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覺得自己是在幻覺中,不然,怎麼會看到沈翰呢!
五年了,沈翰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裡,卻一次沒在清醒時出現過。
追上他,問一聲他過得好嗎,畢竟,他們曾那麼相愛過。
他過得好不好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宋初一,我這輩子只做錯了一件事,就是愛上你。”沈翰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宋初一恍惚間還能聽到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聲音。
沈翰肯定不想見到自己!
宋初一仰頭半眯起眼,與沈翰分手後,她就養成了這個動作,似乎只有這樣,眼淚纔不會滑落。
理智告訴宋初一別跟過去,兩隻腳卻已朝那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消失的大門走去。
那是一個酒吧,裡面昏黃暗沉,只亮着微弱的幾盞燈,煙氣酒氣瀰漫,還有脂粉香水的味道,男男女女曖昧的輕笑低語流瀉,這樣靡迷放蕩的場所不是宋初一這種人可以踏進去的,宋初一遲疑着,目光在暈暗的光暈裡穿梭,企圖找到那個魂牽夢縈的男人。
陳豫琛進酒吧後點了一杯藍色妖姬坐到角落處,沒有要女人陪同靜靜地喝着,涼沁沁的液體從喉間滑落,像輕薄的刀片割開食道,左胸口一陣尖銳的疼。
透明的玻璃杯子杯壁優雅柔順光滑溫潤,杯身渾圓薄巧輕盈宜人,藍色的酒液瑩澈剔透,與記憶裡那個人那樣相似,沉甸甸在心頭交纏糾結。
藍色妖姬——你是我最深的愛戀,希望永遠銘記我們這段美麗愛情故事。
耳際響起輕佻的狎笑聲,隔壁桌几個男人同時朝酒吧門口走去,陳豫琛擡頭看去,握着酒杯的手抖地收縮,噠一聲,晶瑩透明的酒杯成了碎片,藍色的酒液混合了指腹掌心滲出來的鮮血化成陰冷的暗紫。
酒吧門口的女人素顏如雪,簡單的圓領襯衫,一半水藍和一半月白的雪紡紗成斜線拼接在一起的長裙,搖曳暗沉的燈光映襯下,別有一股與酒吧裡那些妝容精緻的女人不同的清麗風情。
“一個人?來一杯如何?”走在前面的男人開口搭訕,後面的男人躍躍欲試。
這種場面在酒吧裡隨處可見,並不稀奇,陳豫琛垂下眼瞼,視若無睹的姿態。
“我不喝酒。”有些驚怯的聲音嬌嫩綿軟。
陳豫琛抿了抿脣,他覺得身體有些熱,暴躁的熱,還有無法控制的生理上的熱。
“來酒吧怎麼能不喝酒。”推搡聲響起,接着是因液體嗆喉引起的咳嗽。
陳豫琛吐出一口菸圈,脣角帶起淺笑。
到酒吧難道不是喝酒尋歡,怎麼可能不喝酒?被男人追逐的局面自然也應是意料中的。
“放開我。”糯軟的聲音顫抖蕭瑟,像枝頭備受寒風摧殘的黃葉。
“一會你就不想我們放開你了,是不是覺得有點熱,脫掉一件衣服吧。”男人的聲音興奮得腔板走調。
這幾個男人剛纔灌女人的酒下藥了,陳豫琛眼皮跳了跳,終是擡頭看去。
女人臉頰嫣紅的胭脂色給素白的容顏上了妝,汗溼的留海微彎,一雙惶急的眼睛盈盈的似要滴出水來,扣得密實的圓領衫已被扯開兩個釦子,露着引人遐思的一片雪白。
陳豫琛霍地站了起來大踏步走了過去。
“怎麼纔來,我等了你很久了。”拔開一隻只瀆褻的髒手,陳豫琛輕輕勾住宋初一肩膀,睥睨的視線掃向那三個男人。
目光的較量比拳腳更能懾人,陳豫琛臉部輪廓線條分明而不失柔和,很英俊,卻處處透着危險兇悍,像剛出籠的猛獸,冷酷兇殘。
狹路相逢勇者勝!亙古不變的真理,陳豫琛輕而易舉帶走宋初一。
夏夜的風很涼爽,輕輕吹來臉頰微涼,身體卻似乎更熱了,搭在肩膀上的手像一把燒熱的烙鐵,灼得宋初一呼吸困頓。宋初一側臉仰頭望去,面前忽地攪起漩渦,漩渦裡露出沈翰英挺的眉眼,宋初一低低笑了,一隻手不老實地摸索上去。
“沈翰,是你嗎?”
陳豫琛搭着宋初一肩膀的手猛地一緊,那一狠掐的力氣幾乎要扳斷她的肩胛骨。
“沈翰,你弄疼我了,輕點。”宋初一低喃。
記憶深處那一夜,一模一樣的糯軟甜膩的聲音也是這樣痛苦地跟他說——你弄疼我了,輕點。
陳豫琛覺得自己已經死去的一顆心突然又怦怦亂跳起來。他的手撫上宋初一光潔細滑的臉頰,捻轉過她的耳垂後徐徐向下摸索……
宋初一仰頭迎接他,後項微曲,陳豫琛的手指從她的髮根往下,輕易便觸上她軟緞般光滑的背脊。
“沈翰……”宋初一再次低叫,尾音長長的,綿軟溫潤,連着騷動一直逶迤進陳豫琛胸腔裡。
宋初一一覺醒來,晚霞正豔,半邊天空溢着紅,濃濃烈烈像着了火,連室內地面都蒙上一層紅紗。
周身肌肉骨頭劇烈的痠痛,心窩卻像浸過溫水似通透舒暢,這感覺就像以前和沈翰在一起放縱後的清晨一樣,宋初一站在窗前,默想着昨晚熟悉而陌生的夢境,臉頰先是微有紅潤,後來,變得蒼白。
記憶停留在被強灌酒那一刻,有幾個男人輕侮她,後來又來了一個男人帶走她,宋初一竭力去想男人的樣貌,卻只模模糊糊記得男人渾然天成的淡定氣勢。
睡的是自己的租屋,身上穿的雖是睡裙,可身體清爽乾淨,牀單也很整齊看不出穢跡。
宋初一顫抖着尋找昨晚原來穿的衣裙。
房間一無所獲,衛生間裡乾乾淨淨。
宋初一快絕望時看到陽臺上飄揚招展的衣服,長舒出一口氣。
看來自己只是醉糊塗了,沒出什麼事,還有力氣洗衣服便是最好的證明。
糊塗得人事不醒怎麼回到自己的租屋的,宋初一沒有時間去思想,她猛然間想起,今天本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的。
她和金鼎國際售樓部的售樓小姐小曹約好今天去籤商品房買賣合同的。
這個時候售樓處快下班了,宋初一急忙拿起茶几上的置業計價表找小曹手機號碼給她打電話。
小曹根本不在乎她沒去籤合同,因爲,今天有人看中她要買的那套房子,已簽完合同了。
“我們都約好的,你怎麼能這樣?”宋初一握手機的手在顫抖。
“不好意思,客人看中那套房子我也沒辦法,要不這樣,買房的陳先生還在,你過來和他協商一下。”小曹敷衍道。
明知是敷衍,宋初一還是不願放棄。
“宋小姐,買你看中的那套房子的就是陳豫琛先生。”小曹見宋初一真的過來了,不得不爲宋初一介紹橫刀奪愛的買主。
陳豫琛穿着剪裁合體修身的敞角領亞麻襯衣,珠貝釦子顯示了襯衣不同凡顯的身份,深藍色休閒褲包裹下的雙腿筆挺修長,衣冠楚楚傲氣逼人,所謂精英才俊。
“陳先生,那套房子是我先看中的。”
宋初一的聲音清澈明淨裡帶着溫淡的糯軟,此時因氣息不勻而帶着細微的虛弱,有着說不出的味道。
陳豫琛不爲所動,冷冷道:“看中了就要出手,遲了只能怪自己。”
話音落,轉身揚長而去。
宋初一呆若木雞——氣的,也是急的。
宋初一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想盼了很多年了。
自母親突然跳樓自殺去世,緊接着與沈翰分手,她就像無根的浮萍到處飄蕩,好不容易纔攢夠了首付款買房子,千挑萬揀後,對金鼎國際這套房子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愛得掏心挖肺,在紙上塗抹過幾十張效果圖,腦子裡構想了無數次家的美好景象。
她已將那套房子視爲囊中物,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宋小姐,要不你再看看別的房子?”小曹眼裡現了同情,窮人買套可心的房子不易。
宋初一赤着雙足,高跟鞋提在手裡,額頭滿是汗水,一看就是因堵車而靠兩條腿跑路過來的。
宋初一茫然搖頭。
別的房子?別的房子哪有戶型面積樓層價格小區環境樣樣都合心意?
也許自己就是得不到留不住喜歡的,就像沈翰。
心底拔絲涼,身體卻更熱了,汗水從額頭淌進眼睛,酸酸澀澀的,晶瑩的水滴從眼睛滑落,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小曹心虛地調開目光。
陳豫琛是第一次過來看房子,今日中午纔過來的,看了金鼎國際幾套房子均不滿意,爲了做成陳豫琛的生意,她開了宋初一看中的那套房子給陳豫琛看,意想不到陳豫琛一眼看中。
宋初一是貸款買房,還壓價,陳豫琛是全款,且不講價,她當然要抓住陳豫琛了。
其實宋初一看中的那套房子才六十多平方,跟陳豫琛的精英形象一點不配,陳豫琛看起來不像是買不起大房子的人。
宋初一身體微晃了晃。
當年放棄沈翰是迫於無奈,眼下呢?
不!她不要再一次失去,那套房子是她的家,她的歸宿。
宋初一朝外狂奔,哪還有陳豫琛的影子。
“宋小姐。”小曹良心發現,追了出來,“今天要下班了,合同明天才拿到房產局備案,陳先生和我說過他的住址,要不你找他談一談,房產局備案前還能更改。”
這是最後一線希望,宋初一當然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