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攸寧聞言,微微蹙眉,道:“妹妹此言差矣,鍾寧亦是父皇之子,理應爲父皇分憂,從前是他年幼,性子又軟弱,從不曾委派他任何事情,可如今他已越發大了,給他些差事也是應當的。”
宛湘寧眉梢一揚:“若給他些可有可無的差事,倒也罷了,只是接待一國之君,怎麼算都輪不到他罷。兄長才是啓國唯一的儲君,難道他連這點事都不懂嗎?還是說,他根本存了一些不該有的念頭?”
宛攸寧輕笑:“我曉得妹妹是爲我着想,只是這次,想是妹妹多慮了。我們與他本就是骨肉同胞,相互扶持一下也是應當的。”
宛湘寧氣結,但轉念一想,他們當時確實未曾將宛鍾寧放在心上,根本想不到他會有如此的狼子野心,尤其是她這位生性善良的哥哥,甚至還在爲宛鍾寧而歡喜。想到此處,她自知無論說甚麼,宛攸寧都聽不進去,便轉身背對着他,輕嘆了口氣,悶悶低聲道:“兄長放心,凡是屬於你的,我就算拼盡全力,也不許旁人奪走半分!”
宛攸寧並未聽清楚她的話語,只道她又像從前那樣看輕宛鍾寧,只好脾氣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罷了,別多想了,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說罷,他便轉身開門緩緩離去了。
暮春時節,柳絮楊花滿院,宛攸寧揚眸看去,似花還似非花,濛濛亂撲人面,倒叫人平添一縷愁緒。他本以爲院中無人,便肆意前行,不想竟猛地撞到了甚麼,只聽見一聲輕呼,伴隨着書冊散落之聲,一個小小的身影摔倒在地。
宛攸寧大驚,忙低眸看去,見是一位清麗少女,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
宛攸寧身邊的小太監小馬大驚,忙上前一步走到他身邊:“殿下您沒事吧?”見宛攸寧微微搖頭後,方看着那依舊在地上的少女,皺着眉頭道:“這是誰呀?怎麼走路不長眼睛?可是大公主身邊的宮女兒?”
鬱青青本是來給宛瑤寧送佛經的,但她也曉得宛湘寧正在寶光閣中,便在院中猶豫是否應該進去,本就神思恍惚,如今又被宛攸寧一撞,心裡更是亂成了一團,再一聽那小太監尖利的聲音,唬了一跳,忙跪地行禮:“臣女鬱青青參加太子殿下,方纔唐突了殿下,臣女罪該萬死!”
宛攸寧擡手虛扶一把,柔聲道:“不怨你,方纔是我沒看見你,可撞疼了?”
鬱青青俯首:“有勞殿下掛懷,臣女不疼。”
宛攸寧道:“那你免禮吧,在寺中不比宮裡,不必總行大禮。”
鬱青青應是,旋即起身。
宛攸寧見兩冊經書散落在他腳下,便附身拾了起來一看,一冊是《地藏經》,另一冊是《楞嚴經》,翻開看了一眼,見那自己清秀灑脫,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便隨口問道:“這經書可是你的?”
鬱青青躬身應道:“回太子殿下,三公主說皇太后鳳體有恙,想親自抄寫幾冊佛教爲她祈福,只可惜她事務繁多,實在無暇抄經,臣女便替她抄了這兩卷,如今正要給她送去。”
宛攸寧頷首:“倒是她有心了。”說罷,他便將經書合上,平平整整地遞給鬱青青。
鬱青青雙手接過,低聲道:“謝太子殿下。”
宛攸寧凝眸看過去,纖纖玉指柔,皓腕凝霜雪,不由得一愣神,心神一恍,竟有點慌。
鬱青青本擡步欲走,又想起宛瑤寧並不在寶光閣中,又停步回身,輕道:“臣女友一事相求,不知殿下可否應允?”
宛攸寧回過神來,心神漸穩,方道:“你說。”
鬱青青手捧經書,緩緩道:“此經書本該由臣女親手奉於三公主,只是如今她並不在寶光閣中,臣女有要事需趕回驃騎將軍府,因此無法在寺中久候,請殿下隨意派個小公公,代轉交一下,不知可否?”
宛攸寧奇道:“沈將軍即將帶兵出征,你一個小女子有何要事?總不會是要隨他出徵吧?”
鬱青青正色道:“正是。”
宛攸寧啞然,再細看她,見她年事尚幼、身量纖纖,不禁有些好笑:“難道你也能上陣殺敵嗎?”
鬱青青擡眸看他,福身一禮:“殿下有所不知,臣女生父本是沈將軍麾下副將,征戰沙場數年,臣女亦是在軍營中出生的,後來雖拜將軍爲義父,在將軍府中亦被當做小姐對待,卻對習武之事從未疏忽,”邊說着,她將右手手掌微微伸出,示意宛攸寧去看。宛攸寧順勢一看,只見她雪白的掌上,虎口處有幾個殷紅的繭子,看樣子是長期操練兵器而來的,耳邊又聽鬱青青道:“臣女承先父遺志,自幼立志於沙場報國,這次便要隨義父去了。”
“這……”宛攸寧愕然,不想這小小的女子竟有此心,對她竟有些佩服。
鬱青青在寺中待了這些時日,對於齊夫人的表心思,自然心知肚明,也曉得她與沈君琰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心已成灰。因此,當得知沈建勳奉旨出征時,她便去求了他許久,終於得到他的同意,讓她隨軍去邊境看一看她父親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她便想着,邊塞風沙狂,總能將她的鬱結的心思吹得開闊一些,就算不幸葬身他鄉,也好過眼睜睜地看着沈君琰與宛湘寧鳳燭長明。
不等宛攸寧回答,鬱青青便將經書塞到小馬手中,轉身跑了出去。
倒是宛攸寧,立在原地,對着她的背影,怔怔看了許久。
方纔在院中發生的事情,碰巧被瑾蕙撞見了,她便回屋一五一十地對宛湘寧說了。
宛湘寧聽了,倒也沒說甚麼,只輕輕嘆了嘆,從前便知,鬱青青確實是位可以隨軍出征的英武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