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惜兒不覺擡首,皺眉望着段寂宸月色下的俊顏。月色在他長長睫毛上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雙鳳眸中的孤寂與憂傷。軒轅惜兒確實沒有想到過,他在月國的境遇,比起楚祁竟是更加不堪。
她曾親眼目睹了楚祁在北國皇宮中的孤單與不易,可是再怎麼樣,楚祁也沒有經歷過捱餓,更沒有遭受過北國皇后查氏的責打。
“每次月國皇后因思念長子而痛苦不堪之時,便會下旨意讓我少吃一頓飯,宮中所有人都不敢違抗。在月國的前幾年,我已經習慣了,每隔一段時間便要挨一次餓。直至有一天,當我再次餓肚子時,卻有人膽敢偷偷地給我送來膳食糕點……”
“是芙瑤公主嗎?”軒轅惜兒轉眸看向了窗外。
問出那句話,她眸中竟眨出淚光來。她不知,這淚意是因爲對幼年段寂宸的同情,還是因爲對那種患難相助的感嘆,抑或,僅僅是爲了她自己?
爲了她自己,身處這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侶旁邊的尷尬地位。
“沒錯,正是她。從六歲起,她倚仗着月帝和皇后對她的嬌寵,每次都在她母后發怒後,偷偷給我送來吃的。所以,我從十歲時起,便再也沒有捱過餓了。”說到這裡,段寂宸竟輕輕地笑了。
軒轅惜兒不禁心中一酸,再次轉開眼眸,不願看他。自己果真是個器量狹小之人,難道,她竟在嫉妒着他與楚瑤的那份情誼麼?
“從六歲到十二歲,我時時被月國皇后親自責罰,也不時被幾個皇子圍攻追打。直到十二歲那一年,我當着宮中衆人的面,將帶頭的二皇子狠狠地揍至鼻青臉腫,頭破血流!那一次,也是芙瑤在月帝面前,力證二皇子最先無理挑起事端,我才免遭責罰。自此,幾個皇子再不敢欺負我,而皇后也不再公開責罰我了!”說到此處,段寂宸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來。
“很好笑麼?”軒轅惜兒再次看向他,心中酸澀,卻是爲他那令人唏噓的幼年遭遇。
“當年覺得不好笑,那時,我對月國皇后與幾個皇子恨之入骨!”段寂宸認真說道,“如今想來,卻覺得好笑。”
“那是因爲,你成了最終的勝利者!”軒轅惜兒望向段寂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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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往下說,她不知道,當他攻陷月國都城,接受月國歸降臣服之時,是如何處置那位性情暴躁的月國皇后,以及那幾位曾經欺辱過他的皇子。
“最終,那患難知己、青梅竹馬便成了寂的皇后,是麼?”她壯着膽子,淺笑問道。她不過是有點好奇,忍不住問問而已。至於誰作他的皇后,最終將與她毫無干系。
“我在月國從來就沒有朋友,也從來沒有人敢跟我交往,只有她敢時時來找我,甚至讓我陪她出宮。所以很早的時候,我便對她許下了承諾,他日我當上北國皇帝,她便會是北國皇后!”說着,早已一臉正色的段寂宸轉過首來,緊緊盯着軒轅惜兒,“惜兒曾是我的太子妃,如今卻不能被立爲後,惜兒是否在恨我?”
“寂,除了攻打東昊,沒有任何事會讓我恨你!”此刻,軒轅惜兒也回望他的雙眸,毫不掩飾心中的真實想法。
“呵呵!是麼?”段寂宸再次輕笑着看向了窗外,沒有再往下說。
那麼,你終將是會恨我的吧?他在心中暗想。
得不到自己要想的允諾,軒轅惜兒終是自嘲一笑,又道:“你在月國,姬大將軍不是你的朋友麼?”
“他是個深藏不露的奴僕,有次出宮,我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他一命。自此,他便對我忠心耿耿,死心塌地,還時常混入宮中,偷偷教我武功!”
世人多有不解,他在月國爲質子十二年,如何竟能習得一身絕世武功?而姬惑,恐怕便是那秘密的原因吧!至於他那些更加令世人震驚不解的膽識謀略,或許並沒有經過什麼高人指點,只不過是他靠着自己的天賦逐步悟出來而已。
自然,她不會親口向他求證這些猜測。他的過往,曾經在她和世人心中,皆是難解的謎。只是如今他主動向她提起,她卻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知道得太多。他的將來,都將與自己毫無干系,更何況是他的過往呢?
她如今惟一關心的,便是如何與楚祁成功地逃離此地,逃回東昊故國,逃回蕭寒哥哥身邊。
“寂,你此刻該回乾心殿了吧?否則,又該如何面對你的患難知己?”軒轅惜兒輕笑道。
“我沒有知己!”段寂宸突然氣惱地一把握住她的一手,狠狠在用力握着。然後,他再一用力,將她拉入自己懷中,“今夜,我只有惜兒!”
……
翌日,段寂宸下了早朝後,並沒有回乾心殿,而是直接到了坤寧宮。
既然這兩日輾轉反側,既然昨夜已下定了決心,此事便該及早確定下來吧!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恭迎皇上!”見皇上駕到,坤寧宮的宮女內侍皆下跪請安,只有楚瑤淡淡地屈膝行禮,並沒有出言。
“都退下吧!”段寂宸道。此刻,他並不希望有第三個人在場。待宮女內侍紛紛退下,他大步走到了楚瑤面前。楚瑤仍是一臉淡漠冰冷,並沒有擡眸看他。
“瑤兒至今尚未想清楚,是麼?可是,朕已經想清楚了!”段寂宸一臉正色,“或許,朕真不該將你帶回北國!”
聞言,楚瑤不覺眸中起了一絲疑惑,擡首看向神態極爲認真的他。
段寂宸接着又道:“是朕太過一意孤行了!朕怎能爲了當年一個承諾,便不顧你如今的意願?朕這幾日已經想清楚了,朕不會再勉強你!朕會放你走,甚至可以送你回月國。兩日後大婚之事,朕自會有安排!”
楚瑤臉上的淡漠冰冷,早已變成了滿目驚詫!她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從他提劍率大軍衝入月宮皇宮那刻起,他便當衆宣佈,他要實現當年的諾言,立她爲後。不管她是如何的冷語拒絕,漠然抗拒,都不能改變他的旨意。可此刻,他竟自己改變了自己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