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靈聽了一言不發,默默地轉過身伸手一邊解開自己的領口,一邊去解他長袍的帶子,天霖愣了一下,問:“你幹什麼?”
“你不是不相信嗎?那我們就試試好了,反正我這幾天也想了很多,我早晚都是你的人……”她賭氣似的撅着小嘴,彎彎的柳眉輕輕蹙起,懊悔的自顧自咕噥着:“我真傻,剛纔幹嘛要告訴你,直接把你騙上牀,水晶不就是我的了嗎?”
天霖望着她低頭自言自語,用手輕輕的挑起她的下巴,裝模作樣的笑道:“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他本想借機用讀心術探探她的虛實,不料正碰上雪月靈凌厲的目光,不禁心頭一凜,連忙把目光移開。
“哎,反正你的就是我的,而我連人都是你的,又何分彼此呢?”雪月靈見他表情凝重,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於是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把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嬌聲問:“你應該不會辜負我吧?親愛的?”
“那當然,那當然!這你可以放心,我發誓,如果我動一動背叛你的念頭,我就被四分五裂不得全屍!”天霖連忙大聲的賭咒發誓。
雪月靈用玉指按住他的嘴脣,搖頭道:“不准你發這樣的毒誓,我相信你,我們還要一起享受幸福的未來呢!”
她的言語漸漸柔軟下來,脣齒之間飄散出少女只對情人表露的濃情蜜意,情不自禁的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
雖然現實的殘酷無法改變,但少女的心卻如向日葵般,無時無刻不向往着溫暖的陽光,在這個寧靜的午後,她願意從他嬌寵的懷抱中汲取些許幸福的味道,她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她還是情願用這短暫的欺騙換取一些愛的溫暖與甘甜,滋潤自己冰冷枯乾的心靈,只有這樣,她才能在甜蜜的夢幻醒來後,有勇氣直面殘酷的現實。
此時此刻,雪月靈多麼希望自己現在不是身處紅巖城,而是置身於象牙塔,多麼希望外面的天空不是陰雲密佈,而是萬里晴空,多麼希望面前的天霖不是一心只想統治整個天下的魔王,而是象牙塔中初遇的那個幽默風趣,總在不經意間將她逗得笑靨如花的大哥哥……
看着她緊緊倚靠着自己肩膀的小臉兒上洋溢出的幸福,目光穿過少女修長濃密的彎彎睫毛,停留在她天空一般純澈清泠的眼眸中,霎那間,天霖讀到了濃重的依戀與眷念,他的心被這極爲強烈的愛戀之情重重的撞擊了一下,劇烈的顫抖起來,這感覺比從前他讀到的任何一次都強烈,這最真摯最強烈的愛意,是絕無虛假的。
在從悲哀沼澤重逢後的一個月後,天霖第一次在心裡告訴自己,她是深愛着自己的,是值得信賴的,他願意去相信她,相信她心中那團熱烈的情感火焰。
在那之後,天霖再也沒有向雪月靈提過親密的要求,偶爾的親吻也只是情感交流的方式,他時刻告誡自己,不能和雪月靈過分親近,他可不想自己的力量被一點兒一點兒的吸入她的體內,最後徹底失去水晶。
他並不急於佔有雪月靈,因爲他知道,只要他還擁有死亡水晶,擁有這極端強勢的力量與地位,她就不會離他而去,她心中熾熱的火焰便不會熄滅,就像她自己說的,終有一天,她會是他的。他蓬勃的野心讓他在面對女色時,可以拒絕誘惑,把握自己,爲了他夢想中的帝國,他可以無視天理,也可以泯滅人慾。
……
此後的日子,似乎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天霖對雪月靈依然疼愛體貼,雪月靈也繼續扮演着她乖巧聽話的小公主和小甜心,而沙林則按照雪月靈設定的進攻計劃,下達了命令。
突襲部隊出征後,按照沙林的預計,大概在第四天就可以到達預定地點,亡靈們不眠不休的行動能力是人類軍隊所無法比擬的。因此沙林率領主力兵團預先到達紅巖丘陵邊境,在魯因邊境守備隊的據點附近秘密駐紮下來,摩拳擦掌,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與此同時,遠在後方紅巖城中的雪月靈,卻享受着她難得的悠閒自在,她慵懶的倒在陽臺門口的躺椅之中,旁邊陽臺的獨腳桌上放着幾本厚厚的書,現在的她似乎並沒有心思看書,因爲亡靈的陰雲籠罩着紅巖城,一如她憂鬱的心情。
她暗自盤算着,天霖在前線的軍隊應該已經傷亡殆盡了,她現在只需要等待天霖自己來找她,讓她將自己的計劃繼續進行下去。該做的準備已經做完了,此時的她感到了深深地疲憊,從進入紅巖城,她就夜以繼日的準備着她的計劃,即使是在象牙塔苦讀的日子,她也沒有感覺過如此的疲勞。
現在,她終於可以躺在躺椅上享受一會兒短暫而難得的寧靜了,但一些人的臉卻在她腦海中閃過,她開始懷念那些在象牙塔無憂無慮的日子,懷念那些曾經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
雨瑤、馬蒂、銘淵、洛克先生,還有疼愛她的姨母姨父,慈愛、幽默而又嚴格的亨特尼斯閣下,溫柔睿智的櫻夫人,以及她深愛的父親。
也許,還有那個曾經在她心中聰明可靠、體貼入微的天霖,她真希望現在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有一天夢會醒來,一切都會復原,她的親情,她的友情,還有她那份已經消亡的愛情……
望着外面烏雲密佈的灰暗天空,想着無人可以傾訴的憂鬱心事,心中的惆悵不知不覺化作一首縈繞淡淡憂傷的歌,從她粉潤的脣間柔聲飄散:
透明夜,
冷寞寂寥,
誰人又知曉,
半倚斜簾伊人嘆,
芳心爲誰眺九霄?
澄淨月,
映照心田,
凝眸望月影,
遙問遠方我的情,
幾時得近你夢縈?
風輕搖,
星光殘照,
垂首嘆微涼,
又是一夜孤寂夢,
凱歌何日伴君還?
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了,不用問雪月靈也能聽出那煩亂的腳步聲是誰,也知道是什麼讓他如此心煩意亂,她一動不動的躺着,彷彿睡着了一般,來人走到她身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從氣息上可以聽出,他努力的使心情平靜下來,輕輕的拍了拍雪月靈的肩膀,說:“喂,親愛的,醒一醒,醒醒……”
“啊?我怎麼睡着了……”雪月靈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從躺椅上坐起來,悄悄瞥了一眼天霖,天霖一副垂頭喪氣、坐立不安的樣子,雪月靈暗自猜測,這種心情之下,他應該是沒有心思用讀心術來窺探自己,於是放心大膽的坐直身子望着他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沙林剛剛送來的消息,我們的計劃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天霖氣急敗壞的走到陽臺邊,手扶着欄杆說:“奇襲的部隊似乎沒有產生任何的效果,鬼知道那幫廢物在幹什麼!魯因邊境敵人的軍力異常強大,不僅是軍方的部隊,還有大量的驅魔師,一定是象牙塔那幫混蛋!”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對這個結果,雪月靈毫不驚訝,象牙塔調集驅魔師來協助防禦是必然的,不僅是驅魔師,應該還會有聖騎士團的參與,這些人對於亡靈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至於奇襲部隊,精靈們的行動讓雪月靈非常滿意,乾淨利落不留活口,也讓她因此擺脫了被天霖懷疑的可能。但她仍然裝作無比驚訝和擔憂的樣子,追問沙林所率領的主力部隊的處境。
“沙林的軍隊攻打了三天,軍力已經摺損大半,連一寸土地也沒有拿下來!”天霖說着,狠狠的一拳打在欄杆上,雕花的木質欄杆被他一拳打得支離破碎,而他的手上也留下了幾條血痕。
“親愛的彆着急,”雪月靈連忙上前抓住他受傷的手,順勢緊緊擁住他,勸慰並鼓勵他:“我們還會有別的辦法的,我想那些守備隊的駐軍,不論是驅魔師還是士兵,他們終究是人類,他們也會死,也會受傷,他們死後就會轉而成爲亡靈,成爲我們的士兵。所以,我們應該堅持下去,也許他們已經堅持不住,只要再發動幾次攻擊,他們就會潰敗了呢?”
“你的意思是?”天霖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回過頭來凝望着雪月靈的臉,表情中洋溢着殷切的期望,雪月靈臉上堅定的表情和充滿信心的凝視感染了他,將他心中因挫折而傾塌的傲慢與自負重新構築起來。
他聽到雪月靈說:“用你的力量,召喚出新的部隊,派往前線,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可能在毫無後援的情況下輕易地取得勝利,而新的援軍會讓敵人驚恐並喪失意志,而我們的軍隊是永遠不會感到恐懼的,一支不會恐懼的軍隊,終究會取得勝利的,不是嗎?我的陛下?”
雪月靈的話重新點燃了天霖心頭火光微弱的火炬,沒錯,亡靈的軍隊是不會恐懼的,而人類卻會陷入恐懼並意志消沉,只要源源不斷的派遣援軍前往增援,人類一定會潰敗,他欣慰的吻了雪月靈一下,匆匆的離開了她的房間,奔向修築在紅巖城中心廣場上的祭壇,他要去那裡召喚大量的亡靈,增援前線的沙林。
望着興沖沖走掉的天霖,雪月靈坐在原地默默咀嚼着自己爲他帶來的希望,她從中嚐出的不是快樂,而是悲哀。
天霖並不知道,她送給他的其實是披着希望外衣的毀滅。雖然天霖的罪行無法原諒,雖然已經決定要狠下心爲他設下陷阱,但生性敏感的雪月靈仍不免從中品味出一縷苦澀,這種被最信任的人出賣的感覺,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沉重的打擊。
如果可以,雪月靈善良的心不願意成爲陷害者。她很希望自己能像媽媽那樣狠下心去做這一切,可她不是紫月,她沒有紫月堅硬冰冷的心殼,一直以來她都在真誠熱心的幫助別人,而現在她所要做的,卻是欺騙與矇蔽。
在某個深夜,她會輕聲的問自己,當自己用欺詐的手段矇騙天霖,設下一個又一個圈套,利用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自己與他的不同,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