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的這一番話真假參半,讓薛氏和鳳阮一時間也不好分辨。
眼見天色已經不早了,看着鳳卿和鳳婉臉上隱隱的疲憊之態,薛氏也不好再繼續待下去。
更何況,這些話她也要趕快去告訴老爺一聲才行。
誰知薛氏方纔站起身,便聽見鳳卿的聲音響起,“三姐姐先回吧,我還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同四嬸兒說。”
一聽這話,鳳阮和薛氏不禁相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猶猶豫豫的轉身離開,鳳阮的臉上帶着十足的好奇和疑惑。
沒有理會她到底是何反應,鳳卿徑自朝着一臉茫然的薛氏說道,“四嬸兒眼下居然還有閒工夫來管我的事情……”
幽幽的嘆了這一句,鳳卿便不再多言,卻令薛氏的心中不禁一緊。
“這話何意?”
“如今您與四叔並未與大伯父他們分家,府中中饋也一直掌握在大伯母的手中,難道四嬸兒就沒想過要拿回來?”
不妨鳳卿說起的是此事,薛氏的眸光不禁一閃,“卿兒怎麼忽然說起這個,自來家中都是大房掌管中饋,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是嗎?四嬸兒若果然想的如此透徹,那倒是卿兒杞人憂天了,您請回吧!”說完,鳳卿便作勢準備起身歇息。
見狀,薛氏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想與我說什麼?”
朝着薛氏微微勾脣,鳳卿的神色顯得有那麼幾分似笑非笑,“論能力、論家世,四嬸兒您都不比大伯母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按卿兒來看,這府裡的中饋合該交到您手上纔是。”
“你……”
“老夫人偏疼大伯父,其實也不過就是因着大房有兩個兒子而已。”對於老夫人來講,傳承子嗣比什麼都重要。
相比起四房的人丁稀少,大房可謂是興旺的很了。
忽然聽聞鳳卿提到子嗣的問題,薛氏的臉色不禁一沉,隨即勉強自己撐起了一張笑臉。
“軒兒是長房長孫,老夫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對你大伯母諸多偏疼,這也是自然。”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薛氏的眼中甚至隱隱泛起了淚光。
“若果然如此,那四嬸兒您若是也有個兒子呢?”
“什麼?!”
“倘或四房也有一個兒子,倘或這孩子的表現比大堂哥和三堂弟都要優秀,那眼下這般局面是不是就能有所改善了?”
聞言,薛氏的眸光不禁黯淡了幾分。
鳳卿說的事情她自然也想過,但是子女這種事情,哪裡是她想要就能有的。
而且不止是她,就連她爲老爺納娶的那幾房小妾也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當真是奇了。
大抵是猜到了薛氏心中的疑惑,鳳卿微微一笑,語氣滿含深意的對她說道,“四嬸兒心中想必也犯了嘀咕,只是不敢輕易對人言說吧?”
聽聞鳳卿的話,薛氏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在此毫不避諱的與自己說這樣的事情,未免有失體統吧!
可是鳳卿自己倒是並不在乎那些,依舊神色自然的同她說道,“並非是卿兒有意挑撥四嬸兒與大伯母之間的關係,只是事實就擺在眼前,您是聰明人,就算我不說,您心裡也該明鏡兒似的。”
“這種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四嬸兒錯了,人定勝天,只要你想,事情總會發生轉機的。”
“此話怎講?”
緩緩的喝了一口茶,鳳卿眸光精亮的望着薛氏說道,“孩子想要,總會有的,不過就要看四嬸兒您有沒有容人之量了。”
皺眉想了一下鳳卿的話,薛氏的心下卻不禁疑竇叢生。
“你爲何與我說這些?”照理說,自己雖然待她不錯,但是大房那邊也一直在對她獻殷勤,她緣何單單對自己拋出了橄欖枝呢?
“因爲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四嬸兒是最爲合適的人選。”
“依我看,含玉那孩子倒是也聰明伶俐的很。”
失笑的搖了搖頭,鳳卿目光灼灼的望着薛氏回道,“堂嫂爲人雖是聰明,但是未免太過無懈可擊了,難保她哪日不會反咬我一口。”
“那你緣何確定我不會呢?”
“有三姐姐在,我想四嬸兒是不會冒險的。”似笑非笑的望着薛氏,鳳卿的話說的很是有些意味深長。
眸光驚詫的望着鳳卿,薛氏似是有些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一般,“你威脅我?”
“不過是提醒四嬸兒而已。”
兩人靜靜的對視了許久,最後終是薛氏敗下陣來。
不可否認的是,鳳卿說的是對的,只要有阮兒在,她根本就不敢放開手腳去做什麼,畢竟她的顧慮實在是太多了。
眼下既然鳳卿朝她拋出了橄欖枝,她若是不接住便等於是將她推向了大房那邊,這可是萬萬使不得的。
“這件事情對你有何好處?”她不相信鳳卿有這麼好心,居然會主動提出要幫自己?
“好處自然是不少,若是四嬸兒當家的話,至少不會太過爲難於我,畢竟您心裡清楚,我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倘或有幸嫁的不錯,或許還能對四叔和未來的弟弟幫襯一二,可若是換成大伯母的話,您覺得她有那份胸襟嗎?”
“你想的倒是長遠。”
“事實就是這個理兒,我如今無依無靠,不比從前風光,自然要爲將來謀劃一番。”
心知鳳卿所言非虛,薛氏朝着她微微一笑,隨後拉過她的手說道,“既然如此,四嬸兒自然不會放任一個人孤零零的。”
“如此,鳳卿便先謝過了。”
又簡單寒暄了幾句,薛氏方纔終於離開。
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開始泛白,鳳卿回身間看見鳳婉無精打采的望着她,不禁覺得好笑,“說起來,我倒是有些奇怪,你爲何不敢一個人睡覺?”
這個問題,從兩人見面之初她就很想知道了。
“小的時候留下的毛病,因着和孃親四處躲避追殺,所以我睡得不踏實,後來孃親去世,我便壓根連睡都睡不着了。”
並不是因爲她不困,而是困得昏睡過去之後卻會猛然驚醒,這樣一來二去,她屢次被驚醒便不敢再睡。
來到這府上之後,她也曾想過找個小丫鬟來陪她睡覺,或許她就能有點安全感,但是她們除了吱哇亂叫之外便是被嚇得瑟瑟發抖,實在是讓她厭煩的可以。
至於那所謂的她的兩個姐姐,她則更加是一絲親近她們的慾望都沒有。
只因她在那些眼睛裡,看到的永遠是貪婪和慾壑難填,實在是讓人心裡作嘔。
但是鳳卿不一樣,她的眼睛裡雖然時而充滿了殺氣,但是那些污濁的慾望卻根本沒有,難得身上乾淨的沒有銅臭味,讓鳳婉覺得很是安心。
“與我一起便能睡得着?”
“不止睡得着,而且很安心。”她不會在夢中驚醒,這是令她感到無比安心的。
其實不止是鳳卿,她的那位二姐姐,比起她甚至更合適陪她睡覺,只是無奈她身邊有個羅剎宮的玄觴,這一點倒是比較麻煩。
瞧着鳳婉一臉的若有所思,鳳卿不禁開口問道,“你那小腦瓜又在琢磨什麼呢?”
“也沒什麼,只是想着你若實在不願陪我睡覺,那我便只能去麻煩你二姐姐了,想必她一定很樂意,畢竟她看起來是你們三人當中最好說話的。”
“呵呵,她好說話卻不代表玄觴也好說話。”兀自上榻蓋好了被子,鳳卿眼睛一閉便準備睡去。
鳳婉回身間見她已經歇下,本是被氣得跳腳可是在看到鳳卿爲她留下的一半位置時,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嚥了回去。
“哼……”毫無氣勢的冷哼了一聲,鳳婉輕車熟路的走到了鳳卿的身邊躺下,口中還在不停嘴的嘟囔道,“你就這麼放心將你男人放在別處啊,那裡還擺着一個那麼顯眼兒的大美女,雖然你長得也不差,但是人家近水樓臺啊……”
“要我說,還是應當放在自己身邊比較安心。”
不管鳳婉說了什麼,鳳卿那邊都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一時激動的起身望向她,卻見她已經陷入了睡夢之中。
靜靜的看着她的睡顏,鳳婉狀似嫌棄的撇了撇嘴。
“還是本姑娘好心的幫你盯着些吧!”說完,鳳婉便極其自然的伸手摟住了鳳卿的胳膊,將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便沉沉睡去。
而直到她睡着之後,卻見原本睡的沉沉的鳳卿忽然睜開了眼睛,她伸手將鳳婉身上的被子又仔細蓋了蓋,隨即纔有閉上眼睛,脣角彎彎。
……
翌日一早,鳳卿起身的時候鳳婉還在睡着,就在繡橘和繡蝶伺候她梳洗打扮的時候,卻見鳳阮帶着人緩步走進了她的房中。
“四妹妹起了,我來找你一同去給祖母請安呢!”說話的時候,鳳阮的神色未有絲毫的不對勁兒,就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煩勞三姐姐稍候,六妹妹還未起身。”話落,便見鳳卿起身走到了榻邊,一把掀開了鳳婉身上的被子,將一旁的衣裙丟到了她的身上便轉身回來準備用些早膳。
見狀,便是一旁的鳳阮都不禁看愣了。
她就是這麼喚人起牀的?
“鳳卿,我殺了你!”迷迷糊糊的坐在榻上,鳳婉的眼睛還未完全睜開,嘟着嘴便一臉不悅的叫喊道。
“有本事你就來。”
“不讓我睡好覺,你會遭到報應的。”一邊嘟囔着,鳳婉卻還是兀自穿着衣服,動作倒是乖順的很。
沒有理會她口中罵罵咧咧的抱怨聲,鳳卿兀自喝着粥,別提多愜意了。
待到三人終於到了梅香苑的時候,卻見鳳馨已經到了,圍着老夫人說說笑笑,看起來十分乖順孝心的樣子。
“見過祖母、老夫人。”
“你們來的可早呢!”不悅的掃過鳳卿和鳳婉,老夫人的話說的意味深長。
聞言,鳳阮的臉色不覺一僵,下意識的便朝着老夫人解釋,“祖母別怪四妹妹,她也是爲了收拾好些再來見您。”
鳳阮這一番話狀似在解釋,可是實際上卻將她們來晚的原因都推到了鳳卿的身上。
而老夫人一聽這話,心下自然愈發不喜,幸而鳳卿也不大在意她到底用什麼眼光看待自己,是以只漫不經心的笑着。
忽然,從一旁走過一人,神色稍顯激動的拉着鳳阮的手說道,“這是四哥家的阮兒不是,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快讓姑母看看。”
說話間,那女子細細的打量着鳳阮,眉宇之間皆是喜愛之色。
“阮兒拜見姑母。”
“乖孩子,快起來。”一把扶起鳳阮,鳳婧滿臉笑意的望着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溫柔可親。
像是方纔察覺到鳳卿和鳳婉站在一邊似的,她看着個子小小的鳳婉,不禁滿臉的愛憐之色,“這便是四哥的另外一個女兒吧,果然與他有幾分相似。”
一邊說着,鳳婧一邊拉着鳳婉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卻全程都沒有理會鳳卿,像是根本沒有見到她這個人似的。
瞧着鳳婧如此給人沒臉的行爲,一旁的老夫人倒是微微彎了脣。
“這又是哪位姐姐,怎地蕊兒此前從未見過?”說話間,鳳卿便見一個滿身嫩粉的少女走到了她的面前,眉宇之間倒是與鳳婧有些相似,大抵是她的女兒,蕭蕊。
“來吧,都見一見,這是你二伯父家的鳳卿,比你大上兩個月。”說着話,薛氏站起來走到兩人的面前,緩解了一下稍顯尷尬的氣氛,“卿兒,這是你姑母家的小女兒,蕭蕊,是你的妹妹。”
“卿姐姐。”
“表妹。”微笑着同蕭蕊打了聲招呼,鳳卿便徑自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轉身之際朝着薛氏微微頷首致意。
“呦,原來是二哥家的孩子呀,你瞧我這眼力,竟沒有看出來。”絲毫不走心的來了這麼一句,鳳婧便再沒有其他多餘的表示。
見狀,鳳卿也只是冷冷淡淡的應了一句,“姑母。”
瞧着氣氛再一次陷入僵局,薛氏也只是靜靜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並不再多言。
反倒是鳳婉,一把掙脫了鳳婧的手,幾步便躥回到了鳳卿的身邊。
冷眼看着鳳婉的動作,老夫人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抹不悅。
當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麼一個見不得世面的野丫頭,便也一味喜歡和鳳卿混在一起。
“蕊兒,快來外祖母身邊,還是咱們蕊兒乖,昨夜那麼到的府上,今晨還是不忘給外祖母請安,不枉外祖母如此偏疼你呢!”
“這都是孃親教導的好。”
“哎呀,這孩子可真是會說話,馨兒你快和你蕊姐姐學學。”楊氏狀似一臉喜愛的看着蕭蕊,口中卻不着痕跡的提了鳳馨一聲。
“哈哈……咱們馨兒也乖的很,都乖都乖……”
看着眼前這一副承歡膝下的景兒,鳳卿卻只覺得心下無比的好笑。
明明人都帶着面具在僞裝,卻都裝的像模像樣的,也不知爲何如此爲難自己。
不過比起這些,更讓感到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鳳婧攜一家老小漏液趕來了永安之地?
想到這些,鳳卿不禁眸光微閃,正想着尋摸個機會探探鳳婧的底,不想薛氏倒是代勞了。
“下次可莫要趕夜路了,你和姑爺自然沒什麼,可是未免會嚇到孩子。”
沒有想到薛氏忽然提到了這件事,鳳婧的臉色明顯一僵,隨即方纔笑呵呵的回道,“這倒是,不過當時心下焦急的很,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緣何如此心急?”
“唉……”未等鳳婧說什麼,倒是一旁的老夫人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都是這傻孩子,只一心惦記我,因着做了一個噩夢,是以實在掛心,這才披星戴月的趕了來。”
聽聞老夫人如此說,鳳婧不禁再次皺起了眉頭,眼中依舊難掩憂色。
旁人信不信這套說辭鳳卿不知道,不過她自己卻是不信的。
即便心下難安,可是怎麼着也該先派個人過來問問,確定了這邊是何情況再做決定。
可是誰知這一家子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二話不說便趕了來,事先也沒有派人來通傳,更令鳳卿不解的是,他們是半夜時分到的。
若說是因爲擔心老夫人的安危倒也勉強說得過去,可是既爲探親,那便應當輕車簡從,但是這一家子卻好似搬家似的,恨不得連良田屋宇都一併挪來此處了,這就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這般一想,鳳卿的目光不禁緩緩的掃過一旁的薛氏和孟含玉,卻見她們兩人也是一臉的深思之色,便心知她們也對此有些疑惑。
房中一時無話,鳳婧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臉喜色的對鳳馨和鳳阮等人說道,“瞧我這記性,姑母特意給你們帶了見面禮,都險些忘記了。”
話落,她便從身後的老嬤嬤手中拿過了好幾個錦盒,含笑的朝着她們招了招手,“來,到姑母這兒來。”
“這支碧玉棱花雙合長簪看起來穩重大氣,是給阮兒準備的。”
“多謝姑母。”一臉興奮的伸手接過了鳳婧給她的禮物,鳳阮愛不釋手的看着,喜愛之色溢於言表。
“琥珀連青金石手串最是襯膚色,將咱們馨兒顯得白白嫩嫩的,這是你的。”
“馨兒謝過姑母。”
兩人都領了合自己心意的禮物,便歡歡喜喜的回了自家孃親的身邊去顯擺。
反而是一旁的鳳卿和鳳婉,神色淡淡的坐在那,好像半點不感興趣的樣子。
見狀,鳳婧只當她們兩人是在硬撐着面子,斜着眼睛嗤笑了下,便也依舊端着錦盒朝她們走去,“姑母來時不知道還有你們兩個人,是以並沒有準備你們的份兒。”
鳳婧想着,按照她的猜測,她這話一出,這兩個孩子保不齊就直接哭出來了。
可是誰知鳳卿就只是含笑的望着她,臉上未見半點不悅之色。
沒有看到自己預期中的表情,鳳婧的臉色不禁微沉,“這兩個是……”
她想着左右她們兩人如今的地位也就那麼回事,她便是隨便給些什麼她們也分辨不出好壞,便準備隨意拿些什麼糊弄一下,卻不成想鳳卿的聲音忽然清澈的響起,“卿兒倒是知道姑母帶着表妹來了此處,是以特意備了一份薄禮,還望不要嫌棄。”
說話間,衆人便見她從袖管中拿出了一個檀木繪金紋的錦盒,四四方方的一個小盒子,上面雕刻着一些繁複的花紋,單看這盒子便可知價錢不菲。
只一眼看過去,鳳婧便心知這盒子大有講究。
“表妹,你瞧瞧可喜歡。”
緩步走到了鳳卿的身邊,蕭蕊不客氣的接過了她手中的錦盒,打開蓋子的那一瞬間,她只覺得眼前金光一閃。
只見裡面是一個鎏金水波紋的手鐲,金玉鑲嵌,看起來十分的富麗。
僅僅一眼,蕭蕊便喜歡上了這個鐲子。
他們家的家境雖是富裕,可是她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看又貴氣的首飾。
忙不迭的戴在了手上,蕭蕊一臉天真爛漫的朝着鳳婧笑道,“孃親您看,卿姐姐送我的這個鐲子真好看。”
“嗯……這質地倒是還湊合,至於樣式嘛,也就那麼回事吧……”狀似淡定的收回了視線,鳳婧的話說的很是不客氣。
這若是換了旁的人,想必此刻早就將不悅寫在臉上了,可是反觀鳳卿卻依舊勾脣笑着,但是坐在她身邊的鳳婉卻知道,她的眼底一絲笑意也沒有。
蕭家之前在晉安之地是開設當鋪生意的,照理說鳳婧見過許多世面,說出這番話也不奇怪。
但是要知道,鳳卿送給蕭蕊的這個禮物實在是貴重的很,不管怎麼看,鳳婧的話都是說的有些沒有邊際了。
瞧着房中又一時沉寂下來,孟含玉便狀似打圓場的笑道,“四妹妹出手向來大方,送的見面禮也是如此闊綽,倒是我們比不得的。”
說完,孟含玉也將她和鳳軒準備的東西給了蕭蕊,一時間,倒是無人再提起鳳卿的那個禮物。
儘管如此,可是鳳卿不着痕跡的打量着蕭蕊的神色,卻見她的手一直覆在自己送她的那個鐲子上,眼中明亮的眸光昭示着,她十分喜歡那個鐲子。
如此一來,倒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按照鳳婧所言,她們應當是對這些金銀首飾司空見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纔對,可爲何蕭蕊還要露出那般愛不釋手的模樣?
大抵是看出了鳳卿的若有所思,鳳婉藉着喝茶的功夫朝着她小聲嘀咕道,“怎麼如此沒見過世面?”
“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拿着純金的簪子去逗蛐蛐兒玩嗎?”
鳳婉在那破院中收集的那些東西,隨便拿出一件變賣了都夠普通老百姓活上一輩子了。
聽聞鳳卿的話,鳳婉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待到兩人走出梅香苑的時候,不妨卻見從對面走來幾人,爲首的是鳳軒,身後還跟着鳳凌還有另外一位鳳卿從未見過的人。
及至走到近前,她看着那人和鳳婧別無二致的一張臉,心下便已經了悟,這人大抵便是她那位姑母的兒子,蕭竹。
與此同時,蕭竹也注意到了迎面走來的少女。
但見她身上是一件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披風,裡面是暗紅金線繡雲紋錦裙,頭上戴着赤金銜紅寶石的步搖,同身上的衣裙形成了完美的呼應。
那女子神色倨傲,目不斜視的朝着他走來,微勾的脣角帶着些微的不屑一顧,卻又隱隱讓人覺得她十分神秘。
一時看呆了眼,蕭竹竟沒有聽到鳳軒正在對他說話。
“表弟,這是二叔家的鳳卿,你們從未見過,今日算是頭一次相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知是不是鳳卿的錯覺,她好像看見鳳軒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笑意。
“表妹。”
“表哥。”淡淡的應了一聲,鳳卿微微頷首朝着鳳軒示意了一下便算作罷。
“這是婉兒,四叔家的六妹妹。”
許是因着將心思都放到了鳳卿的身上,蕭竹只是朝着鳳婉點了點頭便依舊轉頭望向了鳳卿,“額,表妹……”
“大堂哥若無事,我便先走一步。”
話落,鳳卿便和鳳婉一路朝着紫霞苑而回,直到轉進花園中之前,她都感覺到背後一道異常灼熱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想到什麼,鳳卿的眸光不禁變得有些寒涼。
回了房間之後,鳳婉幸災樂禍的朝着鳳卿說道,“讓你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這下可是被盯上了吧?”
“你當我願意穿這些繁複的衣裙嗎?”只是身在這個環境裡面,即便再是不喜她也不能總是一身男裝打扮。
更何況,她穿戴的貴氣些,指不定會招來何人的紅眼,如此她心裡便愈發暢快了些。
“你小小年紀的,看事情的眼力怎地如此毒?”
“這和年紀有什麼關係,這是智商問題。”輕輕的點了點自己的頭,鳳婉一臉嫌棄的說道。
蕭竹看向她的目光根本連掩飾都不曾,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對勁兒。
不過……
“你也不必爲此煩憂,我約莫着,他也就是相中了你的模樣而已,待到她知道你的性子以後,只怕退避三舍還來不及呢!”
“我的性子怎麼了?”
“就你這般不解風情的樣子,怕是除了那位被下了迷藥的六殿下,再也不會有人受得了了。”說着話,鳳婉還攤了攤手,似是在等着鳳卿出言反駁。
誰知未等來她的回話,竟忽然見到一個黑影躥進了房中。
“什麼人?!”
“卿兒,是我。”話落,便見那名黑衣人摘下了臉上的黑巾,而與此同時,瞬間閃身擋在鳳卿身前的幾名死士也消失了身影。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鄭蕭然,鳳卿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你……你怎麼在這……”
“恐你這邊有何不測,是以我便和段御風商量着,讓陛下再次將我貶至了此地。”緩步走到鳳婉的面前,鄭蕭然朝着她笑了笑說道,“除了那位對她一往情深的六殿下,還有我。”
絲毫沒有覺得說出這句話有何難爲情,鄭蕭然的神色看起來驕傲極了。
聞言,鳳婉愣愣的看了看忽然出現在房中的男子,又瞧了一眼同樣茫然的鳳卿,她覺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夠用了。
“你就這麼離開了豐鄰城,那侯府呢?”
“有我爹在,而且,這次是他同意我過來的。”朝着鳳卿笑了笑,鄭蕭然說的十分自然和真實,只是這背後需要付出的條件鄭蕭然卻並對她隻字未提。
“眼下豐鄰城正是用人之際,侯爺居然會放你出城?”不管怎麼想,鳳卿都覺得有些詫異。
“不說那些了,終於能夠光明正大的喚你一聲卿兒了,我可是期待了許久這一日,如今終是到了。”
“鄭蕭然……”
像是猜到了鳳卿要說些什麼,鄭蕭然忽然拿着手中的黑巾覆在了她的臉上,阻止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卿兒,我來都來了,你總不至於再趕我回去。”
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鄭蕭然的話說的無畏又坦蕩,“放心吧,六殿下不會因此不高興的,即便有些不悅,也不過就是藉機生事想要讓你哄着他罷了。”
“你……”方纔說了一個字,鳳卿的話便不禁一頓。
爲何她覺得,如今的鄭蕭然較之從前變了許多呢?
他似乎,多了一絲灑脫。
“待你再回到豐鄰城的時候,你我之間的身邊便必然會發生天差地別的變化,我若是不趁着此時多陪在你身邊,怕是日後就更加沒有機會了。”
皺眉看着鄭蕭然,鳳卿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她拒絕過他一次,他心裡也對兩人的情況清楚的很,可是既然清楚卻還是追隨她而來,這樣的恩情讓鳳卿沒有辦法一次次的去強調重複兩人之間的不可能。
聽鄭蕭然說了這麼多,鳳婉纔算是理清了他和鳳卿的關係。
“你該不會,也喜歡她吧?”
“嗯。”認真的對鳳婉點了點頭,鄭蕭然臉不紅、心不跳的直接承認了下來。
“那我覺得你要是足夠大度,完全可以你們三口人一起過……哎呦……”抱着自己的頭,鳳婉瞪着眼睛朝着鳳卿叫喊道,“你打我做什麼?”
她這不是在好心好意的幫她想辦法呢嗎?
不妨鳳婉會說了這麼一句話,鄭蕭然先是一愣,隨後不禁啞然失笑。
轉頭看着滿臉恐嚇之意的鳳卿,鄭蕭然的心中不禁在想,或許連他自己都已經適應了這樣追在她的身後跑,與她比肩而立,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很久不再去奢望了。
就像眼下這般,對他而言就很好。
……
鳳荀府上
自從夜傾昱住到了這府裡之後,他便整日待在自己的小院中極少出去。
偶爾有鳳傒或是鳳儀的好友來府上問起,他們便只說是鳳傒在江湖上結交的朋友,因着受了重傷是以在這府上養傷。
這般說法倒是不會令人生疑,畢竟身在官場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同江湖中人有何牽扯的。
是以聽聞鳳傒他們如此說,倒是會令很多人歇了好奇的念頭。
這一日,鳳傒正在書房中忙着什麼,忽然聽下人說,夜傾昱那邊染了風寒,要着人去府外抓些藥回來。
聽聞這話,鳳傒一邊吩咐人去買藥,一邊親自去了夜傾昱所在的小院去看他。
進屋之後,看着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夜傾昱,鳳傒的眸光不禁一閃。
“殿下身子不適?”
“只是偶感風寒,想來吃些藥便沒事了。”緩緩的喝了一口熱茶,夜傾昱的聲音輕輕的響起。
見他如此無害的樣子,鳳傒的心下不禁一動,“殿下可是想要見卿兒了?”
自從將他送來這府上之後,鳳卿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可是瞧着這位殿下對她一往情深的模樣,鳳傒的心下不禁猜測着,他如今生着病,會不會特別想要見到她。
自己的心事被人戳破,夜傾昱也沒有絲毫的難爲情,反而還淡笑着點了點頭,“若是方便的話,不知能否給舒兒傳個消息。”
“這倒是沒什麼,剛好聽聞那府上老夫人的身子不適,姑母也從晉安之地趕了回來,我和三叔今日也要過去。”
“如此,便有勞了。”
走出院子的時候,不妨迎面遇見了鳳儀,他的眼中不禁極快的閃過了什麼。
“二哥又去看殿下了?”
“嗯,殿下染了風寒,我方纔去瞧了一眼,順帶讓人出府去買些藥。”
一聽聞夜傾昱病了,鳳儀第一反應便朝着鳳傒問道,“要不要通知卿兒過來,殿下有事,應當先知會她一聲吧?”
“待會兒我和三叔去鳳府,暗中會找機會將事情告訴她的。”狀似不經意的掃了身後一眼,鳳傒隨即對鳳儀說道,“我和三叔不在的時候,你多去關注些殿下的情況,免得病情嚴重了。”
可是鳳儀聽聞這話卻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糾結之色,“他是男子,又與卿兒私定了終身,我總是往他的院子跑,怕是不合適吧!”
再則,她又不是大夫,就算去了也於事無補。
聞言,鳳傒的眸光倏然一凝,隨即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道,“眼下是非常時期,殿下住在這兒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又何必拘泥於那些小節。”
“但是……”
“何況咱們這都是爲了殿下好,即便卿兒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
心知鳳傒說的都是事實,可鳳儀還是覺得心裡有些彆扭。
待到鳳傒走後,她緩步朝着夜傾昱所在的院子走去,可是行至門口的時候,卻還是停住了腳步。
見狀,她身後的檀雲不禁疑惑的問道,“小姐您不進去嗎?”
微微搖了搖頭,鳳儀低聲說道,“我去了也不抵什麼用,二哥他是男子,自然不懂女子的聲譽如何重要。”
話落,她便轉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回。
“那您不去關心一番啦?”那院子裡住的人畢竟是皇子殿下,即便小姐顧忌着自己的名聲,可是如今他病了,她不去問候一番終歸還是有些失禮的。
“待會兒廚房那邊若是煎好了藥讓她們先送到我房中來……”
“小姐您要親自給殿下送去嗎?”一聽鳳儀的話,檀雲便下意識的開口問道,根本沒有看到鳳儀隱隱變得幽暗的眸光。
“哎呀,你哪來那麼多話,還不去廚房那邊盯着點!”未免她又因爲話多被小姐責罰,麝月趕忙催促她離開。
待到這一處只剩下鳳儀和麝月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姐有何打算?”
“殿下那邊我不便前去,可若是就裝作一無所知又未免失了禮數,是以我想着,待會兒藥熬好了,便由你親自送去。”
“是,奴婢遵命。”
相比起小姐親自去,這倒是一個極爲不錯的法子,畢竟她是個丫鬟,也不會有人對她的言行過多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