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蓮花山深處 逍遙觀

“咕嚕咕嚕咕嚕……”

藥臺上放着的幾十個藥罐裡冒着白汽,褐色的藥液不緊不慢地翻滾着,整個屋子裡瀰漫着奇怪的藥香。

藥臺下面坐着一個小女孩,手裡拿着一把大蒲扇,正聚精會神地發着呆。她稚嫩的臉頰在竈火的炙烤下仍然白皙,一雙杏目似微微含笑,卻又似冷淡無情。

她身後是一排排高大的藥架,上面放的是各種珍貴的藥材。

這是煉藥房,逍遙觀的煉藥房。

“紫萍,紫萍?師父讓你過去呢,你先去吧,這藥我來煎。”一位白衣女子走了進來,緩緩地拍了拍小女孩的頭。

“不急,師姐,藥馬上就好了。”看她雖年紀尚小,說話間卻是十分平靜鎮定。手中的大蒲扇卻未停下。

“哎呀,別扇了你,都兩天了,你一直坐在這兒,師父怕你太累,讓我來替你的。你快去吧!”青衣女子急了,一把奪過蒲扇。

“既如此,那我先過去了。”小女孩說罷,頭也不轉地走了。

蓮心堂裡,蓮花座上坐一女子,只用一段烏木鬆挽着頭髮,手持拂塵,一身白袍平鋪在身後,面色平靜。

“紫萍拜見師父”,一個小女孩緩緩走了進來。

“紫萍,明日起,爲師要你入我蓮湖水鏡,獨自修煉典籍藥理,非傳不得出。你,可願意?”

“弟子不明白,爲何要讓弟子一人修煉呢?”

“自因你命格與常人不同,自然修煉也與常人不同。你若不願意,那隻能修習尋常藥理,不得修習法術,將來入得俗世,做一普通醫者也是自在。你自己選擇。”

小女孩沉默了許久。

“弟子謹遵師命。”

那日後,蓮花水鏡裡常常能看到一個清瘦的女孩,獨自一人,修習功法。

花開花謝,時光流轉,且問歲月靜好,不問此去經年。

逍遙觀乃天下醫學大宗,世間醫者聖地。據傳其現任掌門林春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是自古此派獨居蓮花山中,與世隔絕,不問人間煙火。

逍遙觀很少招收弟子,非資質獨特、天賦異秉者不能被選中。那年林掌門出山尋藥,在崑崙山雪峰與九尾白狐大戰七天七夜,重傷九尾狐後失足被捲入雪暴之中,等醒來時,竟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浮萍叢生的水島上,四周紫氣縈繞,仙彩四溢,感嘆造化神奇,冰封千里的雪山中竟有如此奇境。正欲離去,卻聽到洞穴之中有幼嬰哭泣,見是個女娃生的可愛,便抱回觀內,起名爲紫萍。至此時正滿十歲。

紫萍雖年紀尚小,卻是性格冷淡,不喜與人交往。只喜歡一個人獨處,埋首醫書,不問其他。林青英正苦於門派無人可繼承自己的衣鉢,只到紫萍十歲時以短短十天熬出門派上等奇藥七十六種,才認定紫萍是可造之材,決定將本門醫術全數傳給紫萍。無奈紫萍天生命格孤苦,不能與外人交往,於是才狠心將她關在蓮花水鏡之中,只有掌門一人可以進出。

“逍遙心法,救人救世。只有心中旁無雜念,才能當得一位杏林妙手。這世上只有陸紫萍能做到,願她能救下世人,也能救下她自己。”

林青英,微捻玉指,默默想道。

大衛朝宣正一百三十四年,安陽城。

安陽城歷史悠久,自盤古開天之時便是聚落的中心,幾千年來一直人煙阜盛、物富民豐。

城內有兩大豪族,韓氏便是其中一個。韓家世代爲武將,爲國征戰沙場,深得皇上寵信,與趙氏一族平起平坐,享盡榮華富貴。如今韓府中以韓楚沛爲尊,韓楚沛爲當今名將,在朝廷中甚有威信。膝下有二男一女,長子名叫韓夜清,今年剛滿十六歲;次子名叫韓逸辰,今年十歲;另有一小女名韓玄穆,今方八歲。

這一日,夜清正一人在書房內看書,正看得興起,恍惚間聽到有腳步聲,猛一擡頭,竟與韓楚沛四目相對。

“今日書讀得如何了?”韓楚沛悠悠地打量着他這兒子。當年他以爲夜清實爲文弱,怕日後惹人恥笑欺侮,故將其送至神機營修習,可他卻不知夜清外表文弱些,骨子裡卻是十分硬氣,加之他天資過人,勤於修習,這六年已是大有進益,非彼時可比。

“回父親,剛讀完一篇史論。”夜清答道。眉目之間英氣逼人,俊美無雙。

“去神機營這幾年你倒還真是改變不少,是比以前進益了。不過嘛……”韓楚沛話鋒一轉卻又停住。

“不過什麼?”

“你這流裡流氣的野性子還是一點沒變,現在,也是時候收斂收斂了吧?”韓楚沛見夜清無話,自顧自接着說了下去:

“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朝堂上……”

“父親莫不是要說皇上賜婚給孩兒,要將長孫公主嫁給孩兒的事吧?”夜清突然打斷道。

“皇上已經下旨,要將長孫公主許配與你。這於我韓家和皇家都是大好的喜事……”

“兒子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兒子不會娶的。”夜清又打斷了韓楚沛。

“你!你不娶也得娶。韓夜清我告訴你,這是皇命,你不娶就是抗旨不遵,你置韓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於何地?”韓楚沛怒不可遏。

“那父親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早就心有所屬卻要讓我迎娶他人,這樣的事,兒子絕對做不出來!”夜清更怒。

“那你就給我在這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韓楚沛說罷破門而出,反手一個法印,就把夜清的書房給死死封住了。

每次韓楚沛與夜清談及此事,總是不歡而散。韓夜清爲何如此抗拒皇上的賜婚,自是有一段緣由。

三年前,夜清在城裡那家同素書館偶然邂逅一女子,只記得那個微微下着小雪的天氣裡,那女子着一身素紗綠衣,行動似輕風扶柳,輕盈俊俏。那女子也看到了剛從神機營歸來探親而軍裝未脫的韓夜清,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一來二去,早就心有靈犀,芳心暗許。

後來得知,女子名喚顧盈盈,是京城顧家的二小姐。

夜清自然是中意顧盈盈的,顧盈盈也很中意韓夜清,兩人正方乾柴烈火,你依我濃,突然一道旨意便要指婚給韓夜清,他哪裡肯依?

好在此多事之秋,世事難料。半個月後,韓楚沛被朝廷派往南蠻,爲的是征服蠻族,穩固江山,他本人臨走前竟立下軍令狀,不破南蠻誓不還。邊關戰事要緊,婚事自然無人再提。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邊關戰事十分不利,衛朝軍隊連連敗退,韓楚沛帶領的十萬大軍,最後被蠻族圍困在一片沼澤裡。

朝野震盪,百戰不敗的韓楚沛,竟然也會落得如此境地,蠻族果真是兇狠異常嗎?大衛朝的江山真的岌岌可危嗎?

更沒有想到的是:十天後,一條流言傳進了安陽城:大將軍韓楚沛與其帶領的十萬精兵,歸降了南蠻!

一時朝野震驚,皇帝不知如何是好……

帶刀的兵士包圍了韓府,故事從這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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