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永好

說話間兩人繞着這貧民聚居的地方繞了一圈,又兜回了最初那間漢商的琢玉店。齊略皺眉不解:“這裡屬於貧民區,玉器店開在這裡沒用的吧?”

“這琢玉坊他們只是用來加工玉石的粗胚的,開在這裡便於招人工。這也是周節使當初出的主意,算是給這裡的貧民也尋條可以掙些口糧的活路。”

漢人愛玉,但最初尊崇的玉以白潔的和闐玉爲上品,滇南產的碧玉和翡翠雖然產量豐富,但放在此時卻難登大雅之堂,算是次一等的奢侈品。也難得齊略興致大發,竟一拉我,道:“走,我也去看看這店主是如何以信立商法。”

那琢玉店的老闆跟我也是面熟的,見我站在門口,趕緊招呼:“雲郎中,可有些日子不見你了,快進來坐坐。”

“馬二哥有心,近來的生意可好?”

馬二唉聲嘆氣:“別提了,戰亂加瘟疫,南邊的路斷了,璞玉沒法收上來;北邊的商途也不順,玉胚不好送,生意慘淡啊!”

“這一時之困,捱捱也就過去了。”

馬二手一面拿了大碗給我倒茶,一面笑:“我也是這麼想的,聖駕都在南疆,這亂的日子肯定有限。”

他倒了兩大碗茶過來,我趁他沒留意時,不動聲色的將兩碗茶都喝了一口,確定無虞才讓齊略取用:“這是用夏枯草等物煮的藥茶,初飲時有些味異,但舌底回甘生津,最能解暑氣驅風邪,你嚐嚐。”

馬二笑眯眯的打量齊略:“這藥茶的方子還是雲郎中給的呢。說起來多虧得雲郎中給的方子好,既能解暑又能避疫,我們慣了喝這茶湯,這次瘟疫纔沒受多少連累。”

他知我並沒有成家,看到齊略和我形跡親密,便十分好奇,趁他去看屋內陳列的玉料時悄悄問我:“雲郎中,那位是誰?”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介紹齊略,頓了一頓,不意齊略耳尖,居然聽到他的問話,轉過頭來微笑道:“我是她郎君,姓齊。”

他口中回答馬二,目光卻落在我身上,有些抱怨責怪的意味,我心虛臉熱,有些尷尬。

馬二錯愕的看了我一眼,旋即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雲郎中何時成的親?怎的竟不告知我等一聲?滇中漢商年來多承雲郎中恩惠,你成親應當送禮表賀的。”

我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一眼見他原來坐的地方竟放着琢玉工具,趕緊轉移話題,問道:“馬二可這店不是從不賣現成玉器的嗎?怎麼今天自己也幹起琢玉功夫來了?”

馬二嘆道:“最近生意不順,我守在店裡沒什麼事做,便做些水磨功夫打發時間。”

“南疆平靜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生意的?”

齊略聽了我的建議,有意考較一下商人的才能和品德,便出言跟馬二閒聊。

我無意參與進去,影響他的直觀判斷,便看店裡的各種玉胚和馬二琢出來的小東西。看了許久,看中了一枚採用鏤刻之法雕成的墨玉福壽簪,字紋處打磨得光滑潤澤,雖是墨玉,竟讓人覺得其晶瑩剔透,毫無生澀之感,便將示意馬家的夥計拿紙筆給我,寫了賬單,將它買了下來。

齊略和馬二交談許久,才若有所思的回頭找我,兩人出了玉店,我便將那墨玉簪遞給他。

齊略接過墨玉簪,突然眨了眨眼,笑得有些淘氣:“這就是你送給我的信物?”

“這是我送給你的冬至回禮。”

齊略怔了怔,面上突然浮起浮起一層淡紅,竟有幾分窘意:“你怎麼知道去年冬至我有給你送禮?”

“直覺。”

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左手。他的手指骨肉勻停,掌心有練習弓馬刀劍後的薄繭,拇指和食指的內側,還有許多淡淡的細碎疤痕:“你怎麼會學習金石雕刻這樣的小技?”

“雕刻金石是稍不小心就要吃皮肉之苦的技藝,最能養氣,所以我便學了。”

他說着低頭看了眼我腰間所佩的桃符,抿了抿嘴,微微笑了起來:“你若喜歡這樣的小東西,我以後得空便多雕一些送給你。”

我心湖微漾,面上卻是嗔怒:“你還真當那養氣用的粗糙手藝,能雕出什麼精品來讓我喜歡?”

“既不喜歡,怎不見你扔了它佩金佩玉,卻偏要每日帶着?”

我無言,他將手中那墨玉簪插到發間,突然輕聲一笑:“我贈你木桃,你卻贈我玉簪,便如詩中所言……”

我想了想,笑了起來:“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

他眉目舒展,凝視着我,合着節拍,將那句“匪報也,永以爲好也”反覆的吟唱。

你送給我木桃,我回贈你瓊瑤,這不是對你的情意的報答,而是我愛情的信物,但願我們永遠相好。

齊略,我收了你贈的桃符,我便回你玉簪,那不是報答你的情意,而是我的信物——只是我們沒有可能永遠相好。

沒有永遠,我只有珍惜現在,珍惜的過着你在我身邊的每天每個時辰,我會將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刻在心裡,即使分別,也永遠不會忘記。

這天夜裡除衣歇息的時候,他替我解下腰間的桃符,卻沒有放到妝臺上去,反而持着它認真的說:“遲,我答應你,若哪一天你拿着它來要我辦什麼事,無論那件事有多難,我一定替你辦到。”

我只當他是哄我開心,在學民間情哥哥情妹妹的遊戲,便擰了擰他的鼻子,笑道:“你可不是平常人,這樣的諾言,是許不得的。”

齊略深深的凝視着我,眼裡波光流動,明晦不定,輕嘆一聲:“我沒有說假話。”

我這才意識到他是真的準備給我一個諾言,不禁一震,輕聲道:“你不怕我無理取鬧,使你日後成爲史筆垢病的昏君嗎?”

他摟住我的腰,俯身與我抵額相對,緩緩的說:“若有一日,你捨得拿出這對桃符來求我替你辦一件事,哪怕那件事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韙,足以使我揚惡於史冊,我也認了。”

我心頭一震,輕嘆一聲,不再說話。

次日我便將心中所有的思慮和建議都寫成奏疏,呈了上去。齊略將奏疏傳給一衆臣工看過,討論半天,綜合南疆地闊蠻荒,直接從中原選取官吏過來的可能性不大等情況,將選商爲吏特敕推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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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治政權力井然有序的由舊的行政系統裡移到了新的朝廷手上,而分三路征戰的宮禁軍也捷報頻傳。

終於待到七月中旬,漢軍期門衛的軍報傳來,期門衛掃平了洱海以南所有被巫教教唆“背叛”王庭的部落,將王室成員救了出來,可惜巫教賊心不死,竟將滇國最有名望的白象王后和四王子刀那明以巫術咒殺了。王室衆多的宗親也在巫教的“背叛”之戰中或死或傷,只留下六個小的還在襁褓,大的也才兩歲的孩童。

期門衛的軍報通傳南疆全境以後兩天,漢軍的羽林軍和虎賁衛聯手,將巫教僅餘的五萬殘兵盡數剿滅,教內一應祭司巫女都在宗主國替附屬國王室報復血仇的名目下被殺戮殆盡。

至此,漢軍入滇的戰事全面告終,此戰前後歷時七十一天,漢軍亡了一位中郎將,四名校尉,七名軍司馬,越嶲郡兵亡五千七百人,宮禁軍共亡二千五百六十三人。

戰爭終於結束了!

滇國的王室現在只剩下這麼幾個小小的孩童,被朝廷控制了作爲標榜榮養着,讓我覺得慶幸,無論如何,翡顏暫時是安全了,有是非也沾不到她身上。

軍隊大獲全勝,政務的處置便比以前順暢,瘟疫也隨着戰亂的結束,大勢的穩定而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行朝正式將滇國設爲南州,共計十郡八十縣,七百六十三亭。以徐恪爲南州剌史,南州的屬吏和十郡的太守除去從中原調派來的兩人以外全都直接從與南滇接壤的五郡和使領館舊吏中選取,低級的吏員則由願意入仕的商人充任。

齊略將南州軍務政務分開,收編了四萬降卒,將期門軍和虎賁衛羽林郎都拆分了大部出來,作爲骨幹重新整軍,設立南疆大營,以原龍驤衛中郎將崔駿爲南疆將軍。在南疆東面佈防,準備進取近年來已被楚國滲透控制的夜郎國殘部,配合朝廷對楚的戰略佈局。

七月末,原滇國王城正式更名爲“大理”,做爲南州的州治。大理的瘟疫此時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治理,政局安頓下來,民衆逐漸歸心。民間的街頭巷尾開始百姓做巫舞驅逐瘟神,迎接福祥。

徐恪爲了使南州百姓儘快融入漢禮之中,也不強禁巫舞,而是順勢下令準備一次漢家的驅邪儺舞。儺本就是巫舞的一種,很容易爲原滇民接受,民情沸騰,全民參與,眼看便成了難得的盛典。

齊略應民情所請,在盛典開始親手點燃焚燒疫鬼的薪燭,天子旌旗環城一週。雖然出於安全考慮,沒有真個屈尊與民同歡,但卻爲這次盛典造足了聲勢,將歡樂的氣氛帶到了每個角落,給這些歷經戰亂瘟疫之苦,盼着安定繁榮的百姓樹了一個虛幻但能安心的榜樣。

外面歡聲鼎沸,舞樂之聲響徹雲霄,使領館內雖然依舊戒備森嚴,不與同歡,但戎守的宮禁衛士面上的神情也不自禁的放鬆了些。齊略站在使領館的最高樓上,遙望城中的火光,聽着民衆的歡呼,喜悅開懷,滿面春風。

“聽他們這麼高興,我都想出去同歡了。”

一旁的陳全聽到他說的這句話,頓時皺起了眉:“大家,舉城同歡之夜,人流混雜,您可不能外出。”

“朕知道了。”

陳全是太后選了隨侍天子的內監首領,也是防止天子耽於後宮享樂的一根刺,他偶爾會縱容天子游樂,但大多數時候會直接阻止天子出格的行爲。齊略最大限度的抹殺了人類追求享樂的本性,是最不自由的人,這便是成爲明君必要付出的代價。

我的目光與陳全一對,移了開去,對齊略笑道:“就算不出去,還是能夠與民同歡的。”

“怎麼?”

我想了一想,笑道:“你等等,我去換件衣裳。”

齊略大喜過望,笑問:“我知你素來是不習歌舞的,難道今天竟肯爲我一舞?”

我笑嗔:“我這從不習歌舞的人要是君前獻舞,那能看嗎?南疆的歌舞講究的是相屬同歡,僅是觀賞他人的舞蹈,哪有自己跳來的好?你也去換身武士服好了,我來教你跳‘薩朗’。”

我換了身衣裳回來,齊略也已經依言換上了一身簡便的戎裝,清貴之外兼有一股英風。他知我不喜與他相處的時候身邊還有閒人,早將包括陳全在內的侍從都摒開了,見我進門,頓時雙眸一亮,迎了上來,笑問:“你這身衣裳別緻,自己裁的?”

我身上的衣裳是以煙羅蟬紗製成的襦裙,爲了適應南滇的氣候,也爲着我以前的習慣,八幅褶裙雖然還是按漢制裁成,但長度卻被我縮減了尺餘,配上我請匠人制成的高跟鞋,卻成了舉世無二的一套奇裝異服。因身在南滇,見者都只以爲這怪異是受滇民服飾影響,側目之餘倒也不至於太過驚詫。

“去年滇國王庭宴會繁多,常請我赴宴,不多準備幾套衣裳不行。可中原的絲綢錦緞等衣料遠來南疆,價錢都比較貴,我縫衣裳便減了些料子,做成了短裝。”

齊略不知原委,聽我說製成短裝的原因竟是偷工減料,忍俊不禁:“既然從商路過來的衣料昂貴,你怎不知派使隊的從員回長安去押送一批過來?我有給鴻臚寺發給詔書,對南滇使領館所請的人、物必予應允,怎的卻弄得你裁身衣裳都要如此節儉?”

“朝廷對南滇使領館有求必應,也只能用在國事上,怎能給自己討衣料?”我抿嘴一笑,拎起裙襬,微微屈膝折腰,行了一個淑女禮,虛擡手臂,凝睇笑問:“尊貴的皇帝陛下,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

齊略朗笑一聲,托住我的手:“榮幸之至。”

他不識後世的雙人舞,但握住了我的手卻十分自然的將我往他身前一帶,左手扣住了我的腰身,低頭笑問:“這舞應該怎麼跳?”

“你就這樣挽着我,隨着我數的節拍舞動,我退你進,我移步你相隨,我俯身你扶腰,我若收左手,你也要放開左手,但右手要握緊了我……”

有漢以來舞樂興盛,上到天子,下至黎民多是能歌善舞者,齊略的音樂舞蹈細胞都極強,在踩了我幾次以後便摸到了雙人舞的決竅,能隨着我數的節拍移步和舞。

“這不是滇民的舞蹈吧?”

“嗯。”我含笑點頭,凝視着他的俊容,輕聲道:“這是我想與你親近而想出來的舞。”

這舞雜着交誼舞拉丁舞探戈等舞的基本動作,我早已忘了套路,不過和着節拍與他相擁起舞而已。

齊略聽到我的話,輕輕一笑,在我鬢邊吻了吻,不再說話,擁緊了我徐徐共舞。

一開始,是我引着他,數着節拍,漸漸地他舞步純熟,掌握了節奏,便反過來帶我。

我不再數節拍,只是含笑隨着他的舞步移動,他若進我便退,他側顧我相隨,他攬腰我倚身,他撤手我旋舞;這臨時被我們當成了舞池的大堂裡,沒有喧囂,沒有旁人,也沒有曲樂,然而我們牽手同舞的時候,卻彷彿能聽到從心底傳來的一曲華美樂章,婉轉纏綿,低迴甜蜜。

我們便在心底迴響的這支樂曲裡握手相擁,翩然共舞,我折腰而下,他就緊臂挽環;我俯身翼立,他便扣手相托;我轉身相倚,他便凝立爲依;

我以前一直以爲雙人舞的舞技精湛,需要的是千百回的熟悉練習,現在才明白它其中並不需要過多的練習,只需要共舞者心靈相通的情意;有那樣一個人護在你的身邊,牽着你,引着你,環着你,讓你不必擔憂自己會失足失重,開心舒意,盡情展懷。

女子一生的最光彩的風華,原來卻是在愛人的掌中淋漓盡致,暢快無憂的一舞。

四目相接,眼波交匯,流轉的是兩情相悅的喜樂,傳遞的是兩心相同默契,他一低頭,一揚眉我都瞭解其中的意思,我的擡首凝目他也知道我想做什麼。

我在他的擁抱下移動腳步,在他的環護下舒展腰身,在他的牽引裡盡情的旋轉舞蹈。燈光搖曳,舞影浮移,我覺得自己彷彿人在天外,薰風輕拂,身體輕盈得像隨風的浮雲,柔軟得未凝的霧氣。而他卻是那擁雲的青空,拂風的寰宇,讓我想向他靠近,親密到沒有任何隔閡,任何阻礙。

他的碰觸讓我的身體酥麻的顫抖,他的熱吻讓我心靈悸動戰慄,他眼裡的柔情讓我神魂迷醉。不知何時羅帶輕分,香囊暗解,呼吸相融,顛倒衣裳;不僅是愛慾的交纏,還是靈魂的合歡。身體的渴望得到撫慰的時候,那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愉悅呻吟糾纏在一處,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

我擁着他猶自顫抖的身軀,手指在他身上游移,撫上了他的胸膛脖頸眉眼,想將他的每寸肌膚,每個細微的表情,都用身體和心魂銘記着。

他如墨的長髮垂下,披在我的臉上,發間有我爲他調製出來的洗髮藥水浸潤的香氣,讓我聞着有些失神。他伏在我身上,扣着我的腰,與我抵額相對,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喟,低聲喚道:“遲……”

他的聲音帶着情事過後的低啞,旑旎得如輕曳的蟬紗,一聲一聲輕輕的撥動着我的心絃。我低聲應着,愛憐的撫着他的五官,凝視着他輕喃:“齊略,我愛你,很愛很愛……”

愛到不避諱你的身份地位,不顧後果的投進人我懷裡,藉着你的允諾,求取你在南疆的這段時日裡給我一個美麗虛幻的夢的地步。

他情醉的目光在我的凝視裡更見恍惚,隨着我的愛語而浮出倦意,倚在我的頸旁沒有戒備,我細細的吻着他的丹脣,低聲喟嘆:“我感謝你給了我如此甜蜜完美的一夢……”

在這夢裡,你我所有的愛恨糾葛情慾綺念,都已經傾盡。

“只是現在已到更起夢還的時候,就請你在睡夢裡與我相別,從此忘卻你我所有的情纏情結……”

自留你夜宿的那天起,我已在利用薰香給你下了重重的心理暗示,只等今夜催眠,便將你所有關於我的記憶都改變。

今夜多情一夢,明晨醒時,我便只是你屬下的臣子,縱使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我的名字,你也不會想見我。

他的眼睛閉上,在這情事之後心志薄弱的時刻,我藉着累積下來的心理暗示,輕而易舉的將他誘入了深層催眠的狀態。只是在下達忘卻指令的時候,他的手指卻不經意的一動,扣緊了我的手,在夢裡喃了一聲:“不……”

“忘了吧……你若真愛我,就將我忘了吧!只因我的性子時時刻刻都在挑戰着禮法世俗,若在天子身邊,遲早有一日你不能相容。你若不忘記這份情愛,就是將我放在了死地……”

他指上的力道逐漸放鬆,對指令的抗拒弱了。

齊略,我這番話,是不是也說出了你的隱憂?是不是你其實心底也想過,與其互苦,不如忘卻?

我眼裡液體終天忍不住簌簌奔流,聲音卻依舊平穩:“從此以後,你會把我徹底遺忘,內有賢后美妾,外有能臣良將,無人能擾你心志,無人能亂你政局,你將照自己期望的那樣,成爲全情全義完美無缺的聖主明君……”

若再遇着與我性情和容貌相似,不能容人的女子,你將厭而遠之,絕不生情。

齊略,莫怪我如此作爲,只因你若不忘情,必使我們都將爲此情困苦,不得善終。與其他日生怨生恨,互憎互惡,莫如在這情濃時刻忘卻,保有愛情的甜蜜永恆。

我會記得你我情相愉悅的美好時光,永誌不忘。請你原諒我獨擁情懷的自私與斬斷情緣的冷酷,這欺你瞞你之事,就當是我負心絕情,若是來生輪迴,你能記起今夜之恨,我便還你。

他深沉的睡去,我起身將所有繾綣纏綿的痕跡抿滅,吹熄了牀邊的燈光,最後看了他一眼,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門外廊下侍立的內監見我出來,都有些奇怪,其中一人迎上前來叉手問道:“可是陛下有傳召?”

我微微搖頭,道:“陛下已經安寢,你們進去小心守夜便是。”

幾名內監都詫異無比,想問又不敢問,諾諾退去,果然便派了人進去值夜。

夜風拂來,我緊了緊身上外披的長袍,踏下臺階,心頭一陣劇痛,也一陣輕鬆,那曾經牽扯不定的情濤情浪,都平靜了下去,化爲了無波碧海。

齊略,你忘了我,我才能放卻所有負擔,隔絕愛人的身份帶來的壓力,只記得愛情的甜蜜。這缺憾於你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完滿?

所以,你忘了吧!

讓我在日後的時光裡,不必擔心你會爲我失足,不必擔心我會爲你失魂。讓我一個人記得愛情的痛楚與甜蜜,完整與缺陷,此生豐富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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