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我困了。”
寧渢點點頭,追上去。雖然他不清楚濛卿究竟在想什麼,可是他只知道,他要守着她一輩子,不管面前有多少阻礙他都會將其一一剷平,可寧渢不是個狠角。
面對寧治,他狠不起來,因爲手足情深;面對嘉顏,他狠不起來,因爲愧對於她;面對濛卿,她狠不起來,因爲愛的太深;面對母妃,他狠不起來,因爲生育之恩;面對至高無上的父皇,他更狠不起來,因爲血濃於水。種種的種種,在他以後的爭儲之路上成爲他最大的障礙。
寧渢剛要踏進濛卿的房間,濛卿淡然一笑:“你不去陪嘉顏?”
“我……”懸在半空中,剛要踏進房門的腳被濛卿的話硬生生地拉了回來,回到原地。
“你快做父親了,好好對她。”語罷,關上房門。手撫着精緻的門飾,苦澀的淚滾了下來,她還是小心眼,容不得他身邊有其他女人。
寧渢看着禁閉的房門,苦笑:剛弄好的關係又僵化。
玉簫冷眼旁觀着,搖着腦袋,她不知道該怎樣去勸說主子,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靖王。她的身份,只是一個卑微的六品女官。
大路條條十餘里間,珠翠羅綺溢目,車馬塞途,飲食百物皆倍穹常時,而僦賃看幕,雖席地不容間也。這條街道連接着皇城,足夠七八輛馬車並排行走,謂之“朝天路”。以此爲中心四下散開,如棋盤一般分佈着大小衚衕,各自有各自的佈局。在這主幹道的旁邊,有一處精緻清晰的小茶坊,茶坊是兩層樓,下面供行人暫時歇腳,上面用極其奢華的屏風攔成雅間,因進出這路子的大都是官宦,雅間通常也是爆滿。
清茶的味道卻是濃郁悠揚,碗中的葉子極嫩,如同自然間裡的畫一般悠哉地在茶湯裡晃盪。兩盞茶,青瓷杯子很是精緻,田園派的繪畫讓此地不由得又多了一層詩情畫意。
周圍的喧鬧和這裡的靜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茶漸漸變得溫吞,再涼下來,小二勤快地替兩人換了兩盞新茶,不敢多言半句,匆匆
下樓。這兩位主他是不敢得罪的,一人穿着青色蟒袍常服,這樣的衣服除了皇親還能有什麼人敢在平素裡在大街上穿着照耀而過?一人穿着銀軟雪緞長袍,腰間的寶石帶子也是價值連城,頭上挽着隨常雲髻,一看就知道已嫁作人婦,髻上簡單地簪着玫瑰金色的匾簪,簪上還嵌着紅藍寶石,鮮有的光芒映得頓時富貴起來。耳上環着東珠,她極愛這些圓溜溜的珠子,沒有瑕疵,沒有雕琢,只是自然形成,好似過往的單純一般。
他們之間可以用詭異來形容,若是夫妻,卻一言不發坐了快一個時辰,若非夫妻,爲何又在這雅間裡孤男寡女?
從窗戶望下去,樓下車如流水馬如龍,小販的吆喝聲,商鋪的算盤聲都在喧囂着。
“我是不是該恭喜你,靖王妃?”他先開口,這樣白耗着也不是個事兒。
“同喜,三王爺。”
濛卿是在王府閒着無聊出來透氣的時候無意間遇到寧治的,雖然兩人是對手,可是總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他的確是個不錯的對手。
寧治端起茶,漫不經心些瞟了一眼濛卿:“有什麼好同喜的?是六弟納妾,又不是我。”
“你妻妾成羣還需要麼?我此番是恭喜你成功安排嘉顏到我靖王府!”語氣很平淡,但字字珠璣。
寧治不由得渾身一怔,但立刻從容一笑:“弟妹說的,寧治還真是聽不懂。”
他這句弟妹說的濛卿有想掐死他的衝動,極力掩飾住心中的不爽,淡淡地說:“厲王爲了達目的還真是不擇手段,不過濛卿必定有幸將會成爲你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既然坤平宗姬這麼說,那宗姬覺得老三要不要做些什麼來剷除你這個絆腳石?”寧治故意把濛卿的封號加上,而這封號自然是魏國的封號,寧治想用這一點提醒濛卿,她的血液裡留着的不是大齊皇室的血,而是魏國的血。
濛卿微微一笑:“濛卿既然嫁入你們耶律皇族,自然要學着不怕威脅,況且,尹家和耶律家世代聯姻,早就我中有你,你中有
我,不是嗎?”
寧治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這樣聰明的女子現在步步爲營,處處算計,對他對大齊來說都是危險的。
“既是親戚,何必劍拔弩張?”
“你對同胞骨肉都能下手,我這樣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你若想下手,只怕我有九條命也逃不掉。”
寧治渾身一顫,他的夢魘再次被濛卿提及,寧洵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但如今想來恍如隔世一般,若知道今日的不捨,當初斷然不會下手,既然對寧洵下了手,他也不能回頭,只能硬生生地繼續走這條不歸路。
“寧治,我一定會拼盡全力,讓你得不到你想要的!”濛卿目光炯炯,她有信心,她也有後路,就算日後敗了,也能全身而退。
這句話讓寧治也倒吸一口涼氣,不過也在心底暗暗慶幸,還好眼前這個人不是個男人,否則自己的這場仗還有的忙。
“假若蘇尚棠都歸到我的部下,你會幫我嗎?”寧治突然說着,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不想與濛卿爲敵,也許是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她這樣的女子敢與自己正面爲敵。看到濛卿有些微怔的身子,寧治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可他的笑容卻在下一秒瞬間凝固,因爲他聽到濛卿的一句話:“尹濛卿,乃六皇子靖王耶律寧渢之妻!”
“你是鐵了心?”寧治不死心地追問。
“靖王也許快回來了,我也該回去了。三哥,茶涼了不好喝,濛卿就不陪你飲茶了。”
她的手從杯子上抽離開,這樣的青瓷是極好的物件,一拂袖,只聽見哐噹一聲,杯子從桌上滾落在地,粉身碎骨。
她沒有回頭,只是脣邊一絲輕笑。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她性子比他想象中的剛烈許多。
寧治從茶樓的窗戶看去,那一個單薄的背影卻是堅強的,不由得笑了起來: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人生在世最得意的兩件事都讓自己給遇上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撂下一錠銀元寶起身離開,這個青瓷茶杯值得起這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