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半空之中,我周身寒涼,墜落之際,我竟然覺得落英繽紛,似有無數飛鶴踩着祥雲,叼着上好的青柳,可是來者不善,只爲送我歸西。
這個緊抱着我一起去死的人,居然不是我的至愛,卻是我的仇家,這是何等搞笑的事情,不過發生在我的身上,已經不算離奇了,我接受,緊閉着眼睛,靜待落地時清脆且能停止思慮的聲響。
噗咚……
水聲巨響,濺起周身無數水花,我漸漸埋沒在水裡,嘴竟然被蕭嵐堵住,也正因如此而沒有吸到水,時間寸寸消逝,蕭嵐給予我的換氣卻減緩了我的死亡。
我沒有掙扎,任憑時間一點點過去,身體也很自然的垂下來,水底很輕柔,像是承託着嬰兒的手,只是這種承託不是拯救而是滅亡。
恍然間,蕭嵐的嘴離開了我的嘴,他的身體本是像八爪魚一樣纏着我,現在卻鬆脫了,另一個力量將我拱起,而水的壓力也漸漸變小。
終於,我遇到了新鮮的空氣,腦子卻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在上游的時候,喝到了河道里的水,而這水是摻了草漿液的,草漿液容易讓人睏倦,我想我肯定是被這草漿液給禍害了,所以現在才如此軟綿綿的,想睡覺。
有一個人死死抓住了我的腿,還有一個人緊緊抱住了我的身子,耳邊的風是春夜裡的特色,寒涼。卻很溫柔,我整個人都快要被撕扯開了,稍等些時候,那個扯着我大腿的人才拽住了旁邊的東西。從而放開了對我的分裂行徑。
興許是嗆着了風,我咳嗽一聲,吐出了一些水,眼睛也微微睜開,不睜不要緊,一睜眼竟然看見一隻利箭正朝我飛來。
我的眉心忽然一緊,帶着巨大的驚慌便抱緊了身旁的人,這個人的氣味淡淡如梅,竟是如此熟悉。
再次睜眼時。箭斷了,應該是被他手中的利器給打折了,我擡頭,這個人還是皇甫凌,我知道,只有他能來救我了。
而我們此刻還吊在繩子上,我想我並沒有昏迷太久,因爲緊緊箍着繩子的蕭嵐還沒有被皇甫凌給踢下去,他頑固的抓着繩子,卻不像是要把我一起拉下去。他剛纔分明都掉下了水裡,現在怎麼又跟了上來!
我依稀能知道,我和蕭嵐都掉進了水裡,但是皇甫凌還不想讓我死,他跳進了水裡,將我從蕭嵐的懷裡拉了出來,但是當他將我帶上細細的繩子時,蕭嵐又拉住了我的腿。
這時候,追兵們可能也到了。所以皇甫凌便以保命爲主。沒有立時將蕭嵐給踹下去。
現在敵人又開始放箭了,也說不定蕭嵐可以變成箭靶子。所以皇甫凌一邊帶着我向上爬,一邊用腳踩着蕭嵐的頭,緩緩向熱氣球上移動。
熱氣球上的人也在用力拉扯繩子。只不過上面人的力量終究沒有我們幾個人的力量重,隨着繩子越來越短,我們的力量也變得越來越大。
不能再睏倦了,我不要再做託油瓶!
我張了張手,試了試自己的力氣,就像是剛剛睡醒的貓,再嘗試着伸懶腰,皇甫凌見我有些躁動,還故意將我摟得更緊些,大概是怕我掉下去。
耳邊有嗖嗖的箭聲,卻沒有一個能夠射到我們,我這才明白爲什麼以前丟沙包砸玩具一個都中不了,他們現在不就等於是在砸沙包而將我們當玩具來砸嗎,在廣闊的空中,我們被砸到的概率確實很小。
亂箭飛過,只一陣子就消停了,估計他們是將箭用完了,便開始四處尋找落下來卻沒有摔壞的好箭。
身下的蕭嵐趁着這個時候,緩緩像上面爬,皇甫凌卻不阻止他,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一下子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量雖然不大,卻很準,我料想我那力量還是能將他掐的很疼的。
我恍然間睜開了眼睛,似乎已經將那種能讓人發睏的草漿液給消化乾淨了,我的眼神犀利之中帶有戾氣,因爲我知道,我要捍衛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和皇甫凌的生命。
“你要做什麼。”我的嗓音略帶嘶啞,卻很有冷意。
“救你。”蕭嵐面對着我的臉,他的臉上全是水漬,頭髮和身體也都是溼漉漉的,看着他,我就能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麼滑稽。
“當真?”我咳嗽了一聲,吐出了嘴裡的殘餘水漬,又道:“方纔在央宮裡,你不是恨我恨的牙癢癢嗎……”
我根本就不相信蕭嵐的話,於是手上便加重了掐他的力氣。
“墨墨,快住手,當務之急是要爬上熱氣球。”皇甫凌還在奮力向上挪動,但是帶着我,他本是可以施展輕功飛躍上去,現在卻寸步難行。
我沒有理會皇甫凌的話,因爲身邊藏着一條毒蛇,怎麼都不可能安全,如果他在我們掉以輕心的時候,咬我們一口,我們又該怎樣應對呢?
更何況,經歷了剛纔入水一事,我知道蕭嵐這傢伙可能是爲了殺我不要命的人,那麼他現在有如此大的轉變,肯定是因爲他又看見了皇甫凌,畢竟他上次在小青樓刺殺我們失敗,其真正目的是刺殺皇甫凌,所以我想他真正想找之報仇的人並不是雲天依,而是皇甫凌。
思慮至此,我忽然間想通了一件事情!
現在沒有人相信我是雲天依,而只有蕭嵐知道我是誰,他如此執着的想殺皇甫凌和雲天依,卻不直接去殺雲天依,而是來找成墨宇的麻煩,不就可以證明我確實是雲天依嗎!
蕭嵐先前也有說過,是死去的靈擇黑召目木告訴他,我就是雲天依之魂的,雖然我與雲天依的真身分離了,雖然我現在是成墨宇的樣子,但是復仇必須要找知道這件事的人才對,所以蕭嵐才選擇了找成墨宇復仇,畢竟擁有小青樓事件記憶的人是我,而不是現在的那個雲天依。
我有猜測過,我和現在的雲天依都是雲天依,但是蕭嵐卻只找我復仇而不找那個雲天依,這是不是又說明,那個雲天依並不是正在的雲天依呢?難道,真的是已經回魂的成墨宇裝作雲天依了?
那麼她又是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當務之急,確實是要逃出去。
“蕭嵐,我是誰?”我如此問向蕭嵐,卻在心裡默默許下心事,如果蕭嵐說我是雲天依,我就留着他,不與他計較現在是共生還是你死我活。
“雲天依,雲和公主,我的仇家……還有皇甫凌,大皇子,你們兩個人,我恨透了!”蕭嵐果然如我預料,說出了我想聽的話。
“如此,我們還是先活着吧。”
我將手放開了,雖然我的力氣不大,蕭嵐卻因爲要拽着繩子來護住自己的身體,而沒有過於來保護自己的脖子。
又是一撥箭射了上來,但是我們已經飛的很高,熱氣球很給力,不像是我想象中飛的緩慢,所以那些箭就像是尿不遠的尿一樣,被我們遠遠甩在了下面。
我能看見下面的人,其實並不如我想象中的那麼多,也沒有黑壓壓的感覺,只是人數再怎麼不多,也有上百個,他們之中只要有一隻箭射中了我們,便就是命不久矣的下場。
我知道那些敵人之中,有多數都是本地子民,他們叛亂,不過是被蕭嵐當時描述的世外桃源之境給誘惑了,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然而洞天城裡全是男人,中央城裡全是女人,男女之間也不能住在一處,不能共同撫養孩子,這確實是他們這個地區制度的缺陷。
一旦一個國家或者地區的制度出了問題,那麼起義或者叛亂便是不可避免的了,更何況一直支持着一個民族的精神力量,譬如陽器神之說,忽然被他們發現是假的,他們的心靈支撐轟然崩塌,也就難以避免這個世界被分崩離析的最終宿命了。
這些叛亂的人啊,我希望他們能夠繼承黑召喚燁的事業,自然,這事業並不是破處的事業,而是帶領子民們創造幸福的事業,這下面的人裡也有一成人,是太子皇甫凌修凝派來配合蕭嵐刺殺皇甫凌的,至於這些人是會選擇殺人滅口,毀屍滅跡,還是悄無聲息的退出到外面的世界,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皇甫凌已經將我拖到了熱氣球上,蕭嵐剛纔被我放了之後,就一直承當着墊腳石的任務,皇甫凌每上一步,蕭嵐便補在他的腳上,支撐着我和皇甫凌巨大的身體重量。
現在,熱氣球上有六人,我,皇甫凌,雲天依,嚴柳,蕭嵐,以及黑召喚燁,我們幾個剛從下面死裡逃生的人正躺在熱氣球的木質地板上休息,地板上還有許多夜裡留下的喜糕,這是我和黑召喚燁之前共同扔下去給城民們的喜品。
今夜本是那些男男女女不用顧忌,盡情配對狂歡的日子,卻不知有多少人葬身於火海。
而我本以爲自己會和蕭嵐一起死掉,萬萬沒想到,我們卻還是和諧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