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撫平身上的毛躁,由着鶯兒和彩月扶着相伴着去爹的書房,該來的總歸要來,隔了這麼久纔來問我,這算是客氣的了。
“估計老爺會生氣,小姐當心些。”彩月在耳邊輕輕囑咐。我點點頭算是答應了聲,剛轉過鶴亭,便聽到一聲尖銳的嘲笑,“這不是翎兒嗎?這是要去哪?”
我情知劉氏不會說什麼好話,可又不得不答,於是沒好氣的道:“去爹的書房,爹叫的急,我先走了。”
劉氏凌厲的笑道:“老爺這麼急着叫你也不知是因爲什麼事情呢?莫不是恭喜你要成太子妃了?”我只不答言,她繼續說道:“正巧我也要到老爺那裡,就一起走吧!”
劉氏也要去?我心中哀嘆,這下子恐怕又有一番熱鬧了!
來到爹的書房,劉氏當先上前貼身服侍爹的身旁,我行了禮便規矩的站在一邊,只聽爹道:“近日京城中到處謠傳着你是聖上暗中選爲的太子妃,聽雲海說,朝堂上也多有議論,我想着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他緩了一緩,鄭重的道:“這種事情本是不應該沾惹的,我以爲不過是謠傳而已,所以並沒有及時的找你,如今看來失態越發的緊急了,只是聖上一直沒有開口,若是還這麼惱下去,只怕人們都會說我竹軒府的不是了。”
劉氏便道:“老爺不知道現在外面的人說的多麼難聽呢,那起小人竟然說我們竹軒府不過是癡心妄想,竟然還有人說這些都是老爺一手策劃的,說老爺攀龍附鳳呢!”
“放肆!”爹勃然大怒,“我何嘗有過這樣的想法!”
我暗暗嘆息,劉氏如此說來,爹不生氣的話,那纔是奇事!
“不瞞爹,女兒雖在閨中,倒也是聽得了些風雨,女兒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緩緩地沉聲,只裝作不知。
“老爺,現今最要緊的莫不是趕緊想辦法了,可不能讓聖上對我們產生懷疑啊!”劉氏適時添話。
爹道:“我何曾不這麼想,只是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劉氏笑道:“這有何難,只要讓翎兒嫁人,這一切不都解決了嗎?老爺想想,若是翎兒主動嫁人了,那麼聖上就不會懷疑這件事情與我麼有關了,如此一來的話可不是撇清了懷疑?”
嫁人!虧她想的到,若是我在此時貿然嫁人了,那司徒靜就是坐實了欺君之罪,我與玄鴻就再無可能了!
我心急憤怒。
“不行!這個時候翎兒不能嫁人!”
我心中一頓,已轉過身去,只聞腳步聲輕微,那是娘緩緩地走來。
爹的書房中登時一片寂靜,我緊張的心情因爲孃的到來也緩和了不少,伸出雙手緊握住孃的臂膀,因爲我的眼睛,娘幾乎心力交瘁,往昔溫厚的肩膀也消瘦了許多,我看不見她此時的容顏,只感覺到她的臂膀微微發抖,和紊亂而又強裝鎮定的氣息。
“老爺,姐姐也不說一聲就進來了,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呢。”劉氏帶着點滴不滿亦是多了些嘲諷。
“我來給老爺送新得的碧螺春茶,聽到了老爺要把翎兒給嫁出去,我實在是忍不住就走了進來。”娘撫平語氣,緩緩地道:“老爺只是說說而已,還是當真有這個想法?”
爹默不作聲,劉氏冷笑道:“現在外面流言四起,不這樣的做的
話怎麼維護竹軒府?難道是說你有什麼好的辦法不成?你可知道此事重大,一個不留神可能會招來滿門抄斬的下場!”
氣氛一瞬間詭異了起來,不可否認,劉氏用心雖壞,可說的卻並無道理,若是搞不好的話,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我知道此事重大,雲海也告訴了我一些經過。”孃的語氣依然平緩,“可是翎兒如今雙目失明,要是找不到好人家就貿然把她嫁了出去,那以後翎兒的日子還怎麼過。老爺,翎兒也是你的女兒,難道你忍心看着她日後過的不好嗎?”
“翎兒是老爺的女兒,嫁出去當然沒有人敢輕易的欺負,你難道不相信老爺有如此威信!”劉氏冷笑,“你這麼急着維護自己的女兒卻不爲府中考慮,在你心裡翎兒以後的生活竟是比整個竹軒府還重要!”
我只覺氣血上涌,劉氏說話當真是惡毒,欲待辯解,娘卻暗暗拉住我,只聽她溫然道:“做母親的沒有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日後能有個好生活的,我這麼做確實有點自私,但是事情並沒有到萬不得已的地步,現在外面雖然吵得沸沸揚揚,可是聖上並沒有追究責任,細細想來,此事也並非沒有解決的餘地,我聽說此事的消息是從司徒府中傳出來的,司徒府乃是當今皇后娘娘的孃家,聖上既然並沒有追究,相比此事真假還不一定。”
劉氏突然狂妄的冷笑了起來,“姐姐是說翎兒這個樣子真的能成爲太子妃嗎?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我大周朝的太子妃是個雙目失明的瞎子!”
瞎子!我豈能讓她這樣毫無忌憚的羞辱,正欲不顧孃的阻攔,只聽門外小斯報:“李公公來了!”
李公公?屋中靜默了片刻,繼而喧囂皺起,爹迅速起身,讓我們一干女眷留在書房等候,自己整理着朝服向着大廳走去,李公公?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裡突突直跳。
爹走後,我站在原地,仍是自顧出神,娘輕輕扶住我的臂膀,柔聲道:“別怕,沒事的。”我溫然點頭。
劉氏卻譏笑道:“沒事?現在連皇上身邊的紅人都來了,你這麼說不會是自欺欺人吧。”她頓了一頓,更加張狂,“我勸姐姐收收心思,可不要做那些無聊的美夢!”
我的心思全在前堂中,並不理會她的話語,娘也沒有吱聲,劉氏見無人理睬,冷哼了兩聲便也覺無趣,自顧自的坐在一旁了。
過了良久,爹纔回來,劉氏先一步問道:“怎麼了?李公公怎麼說?聖上是不是……”
“聖上要見翎兒。”爹只說了一句,便嘆道:“聖上的意思我們無法揣度,翎兒你收拾收拾趕快去吧,聖上立即就要見你。”
我答應了一聲,娘便親身扶着我回到房間,整理完畢後,依然是鶯兒和彩月陪着我進宮。
北風呼呼,厚重軟簾包裹的車廂也抵擋不住寒風吹徹,我不自覺的緊了緊身上的軟毛氈,心裡一片混沌,只得苦苦思索着該如何應對纔好。
不容我多想,已是到了宮門口,腳下厚重的大理石板上一層薄薄的細冰,走起路來滑溜不已,早有小太監和小宮女引領着我們向前走去,鶯兒和彩月相伴左右正欲一同前往,只聽那小太監道:“今日還請姑娘單獨跟雜家進去吧,聖上有命,姑娘不要讓雜家爲難。”
鶯兒道:“聖上明明知道小姐的眼睛
看不見,怎麼會讓小姐獨自前往呢?”
小太監道:“這是聖上的意思,雜家哪裡能夠揣度聖意的,姑娘還是不要讓雜家爲難,快些走吧,若是去的遲了,只怕聖上怪罪下來,雜家可是承擔不起啊!”
我早已察覺不妥,可是“聖命難爲”我也毫無辦法,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微微說道:“你們都不要跟着了,我自己過去。”
鶯兒急忙穩住我,“小姐,這宮裡七繞八繞的,還是奴婢陪着小姐吧。”
我道:“不用了,既是面見聖上想是不會出什麼差錯的,你們在這裡等候便可。”
彩月挽住我的胳膊,替我圍上香軟的毛氈,附耳低聲道:“袖口裡有着提神的散香,小姐若是覺得不妥時,便可用着。”
我會意的點頭,便轉身隨着小太監他們緩緩的向前走去,我揚起頭只見滿目的黑暗,可我卻必須要若無其事的向前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是無法回頭的。
宮中規格不比尋常宅院,在永巷中走了很久也不知拐過了多少彎,我只覺這條路出奇的漫長,看不見盡頭。腳底微微生冷,忽而踩上了脆脆的冬雪,“咔嚓咔嚓”的聲響一聲聲傳進耳中。
我微微蹙眉,在這深宮之中,怎麼會有白雪堆積?心下懷疑,隨着他們走了幾步,忽聽見一聲淒厲的叫喊,這叫聲淒厲無比在空蕩的永巷中不斷迴盪,一圈圈飄蕩像極了厲鬼的嚎叫。
我身形一震,腳下不穩,下意識的雙手向着兩邊的磚牆扶去,磚牆上早已結了厚厚的冰塊,雙手觸碰着冰冷只是一碰便又縮了回來。
“哈哈……”淒厲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我聽得心中慌亂差點跌倒,“這是哪裡?你們怎麼膽敢把我帶到這裡來!”我強作鎮定,怒道。
小宮女似笑非笑,“這裡可是去皇后娘娘的鳳祥宮最近了,姑娘的眼睛看不見,奴才們這是在幫姑娘呢,姑娘反倒不領奴才們的情誼。”
我忍住心頭的憤怒,穩住身形,剛要說話,忽而身體一個傾斜竟然被人推倒,生冷的脆雪殘渣仿若能夠穿透肌膚一樣,只是一瞬間臉頰早已冰冷異常,那小宮女假裝扶我,卻更是把我往雪堆裡推,我大怒,吼道:“不用你來扶我!”說着便踉蹌着起身,鼻尖一陣凌厲的冷香傳來,我微微怔神,這是彩月給我的醒香,猛吸了幾口,稍稍緩過神來,緩緩的道:“今日的事情本不是你們所能左右的,在這深宮中有太多的不得已,你們只要把我帶到鳳祥宮即可,這件事情我可以過往不究。”
“唉喲,姑娘說得真好,好像自己就住在宮裡頭一樣似的。”小太監尖細的嗓音幾乎與那淒厲的鬼叫難分伯仲,“姑娘也說了我們這些做奴才的有着太多的不得已了,那麼想必也姑娘能理解我們這些做奴才的難處,不如就到那冷宮中走上一圈!”
冷宮!思緒幾乎在那一剎那回轉過來,皇后娘娘當真是好計策,這是給我的預警,告訴我就算日後我嫁與玄鴻也難逃她的掌心,現在這淒厲的叫喊聲是往後的我嗎?還是說我柔弱的竹軒翎經過這麼一嚇就再也不敢再進宮了呢?
“雖是有不得已,可也不能肆意的違背自己的良心。”我聲音低沉緩和,“人生在世又有誰可以隨心所欲,若是不顧初衷因爲貪婪矇蔽了雙眼,那纔是正真的得不償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