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滇王

給白象王后治病,是我從醫生涯裡最不愉快的經歷。

即使是在漢庭,即使是在天家,我也從齊略在對皇天后土的乞求中見證了天家的骨肉之親,確定帝王亦有情深至孝者。

然而我在白象王后的治療過程中,卻沒有體會到絲毫溫暖的情緒:滇王面對母親時一慣的木然和呆怔;滇王后面對婆婆卻是猜忌與仇恨;王太子在祖母面前是不知所指;刀那明在白象王后面前更多的是對政局的擔憂和焦急;翡顏偶爾一次碰到白象王后在我這裡治療,可她自小就在宮外養,對祖母是全然的陌生。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致使我在這以爲應該單純而溫暖的環境裡,竟接觸到如此令人心寒的權爭?

我以爲天下最複雜的宮廷應該是在漢朝,卻不想回想起來,那裡竟顯然如此“純稚”。

齊略以天子之尊,堂堂之道治國,嚴謹之道治家,挾勢而無爲,乃是“陽謀”。而這裡,無論是治國還是治家,都只見“陰謀”。

大小之辯,竟是如此分明。

我搖頭,撫着傷口已經差不多痊癒的大象的額頭,嘆氣:“人……不如你。”

大象自然不會說話,它正跪在地上,鼻子卷着一片芭蕉葉,給它昏睡不醒的主人扇風趕蚊蠅。

它的主人時生自從傷勢稍好以後,我已經用經巫術技法改良過的催眠法治療過二十幾次,神蛇咒雖然沒有發作,但那麼重的心理暗示,沒有兩三個月時間想要根除根本沒可能。

使隊裡這麼長時間養個非我同族的滇人,出於機密和感情兩個因素,平日裡少不得有些怨言,我聽在耳裡,頗有些爲難,這天翡顏來玩,我就想請她把人帶出去好生庇佑。

“你把他收了做奴隸吧!”翡顏搖頭道:“幸虧他躲在驛館裡沒出去,否則他連象都已被巫教捉去活祭妖蛇了。雲姐姐,別說我只是有名無實的小小王女,就算四哥也護不了時生。”

我悚然而驚,翡顏從象嘴下搶出一枚山梨,啃了一口:“巫教根本不怕王庭,只有你們他們才怕。雲姐姐,你要救人就要救到底,就算時生不值得救,這頭象也值得你救吧?”

兩人閒話之中,院外門外響動,我起身開門一看,卻見周平領着個斗笠壓得極低,看不清面目的人在外面,我奇道:“周老,你找我有事?”

周平二話不說,先領着那人進了院子,這纔開口:“雲郎中,這位病人……”

他嘴裡說話,那人已經摘下了斗笠,對我行了個南滇的躬身禮,用極不流暢的漢語說:“請您替我治病,我會重重答謝的。”

那人身材瘦小,面容枯黃,嘴脣紫黑,看上去有些面善,我腦中念頭一轉,認出這個是誰來,驚怔無比,失聲道:“滇王殿下?”

那喬裝打扮,跟在周平身後的人,赫然是在我眼裡沒有多少存在感的滇王!

周平衝我一使眼色,領着滇王直入我的藥房,囑咐道:“雲郎中,有人要暗害滇王殿下,所以他來這裡治病的消息,你要保守秘密。”

“雲遲明白。”我猜想周平突然把滇王帶來,是唯恐白象王后影響力太大,致使王庭的奪權過程太順利,所以才親自設法將滇王引來,以圖將他治好,讓王庭的內鬥延長持久,越亂越好。

滇傳說重病纏身,經常神智不清,是有名的昏王。可他此時除下斗笠,在我面前一坐,氣度儼然。雖有病弱瘦小,形容枯槁之相,但眼裡清明,卻哪是傳言中不堪爲王的昏庸瘋子?

“事關機密,殿下請在此稍候,容我去辭客閉戶。”我一句話說完,突然想起翡顏乃是滇王的女兒,便問道:“我院中的客人乃是殿下十四女,殿下是讓我把她勸走,還是見她?”

滇王微微一怔,擺手道:“不見。”

略一停頓,他又說:“我來這裡治病,你別讓她知道了。”

說這句話裡,他眼裡痛苦無奈慈愛之色一閃而過,我心一動:翡顏因爲自小就被送到王宮外去,由充任白象侍者的奶孃養大,外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王女無寵。然而,正因爲她生長在宮外,所以她比她任何兄弟姐妹都安全,也都快樂,這何嘗不是滇王在無能的時候保護心愛的女兒的一個辦法?

難道滇王把她放在宮外養,是爲了保護她?

我把翡顏送走,再回去給滇王望聞問切,得出的結果卻讓我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周平見我面色有異,忙問道:“雲郎中,滇王殿下貴體如何?”

我壓下震驚,用滇語問道:“殿下每天是不是需要定時服食一些藥物,否則就會全身無力,筋骨酥麻,幾欲發狂?”

滇王點頭,我又問:“殿下,您服食的藥物身上還帶着有嗎?”

滇王取出的藥物棕黑色,芳香撲鼻,燻人欲醉,我用銀刀挑出一小片,放進嘴裡嚐了嚐味道,忍不住搖頭:“鴉片……是摻了鴉片能讓人上癮的蜜丸。”

原來滇王受制於滇王后的原因,竟是毒癮,虧巫教想得出這樣的損招。羌良人也是懂得用鴉片的,她在漢庭的時候,有沒有用這辦法控制先帝?

一念至此,我突然想到了齊略——羌良人那麼喜愛他,難道沒有想過用毒癮來控制他?又或者,正因爲她是真心喜愛他的,所以她纔想得到他的真心,不屑於採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這念頭最後化成了我心底的一聲嘆息:齊略,你能得她如此真摯的愛情,何其幸運?

“神醫,你能治我的病嗎?”

滇王見我面色有異,急切的詢問,竟以王者之尊,呼我爲神醫。我點頭,覺得眼前這乾枯瘦弱的王者,實在值得憐憫。

“殿下,我有戒除毒癮的手段,可惜殿下沒有治毒癮的環境。”

戒除毒癮需要誘惑力減到最低的外在環境,需要堅定不移的意志。可滇王后怎能容許他戒除毒癮,脫離自己的掌控?他自己在滇王后的控制下苟活了十幾年,只怕本身的意志也忍受不了毒癮發作帶來的痛苦。

我現在才知道王太子天生殘廢,智力不高的原因:毒癮者生出來的孩子,先天殘障畸形的可能性極高。滇王一生都毀在鴉片上了,但他到現在還僥倖不死,卻又是多虧鴉片使滇王后的親生王太子變成了廢材,無法接繼王位,否則他只怕早已沒命了。

滇王顯然很明白我話裡的意思,沉思了一會兒,問道:“神醫,假如我的病沒法根治,你有沒有辦法讓我的病症減輕一些?”

“當然可以。”

滇王每天來找我治病,都是錯開了白象王后治病的時間,化裝而來,也從不去看翡顏一眼。然而我卻感覺到,在這滇國的王族裡,恐怕也只有翡顏這表面上最不受寵的王女,纔是真正活得輕鬆,被人真切的關愛着的。

第三十九章年關

轉眼到了十一月,漢庭那與神廟、王宮鼎足而立的軍事要塞式的使領館終於峻工。寄居驛館四個多月的使隊全員搬進了新居里,但卻沒多少喜意,連高蔓也有些意興闌珊。

原來歲末將至,使隊上下,幾乎都收到催子弟回家過年的家書。我雖知老師於世事上不大通曉,忘了給我寫信是件十分正常的事,但別人都有家書,自己卻沒有,心裡總不免有些難過。

我這邊心情鬱郁,卻見高蔓黑着張臉進來找我。他自來了南滇,常被熱情直爽的南滇姑娘們圍繞,收到的花啊、腰帶啊、頭巾等等累起來都夠裝兩三箱的,樂得他幾乎每天都在過神仙日子,極少有這愁眉苦臉之相。我一見他那神色,頓感奇怪:“怎麼了?難道你也收到催回的家書,捨不得南滇那些美好的姑娘們麼?”

“纔不是催回家書!”

“那是什麼?”

“我爹居然寫信叫我趁虎賁衛年節換防回都時主理使領館要務,累些功勳,日後好往仕途上走!”

高蔓氣得一拍桌子,怒道:“我爹壓根就沒想過要我回家過年!”

我頓時啞然,宗法制下祭祖過年是家族中承認族中弟子身份地位的盛典,非有大事,不得缺席。高蔓跑來南滇是貪玩,當父親的本該在過年的時候將他召回去。

“費城侯是算準了你逆反,寫信激你的吧?”

“不是,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讓我留在南滇博取功勳的。”高蔓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的垮下來,不同於那種偶遇事變的垮臉,他眼裡的掙扎分明就是人生理念受到衝擊時的痛苦:“我不明白,功勳、仕途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高蔓屬於那種身在塵俗,喜愛一切世間美好之物,但卻真的心淨無垢,乾乾淨淨的一個人。當他的出身註定他日後可以、也最好成爲一個富貴閒人的時候,他就順勢而爲,去做那樣的閒人,並且從不想參與到政治鬥爭中去。

雖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但我真的不認爲讓高蔓這麼個純淨人兒,在完全不必要的情況下爲了功勳仕途,也踩進權勢的漩渦裡來。然而疏不間親,做人沒有主動教唆兒子忤逆老子的道理,我只能不說話。

“雲姑,我爹拿我來跟你比。他說你來南滇,也是爲了博取功勳,你以女兒之身,尚有這樣的勇氣和智慧,身在南疆而名傳於朝,我堂堂七尺男兒卻……”

費城侯這老狐狸,竟拿我來刺激高蔓!

我鬱悶得差點當面罵出聲來,僵着臉道:“延惠,侯爺這是在激你,我身爲女子,博那功勳做甚,難道女子也能萬里覓封侯的事故會出現在我朝麼?”

高蔓嘴脣蠕動,好一會兒,才望着我問道:“雲姑,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何要來南滇,你是女子,明明可以推掉這份差使的。爲什麼你一定要來?”

爲什麼要來南滇?爲了當時與刀那明的約定?爲了轉移心中的鬱痛?還是爲了報復有人以我爲刃,去傷我心上的那個人?

來南滇的決定,我是一瞬間下的,此後愈來愈堅定,即使老師力阻也沒有絲毫動搖。這究根問底的原因,我未必沒有答案,只是那個答案,我絕不會承認而已。

霞光明豔得讓人想一把抓住,我伸出手去,迎着霞光,輕輕一握,但卻什麼也握不到。縮回拳來,除了光潔的指甲微能映光以外,指間什麼也沒有。

我吁了口氣,低低一笑,大聲說:“我來南滇,是因爲我想讓人知道,我,雲遲,有足夠的心志,足夠的力量,爲自己經營人生!取得任何想要的東西,都不是靠了別人的垂憐,而是靠自己的雙手努力!”

算報復也好,算證明也好,我這裡做任何事,縱使借了別人的勢,那也是因我自身有能力可與之平等對話而行。

高蔓不明所以,詫道:“什麼?”

我微微一笑,柔聲道:“延惠,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生命負責,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我選擇的路途,不爲功勳,不爲利祿,只是我心中那一口不肯輸的氣。你跟我不同,所以你完全可以選擇跟我不同的道路,根本沒有必要被侯爺的比較激怒。”

在高蔓躊躇不已的鬱悶中,使領館換防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最後一隊輪換還都的使領館人員隊伍準備出發時,高蔓頂着烏黑老大的兩隻黑眼圈來向我告別。

我知他必是選擇了回家過年,但見他那副魂不守舍,去留兩難的樣子,便開口取笑:“怎麼這副樣子?捨不得在南滇交往的那些姑娘們啊?”

高蔓愕然,又氣又急,嚷道:“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看他是眉目間怒氣衝衝,卻是真的惱了我,不禁錯愕:“我怎樣了?”

高蔓氣結,叫道:“你明知我……你……”

我心中一凜,打斷他的話,笑道:“我可不知什麼你你我我的,人家都要開撥了,你還不趕上去?”

高蔓一張臉漲得通紅,眼裡怒火騰騰,嘴脣顫抖,好一會兒突然咬牙狠狠的說:“雲遲,我算認清你了!”

我心中微微刺痛,面上卻神色不動,轉開目光,笑了笑不再說話。高蔓氣怒之下,一腳將廊下設的木墩踹翻,狂奔而去。

黃精和白芍兩人奉我之令北上陪老師過年,收拾了東西來向我辭行,見到高蔓狂奔而出,都有不忍之色。

“姑姑……”

我見他們俯身拜別,便揮手讓他們起身:“回到家裡,好好孝敬先生。南滇的氣候你們並不完全適應,明年就不必勉強自己來了。”

“姑姑在這裡,這裡又好生財,明年我還是會來的。”黃精回答時嘻皮笑臉,略帶得意的拍拍腰間鼓鼓的錢囊,大有生意人逐利而行的氣概。

白芍卻一本正經:“姑姑辦的製藥廠還不穩妥,還要自家人幫手教導才行。”

我再囑咐兩句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將他們送到門口,見他們上了馬,這才退開。

“姑姑!”黃精突然叫了我一聲,一臉遲疑,我看他的臉色好像還有要事,便湊了過去,問道:“什麼事?”

“姑姑,我覺得高家那位雖然不成材了些,但……”

我心緒大亂,怒喝一聲:“精精兒,你要敢在老師面前沒事找事,我饒不了你!”

黃精性子憊懶,卻不怕我罵,一揚脖子,應聲哼道:“姑姑,你沒良心!”

我無比錯愕。

我對高蔓如此,是沒良心嗎?

轉眼冬至將近,周平請我過去商議年節的祭祀。駐滇使領館換防之後,有衛士、文吏、曹客、匠工等上上下下近六百口人。衆人異地他鄉過年,別的也還罷了,這祭祀卻不能少。周平爲了讓使領館上下齊心,決定將衆人集在一處不分宗不分姓的祭祀,右案祭天地,左案祭祖宗。但天地祖宗都採用抽象概念,不注姓氏。

可六百人一起祭祀的地方,一時卻不好找。

“王城中心有塊滇民節慶宴舞的廣場,借用那個就可以了。”

周平搖頭:“那塊地我也想過了,但滇民也常用它來祭祀。我們的天地祖宗,怎能跟這蠻荒邊民的祖宗在同一個地方受饗?”

我哭笑不得:“周老,這地方遲早都是我朝直轄地,這裡的子民,也必會成爲我朝子民。我們的天地祖宗,也將要成爲他們的天地祖宗,在這塊土地上受饗,共用一地有何不妥?”

想要佔領一塊土地,只需刀夠利就可以;但想佔領一個國家,卻需要文化的融合。如果漢禮祭祀與巫教祭祀差異能被滇民接受,那麼巫教目前已經不穩的基礎將受到更嚴重的打擊。

我想了想,心中一動,脫口道:“而且我們在王城中心舉行祭祀,不僅要使領館的人蔘與祭祀,還要讓這半年來駐南滇經商的商人、遊歷的學子、行腳的伎客甚至到過關中,熟悉漢禮,願意湊熱鬧跟着來祭祀的滇人都參與進來!我們要辦一個盛大而完整的祭祀典禮,讓滇國的人民接觸到與巫教文化不同的另一種文化的核心,讓他們在好奇我們禮儀的規範與仁慈,喜愛我們祭器禮服的華美與矜嚴之餘,對我朝的文化認同,並且嚮往。”

周平習慣性的捋捋鬍鬚,想了想,嘆道:“到底是年輕人腦子靈活,胸懷廣得很,志氣也高,這份將滇民視爲我朝之民的眼界,卻比我強。你說得不錯,禮樂本爲教化而生,滇民既我國未馴之民,便該讓他們接受禮樂教化。”

他卻不知道,滇國該是漢庭治下的郡縣,滇民是朝廷一統下的少數民族這樣的觀念在我心裡根深蒂固,與胸懷志向毫無關係。

周平既定了策略,使領館如今已經漸入正軌的文吏和執事便立即開始佈置執行,又得越嶲郡太守徐恪之助,居然在短短四天時間裡,就將一應祭祀準備弄好了。

考慮到滇民的文化程度,天地祖宗之位,都是以神像代表。尤其是女媧娘娘,畫的是人首蛇身的原身像,與巫教信仰崇拜的蟒蛇崇拜相似,竟在我們還沒有正式祭拜的時候,就有教民先遠遠的拜祭了。

冬至這天使領館上下輪流前往祭拜天地祖宗,衆人都穿着最隆重的禮服,一個個衣上文華章麗,明亮端莊;頭上高冠博帶,氣度儼然。

我身着五章紋飾的禮服,梳了薄翼雙鬟,戴上束金長樂髻,插上一對訂製的極富南滇風味的孔雀形鑲翡翠銀華盛,自覺打扮沒有失禮之處,這纔出門與荊佩、林環會合。

這次祭祀幾乎囊括了滇境所有漢民,共有兩千六百多人蔘與。漢朝禮樂極甚,上到天子,下到庶民,少有不能歌舞者。有二千多人匯在一起祭祀天地祖宗,自然禮樂皆備,歌舞齊全。滇民首次接觸到如此繁盛的漢家文化盛典,皆爲之傾倒。王城萬人空巷,王庭不得不兩次增兵維護秩序。

被漢民的典禮盛樂帶動得不自禁的加入狂歡隊伍中的滇民,比漢民本身更熱情,更奔放,竟將這漢家典禮混成了漢滇聯歡會。我喜歡熱鬧,但卻不喜歡太擁擠,早早的回到使領館分給我的獨門小院裡。

小院前有五間廊蕪溝通的正房,說起來委實不小。只是往常有黃精白芍跟我一起住,現在他們不在,這院子便顯得空曠起來。我轉回正房,剔亮油燈想做什麼,卻又覺得做什麼都興味索然。

黃精他們應該在五六天前就已經回到家了吧,不知老師收到我拜節的謁和禮物以後,喜不喜歡,會不會怪我不回家過節?若在往年,冬至日便是收親友贈禮的大好時機,今年在這地方過節,無親無友,卻是什麼禮物也收不到了。

叮的一聲,扣髻的一枚紫金釵滑脫,掉了在銅爐蓋上,我俯身拾起,移開爐蓋,順手用那釵去叉炭添火。一叉之後,突然意識到這物件價值不菲,若然有損,着實可惜,趕緊將它從火中收回。

這釵是我用滇國貴族病患送的金沙請人打的,可惜南滇的工藝比中原差,沒製成我心中最佳的形象,此時沾了炭灰,看上去更是沒法跟我曾見過的相比。

一念至此,我突然手足一顫,那釵直直的掉進了火爐裡。炭火炙着釵頭的翔鶴,鶴翅似乎有些變形扭曲,我一動不動的看着它在炭火裡失色,突然覺得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地!

直到想到冬至的禮物,我才突然明白爲何總覺得它沒有打成我想要的樣子——那是因爲,我曾經見過一枚由少府打造的精美鶴釵,它被人送到我面前,我雖然沒收,但潛意識裡卻已將它記住,不自覺的拿來比較。

高蔓說巫術是自欺欺人,我否認過,但實際上,巫術的本源,卻真的是人先自欺,而後再欺他人。我在學習南滇的巫術,也在學習自欺,在本來以爲已經成功的時刻,卻突然發現自己本以爲已經可以固守無缺的心防,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連自己也欺瞞不過去!

我竟把他不經意拿來送我的東西記得如此深刻,清楚的彷彿曾經無數次揣想!

這算什麼?自己羞辱自己嗎?

我只覺得絲絲寒氣從手腳透了上來,漫延上來,激得我牙齒格格作響。

第六十三章 偷天第四章 面君第十二章 冬至第八章 定案第六十七章 罪罰第三十五章 王庭第十九章 離宮第四十四章 戰事第十七章 迷意第三十八章 蛇咒第三十三章 南國第四十八章 平南第五十一章 一夢第三十一章 決裂第十一章 無謝第三十九章 滇王第二章 斷脈第四十一章 負心第六十九章 破冰第六十四章 東進第三十三章 南國第六十六章 陪都第十三章 鏡奩第五十八章 政亂第三十五章 王庭第一章 風起第六十二章 國璽第二十九章 救兵第十一章 無謝第四十四章 戰事第七十章 桃符第三十七章 衝突第二十三章 釋懷第四十章 年關第三十章 意外第二十三章 釋懷第四十章 年關第五十五章 異況第五十四章 隱憂第四十九章 入主第四十二章 事變第五十九章 火起第三十九章 滇王第十章 未負第六十四章 東進第二十二章 疑問第四十二章 事變第六十七章 罪罰第九章 託付第二十七章 遇險第十一章 無謝第六十三章 偷天第二十九章 救兵第四十二章 事變第六十五章 帝心第三十六章 故人第二章 斷脈第九章 託付第四十五章 叢林第三十章 意外第十三章 鏡奩第五十三章 永好第三十五章 王庭第三十七章 衝突第二十一章 議親第六十九章 破冰第三十三章 南國第五十三章 永好第四十三章 瘟疫第五十九章 火起第二十九章 救兵第六十九章 破冰第六十九章 破冰第四十五章 叢林第六十四章 東進第十六章 驚情第五十三章 永好第十七章 迷意第三十章 意外第十五章 拜節第十九章 離宮第三十二章 離都第四十章 年關第二十七章 遇險第三章 探獄第四十八章 平南第六十六章 陪都第六十七章 罪罰第六十一章 面君第五十三章 永好第九章 託付第九章 託付第二十章 生活第六十五章 帝心第七章 訪人第二十章 生活第十六章 驚情第四十四章 戰事第四十四章 戰事第二十六章 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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