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本》這齣戲是取材自謝直金鑾殿上連開三炮的故事,自然有前因有後果,也有通濟渠小院門前的那一波混亂,最終高-潮於“謝三炮”一戰成名。
這個故事在魏家班的精心編排之下,情節跌宕起伏,曲折離奇,很是引人入勝。
再加上這本是洛陽城中近期最爲轟動的事件,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揭開了洛陽糧案的遮羞布。
消息靈通的可能還好點,多少能聽到一些風言風語。
而那些消息不靈通的,或者想打聽消息,都不知道上哪去打聽的,一個個急得抓耳撓腮。
誰不想知道知道“開元二十三年第一大案”是個什麼情況?
只不過他們沒有途徑而已。
現在《三上本》上演,他們可算是有了機會。
雖然都知道戲曲肯定跟真正的事實有所出入,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魏家班《謝公案》的本子,都是要經過謝三郎親自過目的。
這是啥?
這是當事人認可的“改編版本”!
即便藝術加工再浮誇,也多多少少能體現出一些事實吧?
能夠通過《三上本》來窺見個一鱗半爪的,這就足夠了。
所以說,魏家班每一次的新戲上演,尤其是《謝公案》的系列戲曲上演,都會引發足夠的轟動,除了魏家班如今名聲在外,還有衆人對謝三郎辦案獵奇的心理在做崇。
閒話不多說,《三上本》正式上演,曲折情節,引動着所有觀衆們的陣陣驚呼,一個個瞪大了雙眼,緊緊盯着臺上,生怕錯過了魏家班的唱唸做打,也怕錯過了謝三郎的舉措。
呃……也不對,不是所有觀衆都如此,至少就有一人心不在焉。
謝直!
這是自然了,親眼看着自己的經歷被改編成戲曲,這種感覺怪怪的。
戲臺之上縱然表現的再熱鬧,戲臺之下縱然驚呼聲再喧囂,有怎麼和當初親身經歷這一切的時候的緊張相比?
直白來說,就是疏離感很強,總是感覺戲臺上下沒有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但是這齣戲他還不能不看。
這是魏家班根據他的經歷改編出來的戲劇,雖然臺本都是他親自審定的,但是不親自看一遍,總是有點不放心,況且魏三就因爲等他,給魏家班、給儒家惹出來這麼多的麻煩事,他要是轉身就走,魏三等人雖然不敢說什麼,但是終究會寒了他的這一番心意,謝直雖然生性有點淡漠,但是這些人情世故還是看得明白的,在一直重用魏三的這個當口,犯不上如此對待他。
再者說,還有杜甫帶着裴杜氏和裴美娘呢,人家娘倆是杜甫費了好大勁才說服,答應從白馬寺進香回來看一看這出新戲的,謝直和杜甫的關係自然不用多說了,朋友之間很多虛禮可以不必在意,他真要是不想看,直接走了,杜甫也能夠理解。
不過,人家娘倆呢,不說裴杜氏是杜甫的二姑母,對他有活命之恩,只說這主客關係,人家來積潤驛,看得還是魏家班的新戲,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都是客人,結果你謝直這個當主人的,不陪着,自己跑了,就是因爲你不願意看,說得過去嗎?只要是說得過去,人家裴杜氏就得問杜甫一句了,你老說你和謝三郎交情莫逆,我看……也就那麼回事吧?這話,謝直衝着老杜的面子,也扛不住啊……
所以,即便謝直自己覺得很無聊,他也不得不坐在這裡。
“三郎,想什麼呢?”
就在謝直百無聊賴的時候,杜甫竟然湊了過來,嬉皮笑臉地問道:
“我一直想問問你,看着別人在臺上唱唸做打,演得還就是你自己的事兒,你自己看着不彆扭嗎?”
謝直現在看見他那張刀條子臉就來氣,要不是因爲你,我至於在這彆扭嗎?沒好氣地低聲說道:
“你以爲呢,能不彆扭嗎!?”
杜甫點點頭,轉眼看了看二姑母和表妹,見她們娘倆正看得津津有味,便再次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還以爲你不彆扭呢……
當初夜審楊七的時候,我幫忙當了一回判官,後來不是被魏家班搬上戲臺了嘛,好傢伙,後來我跟着表妹一起看了一回,當看到魏三徒弟在臺上表演我的時候,我差點尷尬死……
我這還好,就是一個配角,你呢,好傢伙,《謝公案》啊,一個系列的戲劇,只要是你破獲的案子,恨不得全給你改編了……
這要是我,還不得尷尬死?”
謝直聽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樣,千古詩聖怎麼着?照樣挺煩人!不管寫詩又臭又長,連聊天都快不會了吧?
人家老杜根本不理謝直的白眼,還問呢。
“說實話,我一直就想問問你,你到底是咋想的?怎麼就認可魏家班對你的案子的改編呢?”
面對這個問題,謝直還真有點無言以對。
他能咋說?
當初第一次同意魏三改編《夜審楊七》,主要就是爲了給老楊家添堵?
又或者穿越之前是聽着《包公案》的評書,看着《包公案》的京劇長大的,穿越大唐之後,時不時會想念一下“駙馬爺近前看端詳”?
再或者,想通過這種方式爲自己揚名,然後好把自己的名字送到達官貴人的耳朵裡,堅守“不行卷”的承諾,卻要達到“行卷”的效果?
這些因素,也不知道哪個是主要原因,也可能是共同作用的結果,反正當時魏三帶着魏家班幫忙夜審楊七之後,什麼酬勞都不要,跪在地上祈求謝直允許改編,他就稀裡糊塗地答應了。
再往後,尤其是魏三發動了一種江湖賣藝人士,爲他在河陰縣打聽了漕幫的種種消息之後……
謝直突然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來源!
隱秘,可靠,準確率高!
謝直從後世穿越而來,如何不知道“信息”兩個字的重要作用?甚至穿越之前,各種諜戰劇在銀幕上大行其道,他或多或少地都有所接觸……
所以,謝直準備好了經費,準備通過魏家班把這幫江湖人都養了起來。
雖然他知道,建立如同後世諜戰劇中那種特務機關,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多了這麼一羣人幫着他收集各種市面上的消息也是好的。
具體的操作,不用他費心思,不過相當甩手的掌櫃的,起碼也得培養出來一個像樣的管事的。
謝直的選擇,就是魏三,這就是一再同意魏三改編戲曲的原因,也是他對魏三相對寬容的原因,起碼相對這些,魏三能夠帶給他更多的“信息”。
一來二去的,事情就發展到這種程度了……
可是,這些話,謝直又怎麼能跟杜甫交代?
他和老杜的關係不錯是真的,但是僅僅是私人的朋友關係而已,這麼隱秘的事情,怎麼可能坦言相告?不是他不信任杜甫,而是隱秘之事,越少之人知道就是越好。
就在謝直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旁邊的裴美娘卻突然說話了。
“這就什麼可問的?”
裴美娘大眼睛一瞟,然後甩給謝直一個大白眼珠子。
“我看啊,大名鼎鼎的謝三郎,也就是一個譁衆取寵、沽名釣譽之輩!
讓一幫江湖人大肆吹捧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杜甫一聽,嘿嘿一笑,樂得看着謝三郎在自家表妹面前吃癟。
倒是裴杜氏說話了。
“怎麼說話呢!?
快給你謝三哥道歉!
魏家班排演《謝公案》,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要不是看了這出新戲,我都不知道在通濟渠還有這麼一出……”
裴美娘可不怕她娘,知道她娘說落她這一句,不過是出於“禮貌”而已,根本不是因爲自己說的內容,而是提醒他注意說話的方式,聽了之後,直接一撇嘴。
“通濟渠到底發生了什麼,誰知道!?
就看戲嗎?
那魏三剛纔也說了,他就是謝三哥手下的人,他編演的戲劇,敢說謝三哥半句壞話嗎?
兩把長弓就能壓制住通濟渠幾百青壯?我不信!”
裴杜氏聽了,氣得輕輕派了裴美娘一把,瞪了他一眼,隨即轉頭對謝直一笑,滿含歉意。
謝直也是無語了,敢情這娘倆聽戲的過程中,竟然一直豎着耳朵聽着他和杜甫的說話呢。
雖然經過裴美娘這麼一打岔,杜甫問他的那個話題,很自然地錯過去了,但是被人當面指責“譁衆取寵、沽名釣譽”,終歸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謝直嘿嘿一笑,也不願意多說:
“是非曲直早有公論,兩把長弓能不能壓制住通濟渠青壯,我是不知道,但是從我親身經歷來說,自從我到了通濟渠之後,只有漕幫幾個冥頑不靈之輩還在掙扎,別的人都老實的很……”
裴美娘又是一撇嘴。
謝直這話可就硬氣了,兩把長弓壓制不了通濟渠鬧事的青壯,我出面,幾百人不敢吱聲!與其說長弓的作用,不如說是我謝三郎的威勢!
這話,人家裴美娘真是不信,剛想說什麼,沒想到裴杜氏又是拍了她一把,一聲低語,“聽戲”,硬生生地把她想說的話給憋回去了。
不過呢,人家小姑娘也沒放過謝三郎,又是一個大白眼珠免費贈送。
杜甫在旁邊看得嘿嘿直樂,就是不說話。
謝直也拿他們沒轍,只得恨恨地瞪了杜甫一眼,也不說話了。
臺上表演,恰好演完了通濟渠,到了《三上本》的“戲核”,也就是這齣戲的“高-潮”,謝三郎金殿上本的橋段。
第一本,告內侍!
第二本,楊玄璬!
第三本,司農寺!
三本連上,天子秉公而斷。
杜甫又賤不漏搜地把刀條子臉伸過來了,不過這回不是衝着謝直,而是衝着表妹裴美娘。
“美娘,怎麼樣?這回是真的了吧?
你說通濟渠發生的事情真假難辨……
行,咱不多說。
但是金鑾殿上發生的事情可是有跡可循,別的不說,三郎金鑾殿上連上的三本,可都是流傳出來了,那都是朝廷明發的……
你想想,那些明發的文字,跟着齣戲劇裡面說的,可有出入?”
謝直聞言,也把目光,投向了裴美娘。
該怎麼說就得怎麼說,關於金鑾殿上發生的事情,在編演戲劇的時候,肯定也得有藝術加工,只不過這一次的藝術加工,主要集中在天子李老三的反應上,關於謝直這部分內容,除了調整了一下語言,別的地方還真沒啥變動。
謝直心裡有底啊,他倒是要看看杜甫這個表妹怎麼說?看看他還是不是“譁衆取寵、沽名釣譽之輩”。
結果,人家裴美娘也有點沒詞了,總不能瞪着眼睛說瞎話吧,人家正主就在旁邊聽着呢……
不過人家小姑娘也有辦法化解這份尷尬,具體方式嘛,還真是人家這種年輕美貌的小女孩能用……
撒嬌!
“表哥,你就不是個好人!
你就知道欺負我!
以前有我娘幫着我,你欺負不了,現在還把自己的朋友拉過來欺負人!
哼!”
說着,大白眼珠子送給千古詩聖,一拉裴杜氏的衣袖,晃盪,使勁晃盪。
“娘,你看大表哥,他欺負人!”
裴美娘見狀,一臉無奈,“好好好,你別晃盪了,我說他……”
小姑娘可算是逮着理了,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娘,您說他!您還得告訴大表哥,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得賠禮!”
杜甫一聽就笑了,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待遇”。
“好好好,我賠禮,我賠禮還不行嗎?”
“光拿嘴賠禮啊?好話纔多少錢一斤?不行!”
“行!用東西賠禮!”
杜甫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還衝着謝直眨了眨眼睛。
謝直一看,頓時滿臉黑線,這老杜,真不厚道!
那娘倆一看,嚯,這是早有準備啊。
裴杜氏也樂了,知道這是杜甫早就給自家閨女準備好了禮物,正不知道如何才能送到她的手上,這才用了這樣的一個“小招數”。
裴美娘也是個聰明姑娘,又怎麼不明白杜甫的意思,另外她還往深處想了一層,能讓大表哥如此費勁才送出來的禮物,想必不凡,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
想到這裡,不由得瞪大了那雙漂亮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看着。
杜甫見狀,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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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了手中的錦盒……
裴美娘看清楚錦盒之中的物件,頓時一聲驚呼,滿是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