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徒明說得很明白,他希望那個林火能夠帶着武夢,以武夢的名義,將南方三國結合在一起。
那麼武夢什麼身份,能夠擔此大任?
自然是燕國公主,更是被當今燕王武莫逼出國土的逃亡公主。
左徒明究竟想做什麼,已經漸漸清晰起來。
但是林火卻不會現在就亂下結論,而是試探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們準備聯合南方三國,對抗燕國。”
這句話,林火是對劉策說的。
但是劉策沒有回話,只是自顧自地剝着花生。
左徒明則是繼續說道:“雖然燕王無道,但照理而言我們身爲一個國家,自然不應該趟這趟渾水,可偏偏我們的吳王……”左徒明搖頭看着劉策,“咱們的吳王就是那麼一個自作主張的人,他要講義氣,就把整個吳國拖下了水。”
他搖了搖頭,似乎是無可奈何,“可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辦法,誰讓我們攤上了這麼一位大王。”
左徒明的話音之中滿是逼不得已,“憑我們吳國一國之力,自然是不能和燕國相鬥,要想保護自己,我們也只能把南方三國聯合起來,這渾水也不能我們一國來趟。說到底,我們也是爲了自保。”
說到這裡,左徒明算是告一段落。他最後還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看來對對抗燕國這件事情,也是頭大不已。
只不過這些話語在林火心中一轉,林火便想到了別種事情。
書呆章昭平曾經與他說過,“不要相信表面。”
林火不是不信左徒明,但是方纔劉策一直不發一言,林火更相信,左徒明對他有所保留。
畢竟,劉策此人林火還是瞭解的。在九霄山門之中,他們還算是多有交集。平日相處之下,林火能夠感到他的豁達,灑拓與不羈。如同劉策這樣的人,作爲兄弟朋友,自然是別無二話。
但是,還有一點同樣不可忽視。
劉策此人忍辱負重,逃亡至九霄一躲就是十來年。若說他心無城府,林火自然是不信的。
現在左徒明只說劉策是爲了義氣,未免太小看林火如今的分辨能力。
身爲一國之君,可不是說任性,便能肆無忌憚。
再說左徒明看似對劉策所作所爲無可奈何,甚至頗爲頭疼,可他當真感覺爲難?
林火心中微笑,九霄文榜上的那些人,林火算是差不多都見過幾面。他們要是演起戲來,只怕比梨園裡的名伶還要逼真。
若是撇開這些霧遮雲渺,左徒明的真實意圖,究竟爲何?
林火手指在酒碗邊緣滑過一圈,腦中靈光一閃。
揚獍心有北方一國,志在天下。姜杉心繫萬千百姓,志在天下。
左徒明位於文榜第三,豈會甘心偏安一隅?!
所以……林火已然心中明瞭。
他舉起面前酒杯,一口飲盡,“你們不是爲了抵禦燕國,而是想要集合三國之力,北伐!”
劉策停下雙手,不再剝弄花生。
左徒明則是將茶盞放下,他看了林火一眼,將臉上那些無奈全部收了起來,浮現出一絲莫名微笑,“看來林師弟與花袍他們呆的久了,腦袋也靈光了不少。”
劉策搖了搖頭,“我早就與你說過,不必和他弄這些彎彎繞。”
“還不是大王不配合我?”左徒明微微一笑,卻是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又對林火說道:“既然你已經想到了,那和聰明人說話,也就更輕鬆一些。”
猜想得到親口證實,林火併不感到開心。
聰明嗎?
花袍瞎了眼睛,山師陰與他分道揚鑣,章昭平遠去西域,呂烽死於軍中,渡鴉墜落懸崖。
若是有得選擇,林火寧可一直是那初入江湖的懵懂少年。但是別人並不允許,又會是命運不許他如此。如今只剩他與武夢,他不得不變得“聰明”起來。
但是聰明,並不代表毫無底線。
林火對左徒明說道:“讓武夢被人利用,去對付自己的國家,這種事情武夢絕不會答應。”
“我知道她不會答應。但是……”左徒明微微一笑,“我也知道,你會答應。否則,我們爲何要將她支開?”
林火眉頭緊皺,“你們想說什麼?”
左徒明嘴角一勾,“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這次我們動手將林師弟與公主救到這裡,便已經打定主意。吳國與燕國之間必有一戰。無論武夢是否答應遊說其他兩國,我們吳國絕不會手軟。這一點,你能明白?”
林火點頭,左徒明所言他自然是瞭解。
左徒明見他點頭,方纔繼續說道:“區別在於,若是要戰,燕國絕不可能跨江而擊。這些年燕國內憂外患,雖然而死的駱駝比馬大,但是想要跨過龍江將我們吳國擊敗,他們可以說是絕無勝算。”
他頓了頓,拿着手中竹簡指向前廳方向,“武夢若是不出面,我們三國便沒有聯合理由,最多便是保持現狀,對我們三國而言,無失無得。我們吳國將燕國拒之龍江之外,說不定還能在天下出一次風頭。但是對你們而言,你們又能得到什麼?”
林火陷入沉思之中。
“沒錯,有大王在,你們的日子絕不會難過。但是……”左徒明將竹簡拍在桌上,“終其一生,你們再也回不去燕國,只能做離鄉背井的孤魂野鬼!”
林火眉頭越皺越緊,眉心扭作一個“川”字,“若是幫了你們,你們便能反攻燕國,我們甚至有機會將武莫趕下臺去。若是由武夢當上大王,說不定還能讓燕國重整旗鼓。可是……”
這問題之中,有一個極大破綻。
林火盯住左徒明的雙眼,“你們若是要侵吞燕國,又豈會給我們機會?”
左徒明將目光移開,輕擡手腕將面前茶盞斟滿。他嘴角含笑,將那茶盞推到林火面前,“機會我已經給你,抓不抓得住……”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是林火已經明白他話中意思。
若是不答應,這一生或許便是平庸終老。若是答應,那未來猶未可知。
林火又該如何去選?
他低頭看着面前茶盞,不由想起那一日武夢面容。
那時候他們還在船上,林火將渡鴉骨灰撒到龍江之中。
武夢望着那些飄散骨灰,突然問了一句,“龍江也有支流涌入燕國,渡鴉融在水裡,說不定最後便能隨着江水回去故鄉。可是……”她擡眼望向燕國方向,“我們還有機會回去嗎?”
當時林火不知該怎麼回答。
可是如今,林火似乎又從那茶水面上,見到了武夢那張滿是惆悵的面孔。
還能回燕國去嗎?
能嗎?
他又彷彿看到了師陰那怨毒目光。山師陰在武莫身邊,燕國該當如何?燕國百姓該當如何?
武夢真能袖手旁觀,自己在吳國逍遙?
他林火真能無動於衷?
林火咬住牙根,將茶盞一把拿住,隨後一飲而盡,“我答應了!”
劉策嘆了口氣,反身站起身來,走向鐵匠火爐,又“叮叮噹噹”打起鐵來。
左徒明微微一笑,“大王是希望你選擇另一條路。不過對我來說,你這選擇再好不過。”
林火站起身來,“我們何時出發?”既然已經下定決心,林火也不準備拖延時間。
左徒明卻哈哈大笑,“也不必這麼着急。”他站起身來,走到林火身邊,“南方諸國你們都不瞭解,此次同盟我們也只能暗中行事,我吳國絕不會出面。所以啊,在此之前,你們需要一個嚮導。”
“嚮導?”林火疑惑問道。
左徒明拍了拍林火肩膀,“此人遊遍大江南北,狄冀齊燕吳楚蜀七國他都去過。這人來當你們嚮導想來是最爲合適。更何況……”
“雖然這人你沒有見過面,但是……”左徒明嘴角一勾,“他可還是咱們的同門師兄呢。”
林火詫異說道:“是哪位師兄?”
左徒明指了指桌上酒壺,“九霄武榜第九,酒徒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