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斷笛(五)

“青龍,你要節哀,”聆月輕輕的走到青龍的背後,蹲下身,輕撫着他的肩膀輕聲勸慰:“月兒跟着她的母親走了,她們母女倆再也不會分開了,她們在天國會幸福的……”青龍用手拍了拍聆月的手,故作堅強的點頭道:“我沒事……”

聆月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烽冥俠身旁,尚未開口,只聽烽冥俠說:“大祭司長,媽媽,我想,和月兒單獨呆一會兒,可以嗎?”他雙眼失神的望着懷中的紫月,口吻中充滿了絕望與悲傷。聆月無奈的點點頭,和星螢一起從地上扶起痛哭不止的昕兒,將她攙扶到飛龍的背上。

“月兒,”烽冥俠背對着衆人坐着,用手輕撫着紫月的臉,喃喃的說:“你就這麼走了,你都沒有跟我道個別,你怎麼忍心離開我呢?”他一邊說着,淚水一邊從眼眶中滑落,“還有雪鶯,我們的小女兒,她纔剛滿月就沒有了媽媽,你讓我……讓我回去怎麼見她?要是……要是雪鶯以後問我要媽媽,我該怎麼回答她?”他泣不成聲的伏在紫月的身上,緊緊的抱着她,無聲的哭泣着,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碎了。

“月兒,我真傻,我到現在才明白,爲什麼你總是會問我,如果你死去,我還會不會愛你,月兒,我要再一次告訴你,我愛你,我永遠都愛你,你一定會記得我的回答:你是我生命的意義,沒有你,我就是行屍走肉。我曾向你發誓,我就是你失明的那隻眼睛,我會用自己的一切去彌補你所失去的半邊光明,而今天,你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作爲你的眼睛,我不可能脫離身體而獨活……”他說着,悄悄的從腰間摸出那支寒光四射的短劍,悲傷地呢喃着:“月兒,慢點走,等等我……”說着向自己的胸部刺下去。

一隻手緊緊的攥住了他的手腕,烽冥俠悲憤的回頭望着來人,看到青龍嚴肅的表情。

“你要幹什麼?”

“我對月兒說過,我絕對不會獨活於世!”烽冥俠毅然決然的回答,聲音劇烈的顫抖着。

“那月兒有沒有告訴你,你可以把雪鶯一個人扔在這個世界上!”青龍厲聲喝問。烽冥俠愣在那裡,青龍望着他驚愕的表情,痛心疾首的說:“那個可憐的孩子,已經失去了母親!如果連她的父親也拋棄了她,那麼誰來爲她撐開一把遮風擋雨的大傘呢?如果這個孩子從小生活在失去雙親的痛苦陰影之中,她的一生都不會幸福!這難道是月兒希望的嗎?”

青龍的當頭棒喝使得烽冥俠手中的短劍不知不覺的落在地上,他回頭呆呆的望着紫月“沉睡”的臉,想到自己可愛的女兒,彷彿聽到紫月在對他說:“烽冥俠,我親愛的丈夫,雪鶯就交給你了,幫我好好照顧她,告訴她,媽媽愛她,永遠愛她……”

“月兒,我會的……”烽冥俠頭伏在紫月的遺體上,閉上紅腫的雙眼,傷心的淚水從他的眼中涌出,順着紫月的臉頰滑落下來,雖然心中的傷口永遠無法撫平,然而他的心卻已經不再絕望,幼小的雪鶯,成爲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

夜色平靜,紫雲獨自一人站在伊丁公爵府的陽臺上,望着蒼茫夜空,自從姐姐走後,每個夜晚,她都會獨自在這裡佇立很久,出神的眺望着夜空中的滿天繁星,她永遠記得,姐姐曾說過,天上有兩顆星星,永遠相依相偎,不會分離,它們是月亮的一雙女兒,人們叫它們雙子星,那顆大的,是姐姐,那顆小的,是妹妹……

紫雲的目光在天空中搜索着雙子星的蹤跡,隱約中,她似乎看到了它們,讓她揪心的是,那顆大星的光是那樣的微弱,幾乎看不到了,爲什麼?爲什麼姐姐的星會變的星光暗淡?難道,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嗎?

“不會的,不要胡思亂想!”紫雲默默的對自己說,姐姐有自己送給她“海洋之戀”,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都會逢凶化吉的!

正想着,房間裡傳來了雪鶯的哭聲,紫雲的心顫了一下,那哭聲爲什麼會如此的悽慘,聽上去令人心酸,是什麼讓這個年幼的孩子發出如此悲涼的哭聲,紫雲不敢往下想,連忙轉身邁步走向屋內。

就在她邁步進屋的一霎那,一朵黑雲忽然遮住了皎潔的月光,紫雲下意識的回頭,只見一顆璀璨的流星從天空中劃過,墜落向大地的北方,紫雲愣了一下,只見烏雲漸漸飄散,紫雲懷着滿心的驚疑向着雙子星的方向望去,那裡,只剩下了一顆小星星……

“姐姐……不……”紫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凝望着天空中那孤單的小星,悲傷地大聲呼喊,淚水不知不覺順着臉頰滑落下來,模糊了她的雙眼,朦朧中,姐姐可親的臉在夜空中若隱若現,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迴響:“好妹妹,我走了,我知道你捨不得姐姐,姐姐也捨不得你,捨不得這個世界,所以,姐姐留下了雪鶯,讓她代替我,去愛這個美好的世界吧……”

悽美的月光無聲無息的灑向大地,在這個平靜的夜裡,在象徵紫雲的那顆小星旁邊,一個微弱的小光點,伴隨着小女嬰響亮的啼哭聲悄悄閃動……

自從紫月離世的噩耗傳回伊丁,小雪月靈便沒有停止過哭泣,彷彿要將無盡的悲傷傳遞到每個人心中,人們對這個可憐的孩子充滿憐愛,卻無法讓她停止哭泣,眼看着孩子漸漸的消瘦下去,哭聲也越來越弱,人們都擔心她會在哭泣中死去。

有一天,人們突然發現,周圍變得寧靜異常,沒有了孩子的啼哭聲,他們開始慌亂起來,難道說,那可憐的孩子……

心慌意亂的人們來到雪月靈的房間,輕輕的推開門,發現孩子的父親正默默地站在女兒的搖籃邊靜靜地望着她,他們好奇的走上前,看到小雪月靈安靜的睡着了,她的兩隻小手中正死死的抱着兩截破碎的水晶,每個人都能認出,那正是紫月從不離身的水晶魔笛——妖精之歌,只是,當紫月離開人世的一霎那,它也墜落在地上,斷成了兩截……

尾聲 爲愛而生(一)

“烽冥俠,我要對你說一聲抱歉。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欺騙你,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你和親愛的女兒,我註定不會是一個好媽媽,我無法給我心愛的女兒以母愛的溫存。這也許會是我一生的遺憾,但我相信,當雪鶯長大的那一天,她會明白她的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什麼。她會知道,什麼纔是生命的價值,也會懂得是一輩又一輩人的犧牲與奉獻,爲她和她們換來了美好的明天,而她的母親,只是千千萬萬奉獻者當中的一個……”

他停止了講述,看了看懷中的女兒,雪月靈眼含熱淚望着父親,右手緊緊攥着垂在胸前的兩截斷笛,笛子在溫暖的陽光下閃爍光芒,在她稚嫩的小臉兒上映出與年齡不符的堅強與敬佩。烽冥俠知道,母親的故事正深深感動着她,就像當年的紫月一樣,爲自己母親的言行感染着,激勵着。她的心靈將會在母親賦予的陽光雨露中茁壯成長,學着母親的樣子,爲國、爲家、爲天下蒼生奉獻自己的力量。

“你母親的遺體,我們把她安葬在妖精谷你外婆的墓旁邊,我想,你母親一定不希望與她分開。至於格蘭丁堡這裡,是她的衣冠冢,這裡是我和她並肩奮戰的地方,我希望能在這裡留下她的痕跡,所以我才帶着你離開伊丁,搬到格蘭丁堡居住。在妖精谷,我們爲她舉行葬禮時,所有的親朋好友,包括重病的歐瑞女公爵也拖着病體前來參加,而在格蘭丁堡更是萬人空巷,整個格蘭丁堡的百姓們都來到公墓悼念你的母親。畢竟,他們曾與她浴血奮戰,是她拯救了一城的百姓——雖然你母親不會同意我這樣說,但如果沒有她,格蘭丁堡只怕難逃被血洗的命運——他們對你母親的敬愛之情有目共睹。時至今日,還常常會有人向我提起你母親當年爲他們所做的一切。”烽冥俠說到這裡,滿心惆悵的嘆息一聲,雪月靈乖巧的點點頭,輕聲自語:“難怪,我出門時常常會有不認識的長輩,過來拉着我的手問長問短,還會給我一個深深的擁抱,原來,是因爲媽媽……”

“是啊,這麼多年了,格蘭丁堡的人民從未忘記你媽媽,你媽媽和她身邊那羣英勇的姑娘們的故事一直被人們口口相傳,直到今天。”烽冥俠輕輕撫着女兒的肩,凝望着妻子的墓碑,似乎看到她身穿戎裝、策馬揚鞭的颯爽英姿在面前浮現。

“那麼,媽媽創立的騎兵團,現在怎麼樣了?”小雪月靈好奇的望着爸爸,滿懷期待的問。烽冥俠低頭看看女兒,露出一縷會心的笑容,他說:“她們還秉承着你媽媽的遺志,爲我們的國家奉獻着自己的青春。時至今日,她們依然是大陸上最優秀的騎兵團。她們受王后風魅兒的直接統領,其他人無權對騎兵團下達任何命令——即使是國王也一樣——由薩芬娜領導的先鋒隊現在交給了洛麗絲。薩芬娜已經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與她同齡的那些海盜出身的姐妹們也大多有了好的歸宿。我想,如果你母親知道這個消息,一定也會很欣慰的。火槍隊的隊長職務交給了艾米麗,安妮成爲了整個騎兵團的團長,軍醫官安琪兒依然擔任醫護隊隊長的職責,騎兵團的人數已經由當初的三百多人增加了一倍。”

“不久之前,安妮曾經來過我們家,你還記得那個滿頭金髮、穩重幹練的小姐嗎?”烽冥俠輕聲的問女兒,小雪月靈略加思索,用力的點了點小腦袋。烽冥俠微微一笑,繼續說:“她就是安妮小姐,她是帶着騎兵團新招收的女兵們一起來的。來格蘭丁堡的目的,就是爲了告訴她們騎兵團的歷史,告訴她們關於你媽媽的一切,告訴她們在那個崢嶸歲月裡,你媽媽是怎樣帶着一羣初出茅廬的女孩子成長爲優秀戰士的。她說,作爲騎兵團的一員,每個人都必須銘記這段歷史,銘記你媽媽所做的一切!”他的目光漸漸轉向妻子的墓碑,雪月靈也不由自主的順着父親的目光望過去,聽到父親的聲音在耳畔迴響:“事實上,這也是每一個接觸過你媽媽的人的心聲。”

“你到媽媽的墓碑後面,去看看她的墓誌銘吧。那是在格蘭丁堡的葬禮上,一位詩人特意爲她寫的。”他用手輕輕的推了推懷裡的女兒,雪月靈輕輕的點頭,起身走到墓碑後面,看到上面工整的刻着一行行文字,她用心的讀着,雖然個別的字還不會讀,但她卻能夠明白其中的含義。

“看的懂嗎?寶貝兒?”烽冥俠走到她身邊,柔聲問。雪月靈點點頭說:“嗯,我都記在心裡了。”烽冥俠望着女兒鄭重的表情,欣慰的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紙卷,遞到女兒面前,說:“那看看這個吧,這是你母親下葬的那一天,聆月閣下給爸爸的。”雪月靈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來,將紙卷展開,看到上面寫着:她將會離開,她將會回來,她將爲愛而死,她將爲愛而生……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雪月靈一臉茫然的擡頭望着父親,烽冥俠蹲下身意味深長的望着女兒,解釋道:“那是戰亂髮生前的一個預言,第一個她,是你已經死去的外婆;第二個她,是你現在的外婆;第三個她,是你的媽媽,而第四個……就是你,我的孩子。”

“我?”雪月靈驚訝的看看父親,又低頭看看紙條,回想着剛剛父親講述的一切,心中涌起陣陣暖意與感動。烽冥俠望着女兒微紅的眼眶,輕輕的拉起她的小手,問:“雪鶯,上個月,你生日那天,爸爸送你的那個卷軸,你打開過嗎?”

“沒有,爸爸說過,讓我不要打開。等過了媽媽的祭日才能打開看。”

“好孩子。”烽冥俠微微頷首,緩緩起身,說:“我們回去吧,回去把它找出來,打開看看。”

“那是什麼?”雪月靈好奇的問。

“是你媽媽的遺像,是我們將她的遺體運回來之後,我特意找畫師爲她畫的,那是一份最後的紀念,這麼多年,我一直珍藏着。”

父親的話讓雪月靈驚喜萬分,媽媽的遺像,她從來都沒有聽父親提起過,更沒有見過。她一直期盼着能夠知道媽媽真實的樣子,現在這個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她懷着激動地心情將手中的紙條疊好,小心翼翼的藏在身上,她要永遠保留這張紙條,如同將媽媽的愛永遠的保留在心底,因爲上面寫着,她是爲愛而生的……

尾聲 爲愛而生(二)

“爸爸,什麼時候,你能帶我去妖精谷見見媽媽呢?”

“明年,就是你媽媽逝世十週年,父親已經打算好了,帶你去妖精谷看望媽媽。”

雪月靈滿心期待的點點頭,她牽着父親的手向墓園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依依不捨的回望母親的墓碑。墓碑前,那束淡雅芬芳的白玫瑰靜靜地躺着,一份靜謐與純美的氛圍伴隨着玫瑰的香氣縈繞在座座墓碑之間,墓誌銘中的詩句在小姑娘的腦海中輕輕搖曳:

你,

是沒有羽翼的天使,

身處戰火紛飛的亂世,

向人們播撒愛與希望!

你,

爲戰亂而生,

爲和平而死,

將慷慨生命譜寫出,

一首血與火的詩篇!

鮮血染紅天邊的晚霞,

火焰燒盡世間的罪惡,

你迴旋婉轉的笛音,

驅散了戰爭陰雲!

當和平的曙光,

普照世間角落,

伊卻隨風飄逝,

帶走了迷人的颯爽英姿,

還有那醉心的嫵媚多情,

只殘留一抹,

掠過戰火亂世的飄忽魅影,

銘刻在芬芳純潔的玫瑰花間,

永不消散……

……

故事再次告一段落,隱約中,我感覺自己的眼眶被淚滴所溼潤,我很好奇自己怎麼會不知不覺被感動了,也許我真的相信了其中的故事,相信它們真的曾經發生過,就像戰亂年代那些曾經爲我們的國家付出鮮血和犧牲的烈士們那樣,值得感動與銘記。

除了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壯舉,最令人感動的也許還是那個亙古不變的字:愛。爲愛而生,爲愛而死,人類最渺小與最壯大的舉動莫不是因此,它讓我不知不覺想到了我的新鄰居雪伊,幾天前她曾邀我一起買了許多禮物,去到某少年兒童康復中心,那裡的孩子們身體上大都有外在的缺陷,有先天的,也有後天的。我看着雪伊將禮物送給他們,陪他們一起做康復訓練,鼓勵他們中的每一個人,給予他們親切的擁抱和親吻,彷彿他們每個人都是她親生的孩子。在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中,起初有些木訥的我也漸漸融入了其中,每一張歡欣的臉,每一個對健康充滿嚮往的眼神,在我的眼中幻化成晶瑩剔透的淚水,在不經意間滾落下來。

回來的路上,我問雪伊怎麼會想到做這件事,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我,反而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你知道小美人魚的故事嗎?”

“當然,那是很有名的童話故事,有許多的人曾因爲它而深深地感動,我也一樣。”我發自肺腑的說,但我並不明白她爲何會提起它。

她欣慰的笑了:“你說的沒錯,有無數的人曾爲它而感動着,我也是其中之一。但你知道嗎?那並不是簡單的童話故事,像那樣的故事時刻在這世界上發生着。正如我們在康復中心看到的那樣,有很多的男孩兒女孩兒,因各種原因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只能躺在牀上無法照顧自己,他們的下半身失去了作用,雙腿無法承載他們對生活的憧憬與希望,讓他們深陷痛苦之中。”

她滿懷憂傷的嘆息一聲,凝重的神情讓我覺得彷彿她的童年就曾是那樣一個女孩兒,但她臉上的酒窩裡,很快又洋溢出慣有的滿懷希望的笑容:“但我始終相信,他們並沒有遭到命運的拋棄。相反,他們是一羣被命運選擇的孩子,在他們人類的軀體中,被注入了人魚的靈魂,這使得他們無法適應人類的雙腿,無法在陸地上自由的行走,成爲了擱淺的小魚。我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因此絕望,就像故事中的小美人魚,雖然沒能獲得人類的愛情,但仁愛善良的心令她飛上了天空,拋卻了世俗的凡胎肉骨。她可以用自己的雙手驅散世間的疫病,將清涼的風和花的香氣帶到人間,向人們播撒健康與愉快,讓更多的人充滿希望的活下去,這無疑是一種更爲高貴的美好。我相信每一個擁有美麗靈魂的男孩兒女孩兒,最終都會得到昇華與幸福,不論他們是否能夠站起來,他們都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將愛與希望播撒到需要的地方,無論遠在天邊,還是近在身前。”

我癡癡的看着她滿懷無限憧憬的笑容,一瞬間感覺她是那樣的美麗,一如沒有翅膀的天使,又或是她口中飛翔在天空的美人魚,將生命的希望灑向每一個苦苦追尋着它的小生命。當那些孩子在她溫婉的笑容中堅強的鼓起勇氣,他們一定會像她說的那樣,將這種堅定的生命力量繼續傳遞下去,這種愛的傳遞,或許就像書中所描繪的那樣吧,當她爲愛而離去,會有另外一個她爲愛而降生,生命因此綿遠悠長,生生不息。

那爲愛而死的預言,將我浮想聯翩的思緒又回到書中,書的內容讓我對兩具遺體的身份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也許那個被盜走的白衣女子,就是書中的女主角。正如我在開頭時對你說過的那樣,眼前的照片告訴我,她是個極美的女孩兒,氣質高貴而嬌美動人,誠可謂此女只應天上有。與她同處一穴的老男人,似乎應該是她的丈夫,因爲他符合那個一身黑衣的浪蕩遊俠的特徵,兩人懸殊的年齡也符合書中的描述。但隨之而來的種種疑問卻又變得此起彼伏,爲什麼兩具遺體沒有絲毫腐敗?如果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又是誰試圖揭開這埋藏已久的故事?那個意圖揭示真相的人,究竟想幹什麼?

這些問題我尚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我卻瞭然於心,那就是我所讀取的傳奇並不止於此,因爲在書的最後一頁,依然有着一段格言似的話,彷彿在預示着某種更可怕的未來:一場慘烈的戰爭,會讓我們見證許多忠誠勇敢的心靈,用它們熾烈的心血去澆灌戰亂的土地,讓和平在這裡重獲新生。人類的心靈,是這世界上最寬廣無垠的空間,當一顆充滿愛的心包圍着世界,幸福的甘露會降臨在每個人的身上,但當一顆邪惡之心籠罩了天地,所有的心靈都在恐懼與怯懦之下戰慄不止,要靠什麼,才能夠撥雲見日,重現生命的曙光?

第三部:蛻變的心靈 上卷 猝不及防的黑暗

序幕 地獄之門

距離案發已過去了十天,案情的進展仍沒有太多新的線索,船長曾聯繫過我兩次,稱船員們已經漸漸從那件事的不安中走出來,但內心深處他還是希望得知真相,我告訴他我會盡力而爲,請他耐心等待。事實上,我自己也正在耐心等待,等待下一個包裹的到來,因爲我斷定對方還會寄來新的包裹,前面的兩本書的內容顯然並未完結,我猜測,也許最後一本書纔是真正能夠揭開謎底的關鍵。

它終於來了,但卻有點不同尋常。在某天傍晚我回家時,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的我,忽然聽到隔壁的門打開了,我回頭看到雪伊從裡面走出來,她一看到我就喜笑顏開的迎上來說:“辰源大哥,幸好你現在回來了,我正準備出去,還在擔心趕不上你回來的時間,會耽誤事情。”我好奇的看着她,正想問她有什麼事情,她卻從背後拿出一個包裹遞給我,然後笑盈盈的看着我,我以爲她爲我準備了一件禮物,正要發問,她卻搶先解釋:“這是剛纔一位快遞員送來的,你不在,他本來要放在樓下保安室,正巧碰上我,我就替你收下了,一直在等你回來好把它給你呢!”我把包裹接過來,向她表示感謝,她笑容可掬的搖了搖頭,笑容中不經意間多了幾分矜持,我有點好奇的看着她低頭躊躇良久,終於聽到她鼓起勇氣對我說:“辰源大哥,我有個請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盡力!”我滿懷好奇地望着她,對她的拘謹有些不太習慣。

“我希望你近幾天能替我去康復中心看望那裡的孩子們,因爲我有事情要出趟遠門,但又跟孩子們約好了,如果不去他們會很失望的,只好拜託你了。我也知道你很忙,最近正在查案子,所以……很抱歉!”

看着她歉意的輕咬着嘴脣,我笑着寬慰她,我本來也有意近期去看看孩子們,至於案子的事,也不在那一時半刻,她聽後感激而欣慰的笑了,那笑容純真的像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從她彎彎的睫毛下閃動的眼眸中,我似乎讀出了一種讚賞與期許,這讓我不禁暗自打趣,這可愛的姑娘是否對我有幾分鐘情呢?

回到家中,我拆開了包裹,眼前不出所料的又出現了一本同樣的書,上面同樣有一封信:

辰源先生,這是我給您寄的最後一本書了,所有的秘密都在您的手上了。希望您的表現能讓我滿意,也期待着與您見面的那天。

這封彬彬有禮的信,似乎不乏挑釁,卻又滿懷期待,對方似乎在期盼着我揭破他的身份,從茫茫人海中抓住他,我對這個對手充滿了好奇,也非常想知道他留給我的最後謎題中能夠挖掘出什麼秘密,我打開這本書,看到扉頁上同樣寫着一段話:

年輕人,你是否知道,生命的意義在於什麼?你是否知道,敬畏生命就是在保護自己?你是否明白,這個世界上真正能夠毀滅一切的,是什麼?當你讀完這段古老的故事,希望你能夠得出答案。

……

帕蘭丁大陸,人類王國洛楓五年六月,悲哀沼澤。

夜色瀰漫在沼澤之中,爲形態詭異的老樹們披上猙獰的外衣,烏鴉佇立在形如怪手的樹枝上,狡詐的目光掃視着陰鬱的沼澤,偶爾發出兩聲不祥的哀鳴,彷彿在預言着某種可怕的未來,連月亮都避開了這裡,躲到雲彩後面去了。

十幾個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從沼澤幽暗的林間走出來,排着整齊的隊伍,步態穩重,看上去像是祭司,其中一人懷中抱着一個精緻的寶盒,寶盒上的亮銀紋飾即使在如此黑夜中依然無法泯滅光彩。他們並不交談,只是低着頭靜靜地前進,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臉,但能感覺到,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懷着萬千心事。

穿過樹影掩映的詭異林地,祭司們在林間空地上停了下來。在他們面前,屹立着一座黑色的方尖塔,塔前方的臺階下,可以看到一座橢圓形的拱門,門的左右兩邊呈月牙狀對稱,頂端並不相連,中間可供一個成年人通過。最令人感到詭異的是,兩側月牙上形如惡魔翅膀的裝飾物,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種可怕的東西。

爲首的祭司回頭看了一眼抱着寶盒的同伴,示意他走向拱門。其他祭司則整齊的排列在臺階兩側,垂手侍立,看着那名祭司拾級而上將寶盒帶到拱門前,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有一個凹槽,祭司將寶盒放在凹槽前,跪下來將寶盒打開,暗紅色的光芒瞬間將周圍染成了一片血紅,一顆黑中透紅的水晶出現在祭司的面前,將他青灰色的臉染上了一片血色,顯得格外猙獰。祭司伸手將水晶取出,回頭看了一眼同伴,在得到肯定的迴應後,將水晶插入了凹槽。

當水晶落入凹槽的一瞬間,一道紅色的閃電從天而降,擊中了祭司前方的方尖塔,暗紅色的光芒開始在塔身之上閃耀,塔的表面映出血紅的符咒,當最後一個符咒在塔身浮現,拱門忽然綻放光芒,一個橢圓形的漩渦在拱門中不斷地擴大,很快形成一個黑色的時空之門,與此同時,方尖塔的塔尖射出一道奪目的紅光,直衝天際。

“儀式要開始了,在各自的位置站好,不要交頭接耳,保持安靜……”爲首的祭司緩步走到門前,用近乎冰冷的平靜語氣告誡衆人。

所有的祭司都垂手侍立,沒有人發出聲音,甚至連風聲都沒有,整個祭壇周圍一片死寂,靜得令人膽寒。很快,詭異的回聲開始在林間迴盪,天空中聚攏起一片烏雲,整個大地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祭司長伸開雙臂,仰天吟唱,只覺狂風驟起,無數陰靈從沼澤陰暗的林間呼嘯而來,這些飄蕩在悲哀沼澤不得安息的孤魂野鬼,一股腦衝進了洞開的時空之門。

就在陰靈們源源不斷的涌入傳送門時,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怒吼劃破了濃雲密佈的夜空,一團紅色的光芒從遠方的天際飛來,祭司長驚恐的回頭望着被映紅的半邊天空,看到一個熊熊燃燒的巨大影子呼嘯而至,向祭壇吐出一團熾熱的烈焰,巨大的爆炸聲瞬間將祭司們的悲鳴淹沒,方尖塔正面的符咒暗淡下來,與此同時,在它的另一面,一組黑色的符咒開始放射光芒,時空之門中,無數惡毒的紅色小眼睛開始發亮……

初章 象牙塔的靈鶯(一)

當明媚的陽光照耀瓊雲海域,歌唱之島上美麗的白塔正恣意散發它的美麗光彩,這是一個出行的好天氣,沒有人能抗拒陽光與海浪的誘惑。沙灘上隨處可見散步閒遊的學生,現在是象牙塔的假期,兩個月的時間,遠離家鄉的孩子們都已經返回家鄉,留下的學生大多是瓊雲周圍的孩子,又或是無家可歸被象牙塔收留的孤兒。

在象牙塔四樓的走廊上,一個披散着微卷的金色長髮的少女輕手輕腳的走來,與她相向而行的兩個男生情不自禁的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淺藍色的眼眸中蘊含着溫柔,柔美的面部線條絲毫不給人以冰冷抗拒的感覺,婀娜多姿的身材配上一條金色的魚尾裙,玲瓏的曲線令兩人爲之傾倒。

也許是感受到了兩人傾慕的目光,女孩兒本來就低垂的頭垂得更低了,身體緊緊的貼着牆壁,邁着小碎步往前走,似乎在極力躲避着他們的欣賞,彷彿那是一件很令人羞恥的事情。

她在一間女生宿舍門口停下來,輕輕的敲了敲門,裡面無人應聲。女孩兒從身上摸出一把鑰匙,將門輕輕的打開,探頭探腦的朝裡面張望,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其他的牀都空着,只有牆角的那張牀上,一個小身軀蜷縮着,矇頭睡得正香。

“雪鶯,起牀了,太陽曬屁屁了!”

金髮女孩兒從八張牀尾相對牀鋪中間走過,先將過道盡頭的窗簾拉開,然後走到牀邊輕輕的在矇頭大睡的女孩兒屁股上拍了一下,後者毫無反應,金髮女孩兒無奈的在牀邊坐下,看了一眼牀頭櫃子上堆得一摞厚厚的書,還有那支燒得只剩下蠟油的蠟燭,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主人,她昨夜一定又看書看到深夜,八成又是天快亮了才入睡吧?

她憐愛的看着賴牀的“雪鶯”,這個女孩兒是她的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作爲“雪鶯”的侍女,她在一年前被小主人從歌唱之島的海灘上發現,當時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不會說話,小主人可憐她,向父親和象牙塔的大師們請求留下她給自己做伴,並得到了允許。從此她有了名字,慢慢學會了說話,學會了照料家務,當男主人外出執行任務無暇照顧女兒時,她便承擔起了照顧小主人的責任。

“雪鶯,快起來,快起來,你的水晶吊墜哪去了?”女孩兒回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感覺不能再耽擱了,於是靈機一動,在小姑娘背後故作焦急的驚聲大叫起來。與她裝模作樣的激動不同,少女只是哼哼了幾聲,不慌不忙的從被窩裡伸出一隻小手,纖巧的玉指拎着一條晶瑩剔透的水滴狀吊墜,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外表上分佈着六個大小不均的光滑平面,就像曾有人用刀從上面削去了一部分。她懶洋洋的咕噥一聲:“雨瑤,不要想騙我,我自己的東西我還不知道收在哪裡麼?”雨瑤見她識破了計策,乾脆伸手去搶,不料少女再次識破先機,迅雷不及掩耳將吊墜收了回去,揶緊被子自顧自哼哼着:“少來這一套,讓我再睡會兒……”

“你再不起牀,可就要耽誤出發了,不是要去格蘭丁堡看媽媽嗎?”雨瑤無可奈何的抿嘴微笑,輕輕地搖着少女的身體說。這話果然奏效,短暫的安靜後,被子忽然被掀開,一個棕色頭髮的女孩兒一躍而起,披散的捲曲長髮如同奔騰的波濤,從肩頭傾瀉而下,越過腰身散落在牀上。她睜着一雙亮如珍珠的大眼睛,散佈着星星點點小雀斑的小圓臉兒上顯現出驚愕的神色,拍着自己的小腦袋叫道:“哎呀呀,我給忘了,今天要去格蘭丁堡的啊!”雨瑤看着她一驚一乍的樣子,不由得掩口輕笑,只見她三蹦兩跳的下了牀,披着一頭斗篷般的長髮,穿着蕾絲小睡衣風風火火的奔向盥洗室梳洗打扮去了,雨瑤細緻入微地幫她收拾牀鋪和啓程的行李,聽到她因爲忙亂而不斷髮出各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聲音,臉上浮現會心的微笑。

“收拾完畢,我們走吧!”

雨瑤擡頭看着面前嬌小玲瓏的少女,散亂的深棕色長髮已經梳理整齊,用一條淺綠色的絲帶紮成一條超長的大馬尾,越過她纖細的腰身,髮梢在膝蓋以下輕輕飄蕩,這頭相當於她身高三分之二的秀髮,她已經留了七年,被她視爲珍寶,也成爲她最驚豔的標誌。在象牙塔,只要看到那頭風中盪漾的秀髮,即使沒有目睹面容,你也不會認錯人,只要你見過她一面,她的名字就會被深深地映入你的腦海中。

雪月靈,惡魔獵人烽冥俠與幻翼騎兵團創始人“白玫瑰”紫月之女,現年十七歲,這個從出生便身體羸弱的女孩兒,童年幾乎都在病痛中度過,很多人都曾擔心她會在某一天突然離開這個世界,去尋找她的母親。但她不僅頑強的活了下來,而且依靠自己的勤奮努力,成爲了象牙塔有史以來最小的高級魔法學徒。說起她與象牙塔的淵源,就不得不提到她十二歲那年,在人類王國爆發的大瘟疫……

那一年,帕蘭丁王國爆發了大瘟疫,數以萬計的人失去了生命,其中包括盜賊公會的創始人、老遊俠諾歐·黎。當他的死訊傳到了海音斯特姆,老國王楓翎再也支持不住,一病不起。魯因之亂平定後的十幾年,歐瑞女公爵雪琪、伊丁公爵比利·溫米爾、盜賊公會創始人諾歐·黎的相繼離去讓老國王感受到了歲月的無情,他清楚地意識到,下一個離開的將是自己。

他將王后沐雪紅櫻和太子洛楓、公主洛櫻和小王子洛鬆叫到牀前,宣佈將王位傳給洛楓,並將要交代的事務細細的叮囑一番。然後,他將櫻單獨留下來,當房間裡只剩下這對歷經風雨的異族夫婦,老國王用蒼老的手緊緊攥着妻子依然細嫩的小手,看着她毫無歲月痕跡的青春姿容,滿懷歉意的說:“親愛的櫻,對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也許,我們早就已經料到會有今日的分別,但它真的來了,依然讓我感到措手不及……親愛的,你還那樣的年輕,我不要你爲了我孤苦一人,終日與悲傷爲伴。答應我,等我走後,離開這座捆住你翅膀的王宮,重新……去尋找屬於你的幸福……”說完這幾句話,在王后聲淚俱下的呼喚聲中,老國王離開了他戎馬一生的王國,離開了他深愛的妻子,懷着心中太多的牽掛和不捨,悄然離世。

操辦了國王的葬禮,王后沐雪紅櫻不顧兒女親朋的勸阻與挽留,黯然離開了人類王城,她要回到那片見證了他們愛情的大森林,回到自己心靈的歸宿——諾曼德蘭。

另一邊,一直跟隨父親居住在格蘭丁堡的雪月靈也不幸身染瘟疫,從小羸弱多病的她很快變得嬌顏憔悴。烽冥俠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作爲亡妻紫月留下的唯一骨血,雪月靈的安危比他的生命還要重,在她身上不僅有父親對女兒的關愛,還寄託着烽冥俠對紫月深切的懷念。眼看着心愛的女兒被病魔折磨的奄奄一息,烽冥俠卻束手無策,他本想帶小雪鶯去伊丁找聆月,又擔心小姑娘病弱的身體承受不住旅途的顛簸,只好請人送信去伊丁,但由於身體太弱,雪月靈的病況急劇惡化,聆月的迴音尚未來到,她已奄奄一息。看着女兒的生命飛速的流逝,深深的絕望和對妻子的愧疚折磨着烽冥俠,令他的頭髮變得一片花白。

就在烽冥俠無計可施時,一位衣衫襤褸、鬚髮雪白的老人敲開了他的家門。老人自稱是逃難至此,想要向他討點食物。烽冥俠可憐老人,連忙將其請進屋裡招待。在閒聊中,老人說起了正在流行的瘟疫,並說自己不久前曾救治過幾個病人。正所謂病急亂投醫,烽冥俠聞聽此言,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請老人幫女兒診治。

當晚,他在女兒的房間門外守了整整一夜,直到窗外天已大亮,裡面突然傳來了女兒的呼喚。烽冥俠猛地推開門衝進去,只見小雪鶯獨自一人坐在牀上,在她的胸前,懸掛着一條晶瑩剔透的藍水晶墜子,綻放出盈盈藍光,而老人卻已不見蹤影。烽冥俠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女兒牀前,只見女兒面色紅潤,兩隻水靈靈的眼睛神采奕奕,不僅沒有一點生病的樣子,反而比生病以前更加精神矍鑠。

“這是老爺爺留下的。”小姑娘從牀頭的櫃子上拿過一張紙,交到父親手裡,烽冥俠看時,上面寫着:這場磨難,只是她璀璨生命的一個開始,她將繼承她母親暗淡已久的光輝,那些逝去的偉大生命,將在這一刻在她的身上獲得重生。

烽冥俠咀嚼着老人留下的話,目光不禁被女兒胸前藍色的水晶吊墜所吸引。

初章 象牙塔的靈鶯(二)

“老爺爺把媽媽留下的笛子變成了這個,”小雪月靈低下頭,雙手輕輕托起胸前的吊墜,託到父親面前,用純真的雙眼靜靜地望着父親,“他說,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只要我戴着它,任何時候媽媽都會保護我,他說的對嗎,爸爸?”小姑娘的眼中閃動着對母愛的憧憬與感動,烽冥俠知道,其實不需要自己回答,女兒已經對此深信不疑。

“是的,我的孩子,”他望了一眼妻子遺留下來的斷笛所幻化成的水晶吊墜,用手將女兒深情的攬入懷中,動情的說:“它是你媽媽留給你的,最深切的,永不磨滅的愛……”

不久,瘟疫在格蘭丁堡無聲無息的銷聲匿跡了,從病魔手中逃回來的人們紛紛傳說,是一位鬚髮如雪的老人,用高深的法力救治了他們的病痛,但人們卻無法統一描繪出老人的樣子,他在每個人的描述中都有所不同,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從哪來。直到烽冥俠與岳父史古奈勒·青龍談起紙條落款處所留的“法瑞斯”,方知其來歷。

說來也奇,自從病癒之後,小雪月靈的魔法天賦便漸漸顯露出來,烽冥俠多次發現女兒運用魔法指揮動植物爲自己做事,當他詢問女兒是如何學會這些魔法時,小雪月靈卻是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魔法爲何物,烽冥俠不禁暗自驚疑。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每當女兒無意中使用魔法時,胸前的水晶吊墜都會縈繞着藍盈盈的光芒,他確信,女兒的魔法天賦一定法瑞斯老人有莫大的關聯。

恰好此時,象牙塔派遣使者送來邀請函,希望烽冥俠加入象牙塔轄下新組建的惡魔獵人公會——由老惡魔獵人公會中的正直之士,以及象牙塔反黑魔法研究會的會員組成,他們的工作以清除惡魔和打擊黑魔法組織爲主。象牙塔希望烽冥俠來做新公會的會長,考慮到這是個一舉兩得的好機會,既可以重振惡魔獵人公會,也可以進一步培養女兒的魔法造詣,烽冥俠在雪月靈十五歲那年將她送入象牙塔學習。

而今,象牙塔的假期到來之際,雪月靈決定回到格蘭丁堡,去母親的墓前看望,雖然那裡只是紫月的衣冠冢,但諾曼德蘭森林和妖精谷在沒有長輩的陪伴下,雪月靈還無法自己前往,因此想要獨自去拜祭母親,她只能選擇格蘭丁堡。

“你別這麼着急嘛,總不能餓着肚子去格蘭丁堡吧!先跟我去餐廳吃早飯嘛!”雨瑤拖着一百個不情願的雪月靈往餐廳走,她深知若依雪月靈的性子,一定會空着肚子跳上去格蘭丁堡的船,然後在路上被餓的叫苦連天。

由於是假期,象牙塔一層的餐廳此時空空蕩蕩,在大廳的一角能夠看到幾位教授在吃飯,看到她們進來,微笑着跟兩人打招呼,雪月靈此時滿心想着要去格蘭丁堡,那裡顧得上?隨便跟教授們打個招呼,也不用雨瑤動手幫忙,甩着長長的大辮子一溜煙跑向餐檯。

“小黃鶯,這麼風風火火的,一會又要去哪玩啊?”

雪月靈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年輕人,他中等身材,不算健壯,金棕色短髮將文質彬彬的臉襯托的蒼白文弱,纖細的雙眼讓人感覺他時刻都在眯着眼睛看人,灰色的眼眸敏銳而機警,高挑的鼻樑與漂亮的鷹鉤鼻令他清瘦的臉看上去更加棱角分明,薄薄的嘴脣彷彿少女的櫻脣一般嬌嫩,嘴角不經意間流露出自信的淺笑,彷彿世上的任何人和事都逃不出他的掌握。

“警告你哦,別惹我,小心我放老鼠咬你!”雪月靈哼了一聲,低頭繼續選她的早晨,年輕人並不生氣,反而笑着走到她右側,低頭微笑着盯着她,故意挑逗她:“我不怕,因爲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

“哼,你確定?”雪月靈側過小臉兒,好奇而略帶挑釁的目光穿過額前整齊的劉海,落在對方的臉上,年輕人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毫不避諱的凝視着她臉上淘氣的表情,點了點頭。

“也許吧!”雪月靈重新把臉轉向食物,口中輕輕的哼了一聲,端起自己的早餐盤,轉身就走,年輕人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的欣賞不需言喻,還沒等他將目光從雪月靈身上轉開,忽然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年輕人下意識的低頭,猛然看到一隻大老鼠氣勢洶洶的跳起來,一口咬向他的小腿,年輕人嚇了一跳,慌忙向後躲避,但老鼠的利齒還是咬破了他的長袍下襬。

“這丫頭,又弄破了我一件長袍!”好不容易趕走了老鼠,年輕人氣急敗壞的回頭望着不遠處笑的趴在桌子上的雪月靈,此時餐廳裡的人已經笑的前仰後合,一旁的雨瑤無可奈何的笑着嘆了口氣,從年輕人身邊走過,輕聲笑道:“您總喜歡招惹她,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

“天霖,別以爲自己會什麼讀心術,就能夠猜對所有人的心思!”笑夠了雪月靈一邊用手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淚,一邊回頭得意洋洋的對年輕人笑道:“我雖然不會讀心術,但我卻明白讀心術是怎麼回事,少在我面前賣弄!”

“這麼說我還是班門弄斧了!”名叫天霖的年輕人由怒轉喜,笑吟吟的走上前在雪月靈旁邊坐下,饒有興趣的逗她問:“那你說說,讀心術到底是怎麼個原理,我的萬事通小才女?”

“想考我?”雪月靈不屑的歪着頭看了天霖一眼,把屁股往旁邊挪了挪,慢悠悠的咬了一口草莓小蛋糕,從容不迫的品嚐過後,這才慢聲細語的說:“你難不倒我的,讀心術其實並不玄妙,無非是利用魔力探察對方情感波動罷了,在交談的同時感知對方的情緒變化,判斷對方所說的究竟是不是事實,這樣就可以判斷出對方心中的所思所想。讀心術在觀察力敏銳、思維縝密、判斷和推理能力強的人手中是無價之寶,要是到了某些沒有判斷力的人手裡,那可是暴殄天物啊!”說着別有深意的瞟了天霖一眼,天霖笑眯眯的看着她,對她的嘲諷沒有絲毫的不滿,因爲他能讀出生性頑皮的她此時心中的得意與開心,他喜歡看她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刁蠻樣子,耍耍小無賴,他覺得這個時候的她最爲可愛。

“一會吃完飯,你們就要去格蘭丁堡了吧?我陪你們一起去,好不好?”他胳膊肘撐着桌子,手掌託着腦袋,側着身子饒有興趣的看着她吃東西,笑容可掬的問。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格蘭丁堡?”雪月靈擡頭看了他一眼,眉宇間閃過一絲驚奇,但她很快便恢復了常態,哼道:“我知道了,你一定又去騷擾雨瑤,從她那裡套出來的話!”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你就說要不要我陪你去吧!”

“隨你便,腿長在你的身上,我管得了麼!”雪月靈看也不看他一眼,輕聲的咕噥了一句。天霖聞言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知道,她心裡其實是願意他相伴同行的。

“天霖閣下,您能跟我們一起去當然好,但是亨特尼斯閣下知道嗎?”剛剛入座的雨瑤看了看兩人,目光落在天霖的臉上,天霖輕輕的點了點頭,答道:“我已經跟他說過了,他也答應了,一會你們吃完飯,我們一起去向他辭行。”雨瑤聽後微微點頭,低下頭靜靜地吃東西,沒有再說話。

早餐後,三人收拾好行李,一起去亨特尼斯的書房向他辭行,年逾七十的亨特尼斯此時也已鬚髮花白,但面色紅潤,精神飽滿,身材挺拔而結實。自從愛妻歐瑞女公爵雪琪離世後,亨特尼斯便向國王申請不再擔任瓊雲的領主,希望返回象牙塔閉門靜修,國王楓翎理解他的心情,封其子狄恩侯爵冰藍爲瓊雲公爵,亨特尼斯則回到了象牙塔,幫助身體欠佳的康斯坦丁·諾蘭大師主持象牙塔的事務。

看到三個年輕人進來,老人敏銳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雪月靈和雨瑤兩手空空,天霖自己揹着兩個包裹,這安排當然是雪月靈的傑作。

“準備好了,那我們走吧,我陪你們去碼頭。”亨特尼斯攬着雪月靈瘦弱的肩膀,一邊絮絮叨叨的叮嚀着一邊走出書房,雨瑤和天霖跟隨在他們兩側。他語重心長的在雪月靈耳邊叮嚀着:“雪鶯,這次是你第一次單獨出遠門,原本你父親不在,我是不應該讓你去的,但是你父親他一時半會回不來,你又好多年沒有回去看你母親了,我也理解你的思念之情。你已經十七歲了,是大姑娘了,對於魔法的修爲也已經爐火純青,是該自己出去走走的時候了。只是有一點,你要記住,出門在外不能任性,有什麼事情要多和夥伴商量,注意安全,明白嗎?”雪月靈滿口答應,但亨特尼斯顯然並不滿意,他知道小丫頭一貫口是心非,所以仍然嘮嘮叨叨的叮囑了一路。

直到一行人到達瓊雲碼頭,將要登船的時候,亨特尼斯從身上掏出一封信,悄悄的交到雪月靈手中,小聲說:“這是給國王陛下的密信,本應由你父親跑一趟,但等他回來要耽擱太多時間,所以我把它交給你,你到格蘭丁堡拜祭過媽媽,順道去一趟海音斯特姆,到王宮去見陛下,一定要親手將信交給他。事關重大,路上一定要保管好,切記,切記!”雪月靈看了一眼老人家肅穆的神情,鄭重的點點頭,將信貼身收好,和兩個同伴辭別亨特尼斯,登上了前往格蘭丁堡的船。

送走了雪月靈,亨特尼斯返回了象牙塔。一轉眼到了傍晚時分,他正在書房中靜靜地讀書,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亨特尼斯皺了皺眉頭,用略顯反感的語氣說了聲:“請進!”

一個高級魔法師從外面衝進了屋裡,在他的書桌前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閣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慌什麼?慢慢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亨特尼斯冷冷的看了一眼魔法師臉上驚惶的表情,語氣中透出微微的責備。魔法師卻絲毫沒有改變,心慌意亂的說:“剛剛從悲哀沼澤傳來了消息,發生了十分可怕的事情,諾蘭大師請你去商量對策,這是灰精靈送來的信件!”

悲哀沼澤?亨特尼斯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那裡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自從最後的魔石被毀滅,整個大陸已經平靜了好多年,連吸血鬼都沒有再出現過,會有什麼事情如此惹人大驚小怪。

當他將魔法師遞過來的信展開時,他的心情還沉浸在輕鬆與疑惑中,但是當他看完這封不長的信,整個人從椅子上霍然而起,臉色陰沉的如同暴風雨來臨時的天空,他向着魔法師招招手,向着書房外走去,剛走了兩步,他忽然回頭問:“除此以外,有沒有其他的消息,它們有沒有進入王國的國境?”

“我來的時候好像有人剛剛送去了新的消息,我只聽到幾句,好像它們已經侵入了伊丁境內,目前伊丁守備隊已經進入戰爭狀態,我們必須儘快採取措施,否則它們很快就會滲透入王國全境……”魔法師憂心如焚的答道。

“糟了……”亨特尼斯揮手打斷了魔法師的話,他清楚地意識到,三個剛剛被自己送走的年輕人所要面臨的,將會是何種的浩劫,他必須想辦法,爲他們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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