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萍一襲黑衣,趕到魂帝古墓時發現這裡所剩的人已經不多了。
許多正派修煉者都死在了魂帝古墓中,剩下的人不時地往外擡着修煉弟子的遺體,她突然覺得好怕,好怕在擡出來的遺體中找到逸辰。
魂帝已被消滅,天地間有少了一股邪惡的力量。不少正派勢力已啓程返航,只有天門山的人還在此地。
紫萍走進古墓深處,來到當時大戰的祭臺之上。這座祭臺自魂帝寂滅後便被用來擱置死去人的遺體。那些遺體把整整一個祭臺都給佔滿了。
她突然覺得身體微微顫抖,眼中摩挲,努力將所有屍體都看了一遍,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你來晚了。”她在那裡佇立良久,突然聽到後面傳來杜子良的聲音。
“到底……發生了什麼?”紫萍急切地問道,杜子良幽幽嘆了一口氣,便將大戰的經過講了一遍。
紫萍聽到他說逸辰不知所蹤,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杜子良他們找遍了整個魂帝古墓,均沒有發現逸辰的蹤跡。
他們中有些人都認爲,逸辰已經死了。
但是紫萍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他會就這般死去。
他如果死了,自己又怎會輕生?
他若沒死,那就算耗盡一生一世,也要找到他……
於是她又將魂帝古墓給整個搜查了一遍,依舊毫無所獲。
那以後,陸紫萍也不見了蹤影。
且說那日夜清死在墓中,珺瑤心痛不止。她抱着夜清的身體哭喊了三天三夜,直到眼淚流乾、聲音嘶啞,竟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幾日後醒轉過來,卻竟是一言不發。
隨後她便將夜清的遺體帶回了陰陽澗。
陰陽澗自魂帝一事失敗之後,整個門派已潰散分離。
此刻那山澗的懸崖幽谷之中,竟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門中一片破敗蕭索之象,但珺瑤還是帶着夜清回到了這裡。
她想,雖然他們相識於安陽城,可畢竟他們在這個地方一起度過了將近十年的時光,儘管那十年裡自己一直對他那般冷淡。
她這一生,是虧欠他的。
珺瑤將夜清的身體輕輕放到陰陽澗正殿的首座上,拉着夜清的手,久久注視着。
那日,自己要夜清無論生死都陪在自己身邊。現在夜清做不到了,便只有自己去陪他,她心中默默想道。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啊,少年時代的青梅竹馬和一時意氣,二人竟不顧衆人反對想攜手私奔,還常常在安陽城內的書館中私會……
想到此,珺瑤嘴角不禁微微一笑。如今想起來,或許當初相識,便是一個錯誤吧。
那晚她在正殿中佈滿紅羅綢緞,高燃紅燭。她爲夜清換上了正紅色的喜服,而自己更是濃妝豔抹、身披紅霞,真正變成了一個新娘。
她執起夜清的雙手,眼中早已是淚水漣漣。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珺瑤口中默默唸着,卻是無盡的悲痛決絕之意。
“就算山無陵,天地合,我也不會扔下你不管,生生死死,我們都在一處……”她神情中突然有了幾分不可挽回的決絕之意。
下一刻只見她雙手結印,祭出魔魂熾目,用盡全身氣力催動咒決。那魔靈飛速旋轉起來,耀眼的紅色光芒將整個陰陽澗照亮了。
只聽從地底傳來陣陣劇烈的悶響,那陰陽澗的山澗兩邊的山崖竟開始緩緩移動起來。
它們越來越近,那崖底的月光越來越少。最後兩邊的山崖竟然合爲一體,上方變成了一片沒有任何縫隙的平地!
世間再無陰陽澗。
或許她只想和夜清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起,他們再也不會爲這世間的紛紛擾擾所煩憂了吧,他們終於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吧……
杜子良將雲珊帶回天門山後,竟發現雲珊已經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記憶。不知道是當時受到了莫一的折磨,還是她自己的折磨。
但他心中仍然想默默守護她,天門山式微,他只好擔起重任,接任了天伽峰的首座一職。按理天門山掌門一位理應傳給逸辰,但逸辰不知所蹤,故一時便只好由天伽峰首座暫代掌門之職了。
玄穆和孫玉堂亦回到了天門山,她和杜子良力排衆議,忽略孫玉堂是猴妖的身份,讓孫玉堂接任天音峰首座一職,而玄穆也便沒有再推辭,成爲了天音峰的首座夫人。
經歷了這樣的生死一役,她覺得這世間什麼都不重要了,什麼都可以捨棄,唯獨不能捨棄的——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人。
二人自此在天音峰琴瑟相合、齊眉舉案,成爲後代佳話。
魂帝乃千年妖邪,終被他們徹底消滅,後人爲紀念四人的功勳,將逸辰、玄穆、孫玉堂、珺瑤四人譽爲封魂聖使。而天門山亦在杜子良等人的維持下,繼續存在着。
天門山的弟子沒有放棄過對逸辰下落的搜尋,每年都會派出弟子找尋逸辰,卻始終沒有結果。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離那次封魂大戰過去已有七年了。
其時人間早已是一片安定繁華的景象,安陽城又有了一位新的君主,他賢明勤政,百姓擁戴不已。
世間一片清和景象,百姓疾苦越來越少,連許多醫館都關門歇業了。
但江湖傳聞有一女遊醫名動天下,行之所至,治遍沿途疾苦病痛,卻從來不索取任何報酬,只向人們打聽一人的下落。
她打聽的那人,一身紅色勁裝,手持一柄深藍色的曲身寶劍,是個目光灼灼、英姿颯爽的少年郎。
可卻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和蹤跡。
於是人們都叫她“覓郎醫仙”,她一襲黑衣,手中拂塵已是黑色,遊走江湖間而居無定所,但憑一顆醫者仁心行遍天下。
轉眼間又到了冬天,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風呼嘯夾雜着鵝毛大雪。
那雪好似從天上倒下來的一般,紛紛揚揚將便將整個世間籠成厚厚的白色。
這日晚間,紫萍行至一山間,但見遠處山坡上有幾戶人家亮着微微的燈光。此時外面大雪紛揚,她便只能在此暫避一宿,明日再繼續前行。
敲開一家村戶的家門,竟是一位慈祥的老者。那老人見到她竟彷彿認識一般,連忙讓了進去。
一番寒暄才知道,自己已是第三次來到這個村子了。她在村中救治過許多人,村民們自然都認得她。
這家老母有一個身體孱弱的小女孩,前年紫萍還爲她開過藥方。今日恰巧相逢,紫萍便又爲她切脈診治。
幾年不見,女孩長得越發出挑了。
屋內正中間圍着一團爐火,那隻陳舊的黑色藥罐中正翻滾着黃褐色的藥汁,略帶苦味的藥香彌散在整個房間裡,加上爐火的溫暖,屋中人亦覺得十分愜意。
屋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那雪直接打在門窗之上,發出急切的響聲。
紫萍坐在火爐前,看着藥罐中翻滾的藥液一時出了神。
她突然感覺到外面的風雪越來越急,似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逐漸靠近。
會是誰呢?她心中好奇,擡起頭等待着。
突然,“砰”的一聲,那風雪竟將頂門的門栓給生生衝開。
那外面的冷風夾着一團團鵝毛大雪直接衝進了屋內,爐火登時弱了幾分。
紫萍卻只是呆呆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因爲她看到在屋外不遠的山坡上,一人正踏着一地的碎瓊亂玉,向這間屋中走來。
那人一身紅色勁裝,身背一柄曲身長劍,劍身通體深藍色的光芒在雪中明快地閃動着。
她就這麼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老人家,敢問有熱湯否?外面實在太冷了。”那人說話間低頭抖着自己身上的雪走近屋內,等他擡起頭來,卻登時愣在了那裡。
那老人從裡間聞聲正要出來,卻聽紫萍說道:
“沒有熱湯,只有我。”她眼中早已熱淚盈眶,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面前這個讓她朝思暮想,找了七年的男人。
“有你也好,有你……更好。”那男子清脆的聲音中彷彿帶着無盡的溫柔,隨即取下了自己臉上遮擋風雪的長巾。
他的身影和動作,說話的語氣和聲調,紫萍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屋外是漫天的碎瓊亂玉,屋內是久違的昔日柔情。
這一世,無盡的緣分讓我們相遇相知。
下一世,我們還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