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離開畫展直接回了酒店房間,開了房門進去聽到寂靜許多天的廚房有聲音時愣了一下。
“回來了。”陳豫琛扭頭看了她一下,神色平常,那一晚的失態像是從沒發生過,“去看會電視,晚飯很快就好了。”
他回過頭繼續忙碌,將三文魚薄薄地切片,用調料拌好,又拿起一個紅蘿蔔雕花做拼盤裝飾。
宋初一怔怔看着,陳豫琛跟沈翰肖似的背景修長挺拔,身材比例勻稱,側臉線條賞心悅目,漂亮的一雙手像做藝術品一樣把紅蘿蔔雕琢出一朵別緻的五瓣梅花,又用黃瓜雕了一隻翩翩起舞的綠色蝴蝶放在梅花旁邊。
雅緻和動感交織,光是看着就讓人心情愉悅。
他和沈翰不一樣,沈翰是溫柔中隱藏着霸道強勢,而他看着霸道悍然,卻於無聲處流淌着縷縷柔情。
他的女朋友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兩人感情很好吧?那一晚他爲什麼會失態呢?
宋初一甩了甩頭,將無關的猜測甩掉,跟陳豫琛說自己的打算。
“陳先生,我覺得男女合住不方便,請你諒解,我把裝修的費用還給你,你另外買房子,可以嗎?”
陳豫琛拿刀的手抖了一下,一滴鮮紅的血珠落到紅蘿蔔雕成的梅花芯裡。
“我很抱歉,那天晚上失態了,給你造成不愉快的心結。”他打開水龍頭,把手指伸過去沖水,嘩嘩的流水聲裡他的聲音有些含混,宋初一凝神靜氣才聽得清,“那房子咱們一起一磚一板買來裝修的,從粗糙的土坯房到地面平滑,到牆白窗明,我捨不得,你就允許我住一段時間吧,不用很長時間,就三個月,行嗎?”
宋初一想過他尖銳刻薄地斥自己過河拆橋,房子落到自己名下了就反悔,或是逼她立即還借款,所有種種,就是沒想過他會示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言而無信的是自己,他又作了讓步說出只住三個月的話,宋初一躊躇了片刻答應了。
“也好,不過只住三個月不能再要你掏裝修費用,我們算一下裝修花了多少錢,我現在沒錢,先算進欠款裡,我給你打個借條。”
“好。”陳豫琛答應得很快,電飯鍋恰在這時噠一下跳了,他伸手去拔插頭,一面說:“一面就可以吃飯了,把碗勺筷擺餐桌去。”
只需再捱三個月就有屬於自己的空間了,雖然又多背了裝修的債,宋初一還是很開心,她輕快地打開消毒櫃拿了餐具出去。
陳豫琛在宋初一走後默默地掐住手指上長長的刀口。
刀鋒很利,只是錯手一顫也劃得很深,皮肉外翻,鮮活流動的紅越來越多,大滴大滴滑落,在大理石臺面凝結出一朵鮮豔的花朵。
陳豫琛盯着那片豔紅,眼前漸漸模糊,掩映在歲月時光裡的遙遠記憶像放電影似在腦海裡浮現。
那是他們相戀後第二個寒假,他要回家過年,兩人牽着手在寒風裡走了大半夜,後來,他把她拉到牆根邊,就着夜的陰影,緊抓着她的手低聲問道:“今晚不回學校了,行嗎?”
她低垂了頭靜靜站着,在他呼吸幾乎停止時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那個寒冷刺骨的冬夜在記憶裡再美不過,那晚他高興得發狂,笨拙得像三歲孩童。
她柔順地任由他動作,眨動的眼睫纖巧輕軟,扇出迷人的芬芳。
她啊地一聲痛苦地喊叫時,窗外恰好不知誰點燃的煙花在空中爆炸,燦爛的光芒掠過,他看到瑰麗的豔紅,那樣的動人心魄。
那時他想,他一定一輩子對她好,決不辜負她。
這一次到b市去,在學院裡聽到的是一些他不願相信的話,他於是又託了偵探社調查。
本來應該等偵探社的調查結果出來纔回g市的,可是他牽掛着她,多等一天都覺得難熬。
三個月足夠了考慮清楚了,心死人倦離開她,或是拋下仇恨跟她坦承身份,從此再也不分離。
一個月零十天時,房子裝修完畢,陳豫琛找來了保潔將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一面開窗透氣,一面陪着宋初一開始置買傢俱。
裝修房子時兩人溝通得很好,基本上步調一致,在買傢俱上卻分岐很大。
爭執的起因很簡單,買裝修材料時陳豫琛全程掏錢,宋初一更多的是跟着長見識,買傢俱時已確定陳豫琛只住三個月,宋初一就不想花他的錢了,她的存款付了首付後所剩無幾,一切都要省着對付,按她自己的意思,牀看着結實堅固樣式閤眼就可以了,價格不要超過兩千元,牀墊買幾百元的就行了,陳豫琛堅決反對。
他看中了一款標價十萬塊的進口玉石水墊牀,據導購小姐介紹,這款牀能自動調節水溫,有養生保健的作用。
導購小姐說完,還衝宋初一擠了擠眼睛,小聲說:“這牀雖然貴,賣的可好了,很多沒錢的小夫妻也咬牙買,這個……那個時……可有情趣了。”
她誤會了,自己和陳豫琛不是小夫妻,沈翰結婚了,這種牀墊的情趣一輩子無緣享受了,宋初一搖頭不買。
“就買這一款。”陳豫琛卻很喜歡。
“我沒那麼多錢,也不打算買這麼貴的。”宋初一堅決不同意。
“我以前就幻想着和女朋友睡在這樣的牀上,你就當是替我們試驗,我送你。”陳豫琛視線一直沒離開那張牀,眼裡帶着若隱若露的情-色火焰。
這是擺闊氣顯財勢,還是在心裡怎麼着自己?宋初一如吞了蒼蠅一般滿心不舒服,冷冷說:“你找別的人幫你試驗去。”也不在這一家看其他牀了,直接擡腿走人。
“宋初一。”陳豫琛喊她,宋初一不理,腳步不停。
陳豫琛只得冷着臉跟上,後來一整天兩人就在那比拼誰臉色難看,什麼東西也沒買成。
出了傢俬城時兩人在停車場遇到羅雅麗。
怎麼那麼巧,宋初一懷疑羅雅麗跟蹤他們。
羅雅麗用不着跟蹤,呂頌是陳豫琛好友,陳豫琛每日行程呂頌很清楚,仔細地報備給她聽了。
“初一,陳豫琛,你們過來買什麼?”羅雅麗熱絡地打招呼。
“隨便瞅瞅。”宋初一強笑。
“我同學是這家商場的經理,買什麼和我說,我找他打折。”羅雅麗笑着說。
宋初一不想領她人情,正想搖頭,陳豫琛問道:“能打幾折?”
羅雅麗比出五根手摺。
“打完折只要五萬,就買那個牀可以嗎?”陳豫琛看向宋初一,話裡有隱忍的既似求懇又似強迫的意味。
“我說過不買了。”宋初一竭力忍住怒氣平靜地敘述。
“牀是睡覺的地方,一個人一輩子呆三分之一生命的地方,最重要的傢俱,哪能湊合?何況你身體也不好,弱的風一吹就要飛走了似的。”陳豫琛也在竭力按下怒火。
宋初一聽着他關切的言語覺得噁心,很噁心,他是自己什麼人?怎麼說着這樣的話,他把他女朋友置於何地?
“買東西急不得,慢慢來,今天晚了,回去想一想再決定。”羅雅麗挽起宋初一的手臂往停車場走,巧笑嫣然,那麼善解人意地將陳豫琛和宋初一之間的劍弩拔張化解。
“你們先回去,我約了季峰吃飯。”宋初一輕輕掙開羅雅麗的手。
她不想演戲,演戲也不是她擅長的。
“我買了很多菜和肉,一個人吃不完剩下的只能倒掉。”陳豫琛沉聲說。
“你買的是兩人的份吧?請羅小姐吃不是正好?”宋初一微笑着說,面前恰好過來一輛出租車,她揚起手招停,頭也不回上了出租車。
“你男朋友臉黑的像鍋底,和他嘔氣了?”出租車司機很健談。
“他不是我男朋友。”宋初一很鬱悶,不只一次給人誤會和陳豫琛的關係,讓她很不舒服。
出租車司機瞭解地笑了笑,小兩口嘔氣了不承認與男朋友的關係他見得多了。
宋初一瞥到他了然的笑容更煩。
她告訴自己,只是三個月時間,再忍三個月。
陳豫琛在宋初一彎腰坐進出租車時很想伸手把她拽下來。
他無法忍受她和季峰約會。
但他終究忍了下來,只是緊攥着拳頭沒有衝上前去。
“初一火氣有些大,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羅雅麗溫柔地笑着問。
陳豫琛不答,大踏步朝賓利雅緻走去,羅雅麗跟上前想坐進去,車子已轟一聲點火後起動開走了。
“真是不解風情,宋初一有什麼好?”羅雅麗尷尬地自我調侃,極快地摸了手機拔打呂頌的電話。“陳豫琛和宋初一不知因爲什麼事嘔氣,你幫我打探一下。”
“好。”呂頌在電話那頭爽快地應下,問陳豫琛的情況,聽說陳豫琛臉上寫滿不悅,對宋初一更不滿,罵道:“她真會裝模作樣,要是對豫琛沒意思,就不應該答應和豫琛同居,跟豫琛住在一起了又和季峰眉來眼去不清不楚算什麼。”
“可不是,你沒看到,陳豫琛氣得都要吐血了。”羅雅麗笑着挑拔,她不會說,看起來宋初一對季峰可沒有曖昧,也沒有勾着陳豫琛不放的意思。
呂頌掛了羅雅麗的電話隨即給陳豫琛打電話,約他出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