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洛在關裡尋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祁慎, 這傢伙完全履行了自己所謂的低調原則,平日謹言慎行,除了夏恆跟明鋒他們幾個, 整個軍營裡認識他的居然沒有幾個, 這讓雙洛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原以爲像祁慎那樣的人, 應該是八面玲瓏, 在哪裡都混的風生水起纔對。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搖頭說不認識,最後無奈, 只得爬上城牆,四處俯瞰。
井陘關的城牆很高, 九米高三米厚的牆全是由巨石堆砌, 頂端是供士兵來回走動巡查防守的廊道, 廊道外牆大約三米,內牆大約兩米, 城周盡設有炮臺,九臺三墩,分佈在整個井陘關上。這些炮臺據雙洛目測大約十二米高,臺頂全用二十斤重的大石磚砌成,臺內砌有磚凳數階, 供人攀爬, 臺上設有瞭望眼跟置炮眼, 重型的破虜炮居高臨下, 黝黑的炮筒指着西方, 在夜色中宛如沉睡的雄獅。
雙洛一路沿着廊道石階爬上最高的一座炮臺,透過瞭望眼四下張望, 終於在河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雙洛一路狂奔過去。
井陘關前有條小河,此時正是春汛,水流湍急,祁慎一個人仰躺在河邊,看着頭頂深紫色的天空,眼微微眯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雙洛一個急停,來到他身邊,坐下來,偏頭看他:“總算找到你了。”
祁慎翻個身,側對着她笑了笑:“喲,你還記得我啊?”
“我當然記得你!你怎麼啦?”雙洛瞪眼看他,這傢伙今天怎麼有點陰陽怪氣的!
祁慎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之前一直躺在這裡,看你們收救傷員。”
“哦!”雙洛小聲應了一聲,看來他看見自己跟文墨了。
遠處有大周的士兵在搬運北穆人的屍體,將那些屍體堆成一處,點火焚燒,焦臭的氣味隔着這麼長的距離也能傳到兩人的鼻子裡。
“北穆人沒有收屍的習慣,死在戰場上的人,基本就是這個下場。”祁慎突然說道。
雙洛不語,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討厭這樣的戰爭,從小到大都討厭,所以雙洛,我們早點離開這裡吧!”祁慎又說道。
“怎麼走?”雙洛潛意識裡突然生出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祁慎的手臂。
祁慎閉上眼,將身子蜷在一處,臉正好抵在她的手背上,在上面輕輕摩挲。
他的語調也是懶洋洋的:“按我原本的設想,我們兩悄悄混到軍營,然後趁着大戰時的混亂悄然逃離,本來每次打戰都會有不少人失蹤,兩個不起眼的小兵不見了也不會引起太大的動靜,可是現在……”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你的身份不同了,好多雙眼睛盯着你,保護你,生怕你有一絲一毫的差池,光是盤迦玉跟文墨,就很難騙過,我得好好合計合計,怎麼讓你合理的死遁又不被他們懷疑。”
“我又不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
楚雙洛有些內疚,反而沒注意祁慎說着說着,微涼的嘴脣已經湊到她的手背上,一下沒一下的吻着,並且樂在其中。
手背癢癢的,她甩了甩手,繼續說道:“我要離開又不引起他們懷疑的話,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死了,並且死無全屍的那種,不能留下屍體,一個是被俘,當着同袍們的面被北穆人抓走,還要讓盤迦玉沒法營救。”她刻意忽略文墨。
“後者簡直是不可能,只有前者。”
“你想死無全屍啊……”祁慎終於放開她,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雙洛露出一個笑來:“我心裡是有個想法,目前還沒成型,如果實施起來,我不但可以在衆人面前粉身碎骨,還能得個英雄的名號。”
祁慎做了個鬼臉:“沒見過你這樣的丫頭,說起怎麼讓自己死無全屍說的津津有味。”
說完,他突然坐起來,看着雙洛:“把你的想法說一說。”
“等我考慮好了會跟你說的。”雙洛這時候心血來潮賣關子:“再說了,現在還沒有成形,到時候會告訴你的啦!”
祁慎露出懷疑的表情,淡淡笑道:“不說就不說,但是記住,不能陷自己於險地。”
他輕輕抱了抱雙洛,然後放開她,笑眯眯看着她說道:“你可以走了。”
“你不跟我一塊回去?”
祁慎挑起一邊的眉毛:“你還不知道原因?文大人最近一直緊盯着你不放,我跟着你隨時可能被他發現,他可是認識我的,我可不敢隨意冒險。”
祁慎的話讓雙洛的心沒來由的堵得慌,當下冷了臉,甩開祁慎站起來:“我跟他沒關係了。”
祁慎笑容不變,眯眼看她:“我本人很樂意聽你怎麼說。”話語間卻又若有似無的譏諷。
雙洛冷冷一哼,轉身走了。
“遲遲!”祁慎遠遠地叫她。
雙洛回頭,卻看見他依舊仰面躺着,拿雙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跟表情。
似乎早料到她會停下並回頭,祁慎看都沒看她這邊一眼,徑自說道:“我很高興,你現在還願意跟我走。”
雙洛心急跳,猛地轉過身去,跑遠了。
關於走還是留,她並沒有如同在祁慎面前表現的那般堅定,她自己知道,隨時可能發生什麼事情,改變她的想法,讓她留在軍營裡。
可能,祁慎對這一點也心知肚明。
過了城門,迎面就奔來一個小兵,手臂上綁着紅布條,是鳳羽營的人。
她看見雙洛後,臉上的表情驟然一變,彷彿鬆了一大口氣,然後朝她猛招手。
“你是?”雙洛滿心疑惑的走過去,仔細打量她,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臉圓圓的,紅撲撲的,特別可愛。
其實她本人目前才十五歲,在對方眼裡,自己纔是真正的小丫頭。
“我是公主身邊的親兵,我叫楊柳。”女孩子笑眯眯自我介紹。
雙洛點頭,安靜等着她的下文。
楊柳沒想到她是這般反應,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來,然後又大大的笑了笑,盡顯親和:“公主殿下讓我通知你,戌時一刻在關樓上集合議事。”
“議事爲何找我?”雙洛有些困惑的問道。
楊柳卻搖了搖頭:“這是公主的命令,我也不知道原因,楚雙洛,公主真的很器重你呢!”
楚雙洛嘿嘿笑了笑:“楊柳姐姐這是在說笑呢!公主大概是覺得我見識太少,想讓我長長見識吧!“
楊柳可不敢隨意猜測上意,只寒暄了兩句就走了。
雙洛一回頭就陷入苦思,這個永安公主,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先是讓盤迦玉故意將北穆軍情泄露給自己,現在又讓自己參與軍事會議,這是試探嗎?自己又有什麼舉動讓她懷疑了呢?
雙洛一頭霧水的走進傷員營,正好大家都在吃飯,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覺出了一點餓意,於是也去要了份晚飯,不知道是因爲這裡是傷員營還是如盤迦玉所言,好糧食去了最前線,今天的伙食比前幾次明顯好了幾個檔次,居然可以看見白花花的大米了。
“楚姑娘!“身後有人輕輕喊她的名字,雙洛含着半顆白菜葉子回過頭,卻看見一個青年,半個頭全包在紗布裡,竭力朝自己露出笑容。
“你是……閒雅?”雙洛好不容易認出他來,身體下意識朝後一退。
閒雅卻毫不可惜一屁股坐到她身邊,手裡捧着一大碗飯,開始埋頭苦吃。
雙洛被他弄得愣了好一會,纔回過神來,倒也沒有逃避開,只是低頭自顧自的吃飯。期間還是忍不住偏頭看他幾眼。每次看他,他都在認真的吃着,彷彿吃到嘴裡的是最好吃的佳餚。
看到這裡,雙洛心情突然就好了。
雖然是文墨的心腹,不過當年在太行山這個人對自己還是挺不錯的,即使後來將自己押送回去的時候也用心保護着她。
雙洛心裡想着,也不好意思再冷落他,於是開口:“你的傷這麼快就可以動了?”
閒雅突然將碗一放,轉過頭,特意將自己的後腦勺露出來給雙洛看:“包紮的差不多了,都是外傷,不嚴重。”
“哦……”雙洛低頭繼續吃飯,手裡的筷子一下沒一下的調戲碗裡的鹹肉幹。
閒雅卻不善罷甘休,兀自說道:“楚姑娘,我叫你雙洛行不行?”
雙洛點點頭,這個稱呼的問題她一向無所謂。
閒雅聽後似乎十分高興,當下履行權利:“雙洛啊,今天我還沒有謝謝你呢,要不是你跟我家師兄照顧,我就去天上見我老孃了。”
“額,這是我應該做的。”雙洛對他的舉動有些不適應,客氣道。
結果沒想到閒雅得寸進尺:“雙洛啊,你今天有沒有發現我家大師兄憔悴了?”
“沒有!”雙洛果斷否定,心裡卻不由自主的順着他的話回憶起今天文墨的樣子,說起來,這幾日,文墨的確消沉了許多。
“雙洛啊,你真的誤會我師兄了,這誤會大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什麼誤會?閒雅,我差點死在你們手裡,這也是誤會?”雙洛騰地站起來,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一陣叫苦聲:“哎呀呀,我的腦袋,傷口裂了,雙洛快來給我包紮!”
雙洛疾走幾步,忍不住回頭,結果卻正對上閒雅一本正經的臉:“雙洛,你就沒想過,當年師兄想殺你的話輕而易舉,就是將你關在地牢裡不管不問你也活不長,你絕食的時候,他爲什麼要半夜耗費心力給你續命,辛苦給你續命後,又怎麼可能在對你下毒,你都不懷疑一下嗎?”
雙洛直覺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後退幾步,沒想到閒雅步步緊逼,直將她逼到角落裡:“當時我跟師兄都已經懷疑蕭傾顏,苦於沒有證據,只要坐觀其變,等她現形,我們百般防備,師兄甚至怕你被她滅口狠心將你關入地牢,後來我們的確當場抓住傾顏,卻沒有防備她還有同夥,結果一時疏忽害了你。”
“相信我,你中毒失蹤後,我師兄受的苦不比你少,自責,內疚,那段時間他簡直是自己折磨自己。”
“傾顏現在在哪?“雙洛深呼吸,強忍住心裡涌出的痛楚,問道。
閒雅無奈的笑了笑:“大師兄當時急着去救你,讓她跑了,現在還沒找到。”
“你的目的就是告訴我這些?”
“這些還不夠?”閒雅不耐煩了,臉上一幅恨不得將雙洛撕開的表情:“楚雙洛你長的什麼心?一般女人聽到這些不該立刻原諒對方,然後嫌隙全消,盡釋前嫌嗎?”
“沒什麼。”雙洛緊緊拽住自己的衣角,臉上的笑容有一絲超脫:“你說的,我也能猜到,可是我跟他已經不可能了,因爲這件事上,他自始至終都是將我放在第二位考慮的,所以纔會有後來的顧不上,沒想到以及來不及。”
閒雅一時啞口無言。
雙洛冷冷推開他,走出幾步,又回頭:“我剛纔的話,你可以告訴他,也可以不告訴他,當然,我不希望他因爲我改變,變了,他就不是文墨了。”
說完,她轉身走了。
轉身之際,眼淚悄然滑落,沒入塵土。
原來,那竟然是真的,她在內心裡無數次重複安慰自己的那些謊言,居然是事實,他對自己,原來也能做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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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個搞笑小劇場,無良惡搞,看看就好。
自從見面後,文墨一直爲怎麼跟雙洛解釋而煩惱,雙洛的性子十分別扭,最近總是躲着他,根本沒法突破防線,文墨想,總不能讓自己cos馬教主抓着她的肩膀咆哮吧,爾康式的情話自己又說不來,一說舌頭就打結,想來想去,更加鬱悶。
這時候,知心哥哥閒雅來了。
閒雅:大師兄,還在爲楚姑娘的事情煩惱嗎?
文墨:是啊,遲遲總是躲着我。
閒雅:其實大師兄,有時候你怎麼解釋她都不會聽的,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旁人解釋比較合適。大師兄,我建議你這幾天先不要逼她太緊,先保持距離,每次見到楚姑娘都露出一副有苦難言欲言又止的表情,這樣子楚姑娘反而會覺得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文墨若有所思:說的也對。
閒雅:然後再找個人,將你的苦衷旁敲側擊給她。
文墨:那你去試試。
閒雅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這樣刻意去找她,明擺着就是說客啊!她一句話都不會聽的。
文墨思量一陣,計上心頭:好了,我明白了,不能刻意去找她,要意外點,閒雅,那就辛苦你了。
閒雅一頭霧水。
於是,井陘關前,文墨趁閒雅不注意,一塊板磚砸過去,正中後腦勺,就這樣,閒雅同志爲了文墨跟雙洛的幸福光榮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