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一道黑影兒比小猴子還快,在他剛剛拍倒劉管事的時候,就騎到了他的身上!
誰?
蔣常!
別看這小宦官沒什麼存在感,說來說去就是小猴子身在宮城之中的一個玩伴,卻還是個講義氣的人!
只見他騎在劉管事身上之後,順手抄起落在地上的金條子,當板磚用,上來就是是第一下,直接拍飛了劉管事手中的匕首,第二下就照臉上招呼,一下、兩下、三下……連着下傢伙,真是往死裡打!一邊打,一邊還破口大罵:
“我讓你老小子不幹人事兒!
害死了張公公不說,你還想害小猴子!?
小猴子命好,配上謝御史了,逃了一條性命,你他麼還敢從洛陽追打長安城來害人!?
你害小猴子還不夠,今天還想還謝御史?!
我他麼今天打死你個王八蛋!看你還怎麼害人!?”
“啪!”
“啪!”
“啪!”
沒完沒了的拍呀!
這金條子,半斤多沉,拿在手裡還好拿,可比板磚好用多了!
劉管事驟然遇襲之下,根本來不及反應,臉上就被拍了不計其數的金條子,打到最後,整個人聲息全無!
眼看着人就要被打死了,蔣常還不依不饒的呢,一個勁兒地拍,一個勁兒的罵。
小猴子見狀,踏實了。
他只看見蔣常把劉管事壓在身下,這個劉管事一點反抗能力沒有,就被拍了個迷迷糊糊的。眼看着根本起不來了,手腳都抽抽了,小猴子就知道蔣常現在肯定沒問題了。
他心神大定之後,也沒往上衝,繼續在地上找最後那一根金條子,準備抄起來給謝直幫忙。
就在他左右踅摸,好不容易找到了最後一根的時候,擡眼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只見蔣長還坐在劉管事的身上,不依不饒的拍着……
但是。
他的背後,卻站定了一道身形!
劉二掌櫃!
劉二掌櫃面沉似水,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多了一把匕首!
站在小蔣常的身後,突然抱起一把薅住蔣常的頭髮,手中匕首從左向右狠狠一滑……
噗!
鮮血迸濺。
一匕首下去,小蔣常的脖子就給割開了一半,鮮血如噴泉一樣噴涌而出。撒了劉管事一頭一身!
小蔣常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人背後偷襲他,一雙眼睛之中滿是不可置信,眼神隨即生命的光彩慢慢淡去。
最後一眼,小蔣常看向了小猴子侯勝,彷彿在說:“救我!”
但,終究還是無奈……
哐當!
手中的金條子,無力的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蔣常!”
小猴子大聲悲呼,撕心裂肺!
劉二掌櫃擡眼看了看他,眼神中,沉寂,毫無波動。
一鬆手,把蔣長的屍體推倒在地,邁步跨過劉管事……
站到了謝直的身後!
他這是要與偷襲謝直的胡人一起,前後夾攻謝直!
就在他剛剛要有所動作的時候,耳邊突然一陣惡風。
偏頭。
讓過以後,這才發現是小猴子。
原來,小猴子在悲慼之中,不管不顧地甩出了最後一塊金條子。
可惜,劉二掌櫃早有準備之下,最後一根金條子,落空了。
劉二掌櫃冷冷的看了小猴子一眼,見他手無中再無寸鐵,也就不再關注這個小宦官,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謝直身上,微微躬身,手中提起匕首,隨時準備看準機會暴起一擊。
機會來了!
對面胡人一招勢大力沉的力劈華山。
謝直保持着與他纏鬥的姿態,不願與他硬拼,跨步擰身,讓過長刀……他卻沒有注意,正是這一次的躲避,將自己的後背,全都讓給了劉二掌櫃!
劉二掌櫃雙眼中精光一閃,二話不說,揉身而進,手中匕首,化作一道匹練,直指謝三郎的後心!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匕首堪堪停在謝直的後心處,連衣服都沒有捅破!
謝直也聽到了身後的惡風不善,藉着再次躲避胡人攻擊的機會,回頭一看,不由得萬分慶幸!
原來,劉二掌櫃已然衝到了謝直身後三尺遠的地方,卻再也衝不動了!
因爲……他的後腿被人死死抱住!
小猴子!
他一見蔣常命喪當場,不由得牙呲欲裂,等到看劉二掌櫃像推一個破布口袋一樣把蔣常的屍體推到,隨後有走向了謝直,小猴子早就出離憤怒了,也不知道從哪裡來了勇氣,想都沒想,直接就衝了上去!
好巧不好!
正當劉二掌櫃要偷襲謝直的時候,小猴子已然衝到了他的身邊,一把抱住劉二掌櫃的大腿,張開大嘴,狠狠一咬!
“嗷嗚!”
劉二掌櫃疼得都沒人聲了!
也正是因爲這個,劉二掌櫃偷襲謝直,纔沒有成功。
劉二掌櫃也急眼了!
他們爲謝三郎設下的這個陷阱,早就經過精心的策劃,按照他們的想法,絕對能夠保證萬無一失,誰能想到,竟然壞事就壞在小猴子的身上。
一來,因爲他和劉管事之間的恩怨,讓整個事情夾雜不清,根本沒有按照預想的方式去進行。
二來,兩名胡人暴起發難,又是被小猴子一眼看到,直接出言示警謝直。
三來,就是這回了,多好的機會啊,只要他能夠偷襲成功,即便過程極其混亂,最後的結果也算是達到了,然後……又是小猴子,上來抱大腿,讓劉二掌櫃功虧一簣!
這他麼多恨人!?
大腿處傳來的一陣陣疼痛,衝擊得劉二掌櫃頓時有點上頭,你個小畜生,還不鬆口!?手起刀落,就要一刀子捅了小猴子!
小猴子那股機靈勁兒又上來了!
其實,他張嘴咬住了劉二掌櫃大腿的時候,腦海之中的理智就已經佔據了上風,給蔣常報仇肯定要報的,但是不見得非得親手,不是,親口弄死劉二掌櫃的……就算他想親口弄死他……說實話,也不成啊,沒看見人家皮糙肉厚的,咬着都硌牙……
尤其小猴子一見劉二掌櫃擡起了手中的匕首,頓時一激靈,鬆口,翻滾,跑!
劉二掌櫃真讓小猴子給氣壞了,咬我一口就想跑!?
不過他好歹還知道自己是幹什麼來的,即便怒紅攻心也沒忘了刺殺謝直。
擡眼一看,人家謝直也不傻,即便還需要和胡人纏鬥,卻也刻意地遠離了劉二掌櫃,而且特別注意自己的位置,堅決不把後背再甩給劉二掌櫃了。
劉二掌櫃一見刺殺謝直現在沒有機會了,再看小猴子,都他麼快跑沒影了,不由得暗自一咬牙,也罷,先殺了這個搗亂的貨,再來夾擊謝三郎。
一念至此,劉二掌櫃一瘸一點地開始追逐小猴子,小猴子哪能讓他追到,上躥下跳的,一路有驚無險……
就這樣,劉家商行之中,卻出現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謝三郎手上功夫差點,與胡人纏鬥,等待救援。
牛佐天生巨力,卻被另外一名胡人纏住,不讓他救援。
劉二掌櫃被小猴子咬了一口,腿腳不便,卻追蹤在身形靈活的小猴子後面,咬牙切齒卻如何也追趕不上。
至於馮公公等出宮宦官,和劉家商行普通的夥計,一個個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惹惱了這幾位爺,招惹來什麼無妄之災。
事情就是這麼無奈,明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局,竟然被攪和得亂七八糟的,就眼前的這個情形,要是沒有什麼外力介入,還真說不好最後的結果如何。
也許,還真有可能讓劉二掌櫃他們,把這場刺殺局做成了!
可惜,他們終究沒有這個機會了!
“彭!”
大門洞開!
劉氏商行的大門洞開,十餘名金吾衛蜂擁而來!
“蹲下!”
“住手!”
“否則格殺勿論!”
金吾衛,終於突破了劉氏商行門外的封鎖,衝進了商行之中!
片刻喧鬧之後,突襲謝直、牛佐的兩名胡人束手就擒。
劉家商行的一種夥計,更是早早地抱頭蹲下!
劉二掌櫃還想反抗,卻也沒有抗住金吾衛隊正的狠狠一刀!
金吾衛的隊正真急眼了,他奉命全程保護汜水謝三郎的安全,結果在長安東市竟然遭遇了刺殺,一旦謝直身亡,他都不敢想想自己的下場!在劉氏商行門外如何突破封鎖暫且不說,進了商行大門之後,看到參與刺殺謝三郎的這幾個,他恨不得一刀一個全剁碎了!也就是考慮到謝三郎還要求留活口,這才衝着劉二掌櫃的胳膊去的!
即便是這樣,也是含恨出手,一刀,正中劉二掌櫃持匕的右臂,差點把整條胳膊給砍下去!
隨後金吾衛一擁而上,把他牢牢摁在身下!
至此,劉家商行之內,兩名偷襲謝直的胡人、劉二掌櫃,劉管事四人,紛紛束手就擒!
謝直經過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場刺殺之後,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心中也是一陣接一陣的後怕。
不過,即便這樣,他在稍稍穩定之後,立刻給金吾衛隊正下令。
“通報金吾衛張中郎將,說謝某遭遇刺殺,請他帶隊過來護衛!”
“封鎖劉氏商行,許進不許出!拿花名冊點人,看看誰不在!”
“控制洛陽劉氏商隊,所有人員,一個也不許放跑!”
“通知長安東市市令,令他在金吾衛沒有趕到之前,發動一切力量,封鎖劉氏商行,有敢探頭縮腦、形跡可疑者,直接拿獲,膽敢反抗,就地格殺勿論!”
金吾衛的隊正,領命而去,不多時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
更有人飛奔想長安宮城通知洛陽來的張中郎將,告訴他謝御史遇刺,請他率領金吾衛前來。
東市市令也得到了消息。
聽過之後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謝直乃侍奉了皇命,前來長安給天子返京做準備工作,手中持有天子旨意,這就是傳說中的欽差大人,其身份,按民間說法叫“見官大三級”!
說的誇張一點,人家謝直現在是整個長安城官職最高的人。
如果這樣的監察御史謝三郎,在他執掌的東市遇刺身亡的話,甭說別的,他這個東市市令肯定逃不過項上一刀!
即便現在知道了謝三郎性命無礙、身上無傷,那也掩蓋不了“謝欽差”在東市被刺的事實!
這是足以動盪長安政局的嚴重事件!
他這個東市市令,身爲地主,更是責無旁貸。
所以,在第一時間,就安排了東市的武侯、不良人等人,帶齊了武器將劉家商行牢牢包圍,但凡有人敢探頭探腦的,二話不說直接拿下!
這一切,劉家商行裡的謝直,卻不知道,他現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誰要殺他?
現在也能看出來了,動手的一共四個人。
東市劉家商行,劉二掌櫃。
洛陽劉氏商隊,劉管事。
兩名,胡人。
在這四個人裡面,劉二掌櫃雖然是造成了謝直一方唯一死傷(蔣常)的人,但是他身爲東市劉家商行的掌櫃,一看就是個東道主,這樣的人物,一般情況下,都是配合行事,只不過在主謀失手的時候,纔會作爲預備隊出現。
事實上,劉二掌櫃今天的表現,卻確實印證了這一點——他直到最後纔出手!
而其他三人則不然。
兩名胡人率先發難,自然不必多說,就是他們偷襲不成、改爲強攻之後,洛陽劉氏商隊的劉管事,機會在第一時間就抄刀子上了,雖然結果算不得好,但是他這種義無反顧的態勢,很是能說明問題。
想到這裡,謝直心中依然有了大概的猜測,洛陽來人是主謀,長安之人乃是配合!
現在如果想弄明白到底是誰要殺他,很顯然,問題就簡單了。
“把那名胡人帶過來!”
謝直高坐在劉家商行的主位之上,牛佐侍立一片,七八名金吾衛分列兩廂,雖然不是正經的公堂,卻也瀰漫出一種正經公堂纔有的威嚴。
謝直雙眼微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胡人,一言不發。
這名胡人乃是偷襲他的那一位,也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了,還是他真的看淡了生死,反正表現得特別強硬,即便被兩名金吾衛死死的按住,竟然拼盡全力的揚起頭顱,一雙眼睛就盯着謝直,與他陰冷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也絲毫不懼!就這麼直愣愣的與謝值對視!
謝直看着他,他看着謝直,兩兩無言。
旁觀衆人只覺得空氣之中的緊張氣氛越來越濃郁,彷彿有一口一座大山,壓在自己的心頭,壓得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就在整個劉家商行壓抑得快爆炸了的時候,謝直突然開口,三個字。
“曳落河?”
胡人聞言,頓時大驚失措。
謝直見狀,忍不住冷冷一笑。
“原來是安祿山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