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靈的到來令琳玲剛剛趨於平靜的心緒再掀波瀾,她忘不了女孩兒敵視的眼神,那比她之前想象的都要讓她恐懼,那對如劍一般的目光似乎就是從紫月的眼眸中透出,而不是她的女兒。
兩個人的初遇,女孩兒冷淡而又沉默,完全不像琳玲之前從其他人口中聽到的那樣活潑熱情,甚至連她的父親都無法讓她開心起來。雖然後來從櫻的口中聽到了關於她和她的愛人之間發生了一些痛苦的事,但琳玲明顯的感到,少女的不悅並非因爲她自己的心事,而是由於她親眼撞見的那一幕。
回到自己所住的木屋,琳玲心神不寧的在桌旁坐下,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擔心事情的發展會因爲少女的意外出現而變得難以收拾,她會不會爲此跟她的父親發生爭吵?會不會逼迫她的父親與自己一刀兩斷?琳玲覺得,她也許會親手將自己從烽冥俠的心頭徹底抹去,就像她抹去烽冥俠手腕上那道深深地傷口,不留一絲形跡。
她在屋裡坐立不安,爲自己是否應該去向雪月靈解釋一切而思慮良久。
與烽冥俠的一番短暫的交談,讓她長久苦悶的心得到了一絲安慰,她忽然感覺,其實自己不必要去爭奪紫月在他心中遺留的領地,只要他能夠給自己分出一絲空隙,給自己一份哥哥對妹妹似的關愛與呵護,也就夠了。這麼多年,她獨自面對一切,心底所需要的,不過是一聲鼓勵與問候,他的真摯已然打動了她,不須再去奢求與執着。
她不希望自己再給烽冥俠帶來什麼苦惱,她深知女兒是他的心頭肉,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如果雪月靈因爲她與父親發生任何的不愉快,都會讓她陷入自責與痛苦,她希望能夠和她說清一切,避免發生誤會。
但另一方面,她又在擔心自己貿然去找雪月靈會給她留下欲蓋彌彰的印象,會把事情變得更糟。少女的心是敏感的,尤其是在她剛剛遭遇情變的時候,又撞見父親和另外一個女子相擁而泣,她原本就對母親無比敬愛的心,必然感到憤憤不平。琳玲怕自己的行動會畫蛇添足,越描越黑。
就在她猶豫不決,彷徨無措之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琳玲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是誰?”
“殿下,我是雪月靈,我想和您聊聊,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
少女的聲音聽上去平靜而謙恭,反倒讓琳玲產生了強烈的不安,她在這個時候主動地來找自己,顯然是有備而來,她想要說什麼?是來試探,還是來警告,又或者,是來勸說甚至是威逼?
不論如何,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琳玲的預料,她只能強打精神,來會一會這個傳說中的少女。
她打開房門,將女孩兒讓進屋裡,站在門口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隱約有一種錯覺,似乎那個背影隨時會回過頭來,露出紫月的臉。她在心裡嘲笑自己膽小怕事,還未開口卻已經落於下風。
“您特意來找我,想和我說點兒什麼呢?”她走到圓桌旁,在雪月靈對面坐下,故作平靜地問。
她看到少女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不慌不忙的說:“殿下,您也許對我不熟悉,但我對您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無論是在我年幼的時候,還是在象牙塔的時候,我都聽說過很多關於您的事情,因此我也一直很希望能夠有機會見一見您。”
少女的語氣中帶着晚輩對長輩的謙卑與尊敬,琳玲卻隱約聽出了一絲絃外之音,她拿不準是自己多心還是對方話裡有話,但她總覺得,自己當年的那段經歷從一些人口中傳入少女的耳中,多半不會是什麼光彩的事。
“是嗎?我也聽說過不少關於您的事情,許多人都在我面前誇讚過您的聰穎與努力,還有許多令人驕傲的成績呢!”她竭力裝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試圖用稱讚的方式來擋住對方可能到來的攻擊,並拉近兩人的關係。
“我做的那些,都是作爲一個處於學習中的孩子所應該做的,大家太過譽了。相比我媽媽生前所做的一切,實在不值一提。”少女圓潤的小臉兒上露出一抹恬淡的微笑,同時飽含期待的望着琳玲,問:“您是我媽媽生前的戰友,我相信您對於她的瞭解比我還要深刻,您一定也會同意我這樣說吧?”
琳玲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笑,少女的問話讓她左右爲難,要表示認同,就等於否認自己剛纔的稱讚,還會顯得自己虛僞不實;若表示反對,她又實在難以做到,畢竟事實擺在那裡,沒有人可以否定紫月的功績,若要強行讚美雪月靈更勝一籌,豈不更顯虛僞?
“您說的當然有一定道理,但時過境遷,未來總是你們下一代人的,相信你們是會創造出更多更優異的成績的,不能夠把自己籠罩在上一輩的光環下,妄自菲薄啊!”
琳玲模棱兩可的回答,並不能讓雪月靈滿意,她不慌不忙的反駁了對方的觀點:“我並沒有妄自菲薄,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雖然如您所說,未來可能會更加光輝燦爛,但並不等於我們可以淡忘前人的偉大成績,如果沒有他們,恐怕也沒有現在的我們了。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媽媽曾經還救過您的命,您應該沒有忘記吧?”
此言一出,琳玲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窘迫不已,雪月靈提起此事無疑戳中了她的痛處,她訕笑着點了點頭,侷促不安的思索着如何把話題轉開。
但雪月靈卻緊追不捨,大有窮追猛打之勢:“所以,在我心裡,媽媽的地位是無可取代的,雖然我一直在追逐媽媽的足跡,但我並不認爲我能夠超越她。同樣的,也沒有人能夠替代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她永遠都是我最親愛最偉大的媽媽,唯一的媽媽……”
聽着雪月靈情真意切的話,琳玲的心早已涼了半截,少女看似平和的態度實際上包含着強烈的挑釁意味,她正在明確的向琳玲宣告:沒有人可以替代我母親的位置,誰都別想那樣做!
後面的交談,琳玲始終神不守舍。待到送走了雪月靈,她的心中已是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她甚至在最後關頭沒有勇氣向少女澄清一切,因爲對方沒有提及她與烽冥俠之間的任何事,只是旁敲側擊的向她發出警告,此時的她如果捅破這層窗戶紙,反倒有些做賊心虛的意味了。
“你怎麼了?那女孩兒是誰?”
正準備關門進屋的琳玲,循聲看到摩音關切的臉,她輕輕的嘆息一聲,把剛纔的事告訴了他。摩音看了看她憂鬱的神色,好奇地問:“你就被那女孩兒的幾句話,弄得如此憂愁?到底是那孩子與衆不同,還是你自己的心思太重?”
“你沒有看到她對我說話時的樣子,”琳玲搖頭嘆息,雪月靈貌似謙遜卻充滿敵意的眼神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她大概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再讓她見到我和她的父親有任何親密的舉動,我想她一定會憤然採取行動來阻止我接近她的父親。”
“你真的這樣認爲嗎?”摩音的嘴角流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他拍了拍琳玲的肩膀,輕聲安慰:“如果那女孩兒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信心十足,她就不會跑到這裡來,對你說這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