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手機屏幕忽地亮了,光芒刺目,陳豫琛呆呆地看着宋初一回復的信息無法呼吸。
“季學長,往事我不想再提起。”
往事不想再提起?
這是肯定還是否定?她到底有沒有和季峰不清不白?
陳豫琛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字一字描劃,指節突起發白,許久後,他按下了三個字發送出去:爲什麼?
爲什麼?他真的很想知道。
僅因爲他窮而投入季峰的懷抱嗎?那爲什麼要跟季峰分手?爲什麼在決絕的負情變心分別多年後,還會看着自己失神地喊沈翰。
那麼刻骨銘心的癡癡低喃!
宋初一沒有回覆。
等待的折磨先是細細碎碎,後來愈來愈明晰,至最強烈時,啪的一聲像弓弦繃斷,緊繃的心整個破裂。
陳豫琛得自己是舞臺上的小丑,聚光燈兜頭兜臉將他的脆弱和卑微無限放大。
門外傳來說話聲,季峰和那個服務員回來了,陳豫琛自嘲地曬然一笑,把信息全部刪除,將手機放到榻榻米季峰剛纔摔倒的地方。
“讓你久等了。”季峰有禮地道歉。
陳豫琛漠淡地看了他一眼,瞥了服務員一眼,說:“還不快上菜。”
“是,是。”服務員唯唯諾諾彎腰,咦了一聲伸手去拿榻榻米上的手機。
“這是我的手機。”季峰吃了一驚,自己的手機怎麼從皮包裡掉出來了。
季峰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個集團公司的副總裁居然拿的是這麼不上檔次的蘋果手機!”陳豫琛嘖嘖搖頭,朝季峰伸出手,那樣子是要拿過去看一看。
“我可不比你。”季峰淡笑,無視陳豫琛還橫在半空中的手,直接把手機放回皮包中,微一沉思沒追究手機爲何會落到皮包外面。
陳豫琛也沒再譏嘲季峰,服務員出去喊人上菜回來後,他興致缺缺揮手讓退下沒要陪伴。
兩個敵意滿滿的人坐一起,季峰想試探陳豫琛的底細,又怕打草驚蛇。陳豫琛心中恨不能捅季峰一刀,連應付的客套話都懶得說,於是一齊沉默。
兩人都是從小練就的用餐禮儀,咽嚼無聲,包廂裡靜得繡花針落地都能聽到。
季峰的手機響起嘀嘀聲提示信息到來時,陳豫琛觸電似跳了起來,長手跨過桌子就去拿季峰的皮包。
季峰迅速擋住他。
再溫和的人也有脾氣和底線,陳豫琛的樣子表明,服務員錯手的淋酒是有預謀的,手機是陳豫琛從他的皮包拿出來的。
“把你的手機給我。”陳豫琛微傾身,凜冽的氣勢罩住季峰,背光的一雙眼犀利尖銳,狂傲不羈咄咄逼人。
“陳先生要搶劫嗎?”季峰冷笑。
“別逼我動粗。”陳豫琛陰陰說,捋起袖子,均勻而緊緻的臂膀肌肉生猛強悍。
他想揍季峰太久了,如果不是想先知道宋初一回的什麼話,他就一拳頭擊下了。
季峰勾起嘴角,想到宋初一那晚那麼狼狽地從房間逃出來有可能是給陳豫琛用強了,他也想揍陳豫琛。
季峰微一後退,在陳豫琛探手去拿皮包時,一記勾拳挾着呼嘯之聲擊了出去。
陳豫琛沒料到他突然出手,不過反應也不慢,巧妙地一側頭避過,快速後退接着將矮几舉起向着季峰狠狠砸了過去。
陳豫琛上大學後俊朗親切,小時卻皮實好動拳腳,又得父親請人指點訓練過,拳腳工夫不錯。
大富之家的子弟爲防綁架勒索多少都學過工夫,季峰平常不顯山露水,實已是跆拳道黑帶。
驚心動魄的電影特技似的武鬥上演,包廂裡響起激烈骨肉相擊聲和緊張的呼吸,夾雜着盤碗碰撞的尖銳劃擦聲,兩個男人力量相當,誰也不讓着誰。
包廂外酒樓經理急得快要喊保全人員進去拉架時,陳豫琛一拳重重地打在季峰的胸膛上,季峰連退幾步後撞到牆壁滑倒。
果然還是打一架爽,陳豫琛覺得壓在心頭很多年的窒悶一掃而光,輕鬆隨意地拿起陳豫琛的皮包。
來電信息顯示通訊人名字是母親,陳豫琛想把手機放回去,手指按得太快,信息已經打開了,信息內容不經意間就進了他的視線。
“阿峰,初一好像是懷孕了,你找個時間過來一趟。”
手機從陳豫琛手中滑落,與此同時,季峰的拳頭朝他面龐襲來。
陳豫琛忘了要閃避,風聲嘯至,他的鼻樑一聲脆響,他卻毫無知覺。
胸腔像五味瓶爆破了似的,腥的苦的澀的混雜不清的味覺呼嘯着涌上喉嚨,陳豫琛踉蹌着,溫熱的液體從嘴角緩緩流出。
“下回別這麼大意以爲勝劵在握輕敵驕傲。”季峰冷哼一聲笑了,一面警惕地半蹲下去撿手機。
陳豫琛兩人空茫站着,沒有襲擊他。
季峰的笑容在看清手機上的來電信息後僵住,掃了陳豫琛一眼後他笑了,比方纔勝利了更燦爛的笑容。
“初一已經懷了我的孩子,你的陰謀不會得逞的,收手吧。”
陳豫琛想大聲嘲笑回去:“你胡說,初一懷的是我的孩子。”嘴脣哆嗦許久卻說不出話來。
那一夜……那一夜他怕兩人沒結婚初一就懷上孩子,臨界沸騰時他拔-出來射在外面的。
季峰拉開門,淡淡地對酒樓經理說:“物品毀壞的帳連餐費一起記到季氏頭上。”
拋下怔呆呆站着的陳豫琛,季峰大踏步下樓開車離開了望江酒樓。
季峰駛出一段距離後,將車靠到路側停了下來。
夜色裡川流不息的汽車點點車燈如湍急的河裡的螢火,熠熠閃耀明彩流溢,季峰無力地靠倒到座椅背上。
初一那麼潔身自愛的女孩,爲何會未婚懷上孩子,孩子的父親是誰?
初一忘了沈翰移情別戀了麼?
陳豫琛用季峰的手機發的信息進來時,宋初一在季家別墅一樓大廳和寧悅湊在一起研究服裝款式。
不想和季峰有更親近的接觸,宋初一毫不猶豫拒絕去赴約。
聽說他有沈翰的消息要告訴自己,宋初一認爲是有關沈翰已經結婚生子的消息,她不想再聽一次。
看到屏幕上簡單的“爲什麼”三個字時,宋初一心口又抽搐起來,疼痛氾濫時,噁心的感覺更強烈了,來不及回二樓自己房間的衛生間,她衝進一樓衛生間吐了起來。
吐了好半晌走出來時,宋初一虛弱得說不話,溼漉漉的眼睛也沒看到寧悅眼裡莫名的意味,朝寧悅打了個手勢後她艱難地上樓進房躺下了。
心情不好,腰腹的鈍墜加劇,宋初一難受得無法入睡。
要是沈翰在身邊就好了。
她體質特殊,愛熱怕冷,夏天還好,冬天親戚來報告那幾天極是不適,沈翰會在下課時間裡快速燒了熱水袋給她假裝暖手把熱水袋放肚腹邊讓身體血液暖熱流暢。
有男同學覺得丟了同胞臉面取笑他,他理直氣壯說:“男人不疼老婆算什麼男人?”
他說這話時,總會高高揚起頭,得意驕傲的神色,眼尾斜睨宋初一,帶着一種別緻的溫存。
輾轉反側一夜,天明起牀洗漱時,宋初一感覺下面又流了少許血水出來,忙墊上衛生棉。
宋初一剛洗漱完,敲門聲響起,季峰來了。
“初一,聽我媽說你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上醫院看醫生?”季峰溫聲說。
他在車裡怔坐了一晚,天亮了纔回來,問過寧悅後,覺得事情拿不準,看起來宋初一自己也不知曉,決定不問,先帶宋初一到醫院檢查一下。
季家有專門的家庭醫生,季峰不敢給自己家的醫生滲和進來。
他下意識地,怕宋初一是真的懷孕了,不想宋初一有孕的事給季家人知道。
宋初一難受得撐不住,道過謝同意了,不過沒讓季峰全程陪同,在季峰送她到醫院後就堅持要季峰先離開。
婦科門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醫生,漂亮時尚眉眼開朗,沒有半點尋常醫生的冷漠。
聽宋初一說了病情後女醫生皺起眉頭:“都出血七八天了怎麼纔來醫院?”
“我……”宋初一想解釋,給醫生打斷了,“你這可能先兆性流產,不注意胎兒就保不住了。”
“醫生,您說什麼?”宋初一被針紮了似顫了一下,臉色變得慘白。
醫生瞪宋初一:“這還用問?你自己也太不注意了,月事遲了半個多月,接着是少量出血,這明顯有異常,還拖了這麼久,呶,去驗孕,檢驗報告出來了拿過來給我看,確診了我再給你開藥。”
等化驗結果需要一個小時,宋初一癡呆呆坐到走廊的長椅上等待。
長椅一側坐着一對年輕的夫妻,兩人也是等驗孕結果的,妻子撫着肚子滿臉幸福地問丈夫。“咱們真的要做爸爸媽媽了嗎?”
“怎麼?你不相信我的能力?”男的戲虐地問,促狹的語氣。
“油腔滑調的。”女的嬌嗔薄怒啐了一口,罵完了,甜蜜地依到男人胸膛上。
如果沈翰在身邊,如果肚裡的孩子是沈翰的,自己也會像她一樣幸福。
肚子在這一刻更鈍墜了,胸口大石壓迫得喘不過氣來。宋初一按上肚子,手指甲像尖利鋒銳的刀戟狠狠扎進肚子。
不用等化驗結果,宋初一心中已經相信醫生的說話了。
怎麼會懷孕呢?她想起那個狂亂的她以爲是做夢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