐嶽樓道:“既這樣,你把這丫頭帶走,讓她經經事。”
徐嶽樓歪頭。恍然道:“二小姐這是有了人家不成?是誰家?”
樑青溪羞澀,老夫人代答:“湖州陸家。”
湖州在杭州和江寧之間。洞庭湖西畔。那陸家,徐嶽樓聽宋夫人提過,是本地望族,幾百年的望族。動亂年代陸家守成,不輕易投誠;平安年代,子弟入朝爲官,但絕不擇東宮。因此,傳承幾百年下來,底蘊十分深厚。
徐嶽樓心底有些不自在,實話實說道:“老夫人,二小姐學這個沒用吧?”
樑老夫人道:“悅兒,我實話說了吧。諾大的國公府讓我掌管了五十載,老婆子自認教子有方,這後宅未曾亂過。唉,外人都道妃希嫁的好,熟知妃希才嫁到京城一年,便讓婆婆、妾室氣得一身病,腹中胎兒差點不保。唉……我這是害了孩子們啊!”
樑老夫人蒼老的面孔上,悲哀漸展;青溪拉着樑老夫人的手柔弱地喚道:“祖母——”雙眸輕眨,潸然淚下。
白皙無暇、精緻無雙的臉蛋上,懸着點點清淚。徐嶽樓心道:梨花帶雨,大抵如此。
“老夫人,二小姐,女子最輕鬆的日子便是出嫁前。妹妹能得十餘載歡樂,已是大幸之人。出嫁之後,不會的那些,學就是了,還能讓別的女子逼得走投無路?老夫人不怕青溪妹妹讓我帶壞,跟着我幾日就是。”
樑老夫人立刻道:“我剛纔聽你之言,進度有度,心善不乏明斷。你家人員簡單,沒什麼閒雜人這才生了心思。我沒別的想法,就是不知陸家後院如何,所以,想讓這孩子經經事。”
回頭又讓青溪以姐呼之,再讓人去請青溪之母——樑國公夫人過來。樑國公夫人本覺得出嫁在即的女兒,還去別人家做客不甚妥當。老夫人說明緣由,樑夫人念及長女,聲帶哽咽道:“是兒媳迂腐了。若能免了妃希的苦,去又何妨!徐家丫頭,青溪就拜託了!”
徐嶽樓頓覺亞歷山大,忙道:“夫人言重,嶽樓當不得此重任。不過喜歡青溪妹妹,帶她回家玩幾日罷了。再者,那陸家百年世家,後宅興許同國公府一樣。”
說這話的徐嶽樓並不知陸家後宅已十分混亂,陸家攀了樑國公府這門親,不爲別的,只因樑老夫人手腕極佳。同徐嶽樓瞎混的日子,樑青溪啥本事沒學到,承受能力卻有所增加。人的承受能力變強了,自然沒有過不去的坎。憑較強的心理素質,樑青溪熬過了很多坎,成爲第二個樑老夫人式的人物,此是後話。
當下,徐嶽樓先遣吉燕回去收拾屋子。蔡京買的是三進三間的小院,當時考慮到的就是待客。最後一進一間堂屋,兩間客房,還有個後門,只是一直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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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夫人放心,我那雖小,該有的還是有的。青溪過去時,順帶上兩個護院吧,正好守着後門。我呢,因着身子,一切外客不見就是。”
徐嶽樓一番解釋後,樑夫人也覺穩妥。只要心細些,樑青溪便不會見到任何外客、男客。幾人又稍坐片刻,徐嶽樓帶着樑青溪歸家。二門上,慕綠仍然等在那裡,徐嶽樓依約讓人領進門。
慕綠進了後院正堂,只見主位那裡,除了徐嶽樓還坐了個端莊、高貴,又不是靈動的姑娘。這半日,她和小知在門口凍了個半死,眼下看着主位上的二人,悠閒地喝茶、吃點心,心中羞憤難免,尤其是小知。小小年紀藏不住心事,徐嶽樓一看就明白了七八分。
徐嶽樓忽然指着小知,對樑青溪道:“妹妹,我像那丫頭那麼大時,差點餓死。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認爲,那是經歷了最可怕的事,就沒有熬不過去的坎了,自然就有福了。我賺的第一筆錢,是跟鄰居木匠一起做的花燈,賺了好幾貫錢。那會兒啊,我可開心了。”
樑青溪不知說什麼好,卻也明白這不是對自己說的,於是,笑而不語。到是站着的小知一臉驚訝,脫口而出:“蔡夫人也受過窮?”
徐嶽樓回頭,笑道:“是你啊,年前我們見過。我那不是窮,是非常窮。那會兒,我家老爺也什麼都不是呢。對了,慕綠姑娘是吧?先不論咱們之前是否認識,你求救求到我這合不合適,既然你來了,我也見你了,就說說什麼事吧。”
慕綠望着青溪不語,青溪接收到她的目光,轉望徐嶽樓。
徐嶽樓覺得十分好笑,便道:“慕綠姑娘,就算天大的事,你也別指望我們二人私下見面。所以,被一個人聽和被十個人聽,結果是一樣的。”
慕綠委屈地咬了咬脣,最終道:“慕綠今年十八,若是沒有人替我贖身,便真的墮入火坑了。所以,慕綠求夫人相助!”
聞言,徐嶽樓正色道:“兩個問題。你我素不相識,我憑什麼幫你?我孃家、夫家都是官家,贖你一個青樓女子做什麼?說實話吧,慕綠姑娘。”
慕綠不語。
徐嶽樓繼續:“不說實話,根據我的兩個問題,你可以走了。”
慕綠不語,徐嶽樓更是不急,眼下,有事的可不是她。堂內,靜得滲人,樑青溪如是認爲。
“我,我,我仰慕蔡大人,求,求夫人成全。”
徐嶽樓目光轉冷,這青樓出身的女子,臉皮還真是厚啊。
“你仰慕?仰慕我夫君的人如過江之魚,數都數不過來。京城不知多少官家女,家世自不必說,年齡比你小,她們沒得到任何名分。慕綠姑娘,你讓我如何成全你?”
慕綠昂首,倔強道:“慕綠除了家世,纔不缺,色亦佳。”
徐嶽樓今日等的不是慕綠承認自己的癡心妄想,她剛纔沒提“女色”,等的就是慕綠承認自戀。當下冷聲道:“慕綠姑娘,我今日等的就是你這句。你只因自己姿色不錯,便起了非分之想。憑什麼都可以,憑色,便落了下乘。我平生最不齒的,就是以色侍人的女子!更討厭立志當妾之人。”
慕綠白了臉,紅了眼,手中錦帕擰成繩。
吉燕見徐嶽樓動怒,忙勸道:“夫人,你不能動怒。”
徐嶽樓回神,笑道:“我沒有生氣,說實話罷了。”
慕綠那邊,已緩過神來,斂容道:“說白了,夫人擅妒而已。既然如此,夫人今日爲何讓我白白等了半日!”
吉燕笑道:“慕綠姑娘說笑呢。世人皆知我家夫人經商,姑娘若是不想賣笑,想從夫人手中謀一份差事,這也是極有可能的事。姑娘若等了,那便是有耐力之人,這做事的毅力便有了;若是再有自愛的心思,我家夫人定然幫你就是。只可惜,姑娘謀的是他人之妾。”
徐嶽樓補刀:“慕綠姑娘,我勸你一句,以色侍人終不是長久之計,能有其他選擇,不做這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