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湘寧靜靜立在原地,恍了好一會兒,方纔穩下了心神,擡眸看着瑾蘭,輕聲道:“我這裡得知了此消息,太子宮自然也會得知,只怕鬱青青已經瘋了,那邊想必已是亂成了一團。”
瑾蘭暗忖,也知她說得自有道理,心內亦慌,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瑾蕙亦在一旁不敢應聲。
反倒是一直未曾開言的小宮女瑾芯,微一福身,道:“公主何不去坤月宮去同皇后娘娘商量一番?”
宛湘寧一怔,側眸看她,恍悟道:“如此甚好,我竟沒有想到。”
瑾芯微微一笑,輕聲道:“公主關心則亂,只怕心緒已亂,一時之間亂了分寸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奴婢斗膽,想勸公主一句,如今的情形,着急並無多大用處,倒不如冷靜下來,細想一下,該如何保住將軍府纔好。”
宛湘寧應道:“你說的極是。”
瑾蘭、瑾蕙對視一眼,心內暗忖,倒是從未想到,這個小丫頭長大了,不僅越發嬌俏了,膽識竟也越發好了,再一瞥眼,見瑾芯又低垂下了眸子,又如往日一般,謙卑恭謹,將一張俏臉隱了起來。
宛湘寧拿定了主意,帶着瑾蘭、瑾蕙與瑾芯出了毓秀宮,一路往坤月宮去了。
進了坤月宮,才知蘇皇后已將今日的晨昏定省免了,獨自在東暖閣裡等着她了。
見她進來,蘇皇后勉強笑了笑,喚她過來坐在身邊,憂心忡忡地道:“方纔,你父皇已派御林軍去將軍府抓人了。”
宛湘寧聽了,心又涼了半截,上次押送沈建勳入宮受審,所派之人爲與他一向交好的林正合,說明在父皇心中尚給他留了幾分餘地,並未真正將他當做欽犯看待。而如今,父皇卻直接派出了御林軍,只怕事情就沒有那麼樂觀了。
蘇皇后見她不語,又道:“難道,從前是我們看錯了沈建勳嗎?”
“不是!”宛湘寧猛地擡頭看着她,皺着眉頭道:“不會的,母后。沈將軍忠肝義膽,絕對不會做出叛國逆君之事的,”邊說着,她又柔下了聲音,倚在蘇皇后身邊,道:“母后,昨日沈貴妃之言,母后已聽到了,她字字句句,不但直指沈將軍,甚至將兄長也牽扯其中。若是沈將軍的罪名一旦坐實,兄長定也會被父皇猜忌,到時我們母女,只怕也沒有甚麼好日子過了。”
這一點,蘇皇后亦想到了,只是如今聽女兒說了出來,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形勢不妙了。
母女兩個坐了一會兒,宛攸寧便帶着鬱青青一同來了,滿面惶急,見到宛湘寧便道:“我方纔還去毓秀宮尋你,原來你早已到了這裡。”
宛湘寧點了點頭,側眸看着鬱青青,見她眸子通紅腫脹,顯然已是哭過的樣子,便柔聲寬慰道:“你且莫急,我們再想想法子,父皇不會如此絕情的。”
蘇皇后見她柔聲安慰一個小太監,正在訝異,又仔細看了看,見那小太監容貌清麗,眉目如畫,又想起從前傳入她耳邊的謠言,猜到她便是沈建勳的義女鬱青青,微一蹙眉,倒也無暇顧及這些,便沒有做聲。
又過了一會兒,坤月宮的掌事太監張由快步跑了進來,行禮後稟道:“啓稟娘娘,沈將軍已被御林軍押解入宮,如今已在去正德殿的路上了。”
鬱青青一聽,眼眶又泛了紅,微微皺着眉頭,眼淚幾乎要滴落下來,擡眸看着宛攸寧道:“殿下,這可如何是好?我義父會不會有事?”
宛攸寧心內一亂,側眸看了看蘇皇后,只見她輕輕搖了搖頭,又低垂下了眸子,卻又始終禁不住鬱青青一副淚光濛濛的可憐模樣,看着她道:“罷了,你與母后、湘兒在此稍候,我去正德殿看一看,替沈將軍求一求情罷。”
鬱青青連連點頭,低聲道:“多謝殿下。”
宛攸寧笑笑,便轉身出了門。
宛湘寧心知此時不該任由他去正德殿摻和,卻又理解他心中所想,自是阻攔不得,便只嘆了口氣,命宮人搬了椅子過來,讓鬱青青坐在一旁稍候。
事情的發展卻遠不如她們想的那般樂觀,看了裴滿隆的親筆信後,乾德帝勃然大怒,口稱沈建勳爲“逆臣賊子”,不顧他的申辯,直接命御林軍將他投入了天牢之中。宛攸寧出列爲他求情,不過說了幾句話,卻讓乾德帝更加惱怒,不但出言大加斥責,更是讓他禁足太子宮,暫時不得外出。宛攸寧還來不及回坤月宮交代一聲,便直接被押送回了太子宮。
得到消息後,蘇皇后面色有些蒼白,右手將白玉茶盞攥得緊緊的,跌坐在錦榻上,口中喃喃道:“攸兒不過爲沈將軍求了幾句情罷了,陛下竟給瞭如此重的責罰,難道真的是對他心生猜忌了嗎?”
宛湘寧見了,走到蘇皇后身邊坐下,伸手將白玉茶盞從她手中取出,柔聲寬慰道:“母后放心,父皇再生氣,兄長總是他的親生兒子,虎毒不食子,相信用不了幾天,他就會將兄長放出來了。”
這一番話,不過是用來安慰蘇皇后的罷了,其實宛湘寧自己心內也是沉甸甸的,她在前世可是親眼見到過乾德帝是如何在宛鍾寧的刻意安排之下誤會了宛攸寧,又是如何任由宛攸寧最後慘死在太子宮中的,心內當即的隱隱作痛。
只是,如今這一世,宛鍾寧還未出手,宛攸寧便被沈貴妃與裴滿出雲害到了如此境地,倒是讓她始料未及的。
安慰了蘇皇后幾句,宛湘寧便帶着鬱青青離了坤月宮,先乘着軟轎去太子宮看了看,果然見太子宮已被御林軍團團圍住,不過走近了幾步,便有領兵的御林軍首領走過來,恭謹行禮,道:“公主恕罪,陛下嚴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太子宮。”
宛湘寧看着他,輕輕笑了笑,柔聲道:“我奉母后之名,來爲兄長送些點心,請大人行個方便。”
那首領眨了眨眼睛,細忖了一會兒,依舊不放行,只恭謹道:“請公主莫要爲難微臣,此事若被皇上知道了,只怕微臣也會性命不保。請公主還是回寢宮歇息去罷。”
宛湘寧微微蹙眉,卻也無計可施,只好同鬱青青一起轉身離開。
上了軟轎,瑾蘭上前問道:“公主,可是要回毓秀宮去?”
宛湘寧低眸忖了一會兒,應道:“不了,先去暢安宮一趟。”
瑾蘭知她心情抑鬱,不敢多問,躬身應是,便讓擡轎的宦官掉了個頭,一路往暢安宮裡去了。
進了暢安宮的大門,便聽見幾聲清脆的嬉笑聲,兩個小小的身影飛快地跑了過來,當先的一個一頭栽進了她的懷裡,奶聲奶氣地笑着道:“大姐姐,你可有空過來看看佳兒了。”
宛湘寧輕輕一笑,低頭問道:“佳兒想我了?”
宛佳寧擡起頭來,用力點了點頭,脆生生道:“我一直想去毓秀宮裡找姐姐頑,只是母親不許,說姐姐近來忙得很,不讓我去找你。”
宛湘寧輕輕笑,輕輕拍了拍她的額頭,道:“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嘛。”
沈君宜立在一旁,雖也想上前與宛湘寧親近,卻終究有些懼怕。他比宛佳寧終究大了一歲,雖也是不懂事,卻比她信息許多,這些日子,宮女們口中所傳的風言風語也被他聽進了耳中,小小的孩子並不曉得大人們的爭鬥,卻也知道母親做了不好的事情,生怕宛湘寧責怪,便躊躇立在一旁不敢上前。
宛湘寧見了,伸手將他扯進了懷裡,並不說話,只輕輕在他後背拍了拍,便起身對兩個孩子道:“姐姐還有事想去找和嬪娘娘說話,你們先自己玩着,過會兒事情了了,我再來陪你們玩。”
兩個孩子清脆地應了,便手拉着手一起跑遠了。
鬱青青見了,上前一步,輕聲問道:“公主心裡,不怨恨君宜嗎?”
宛湘寧輕輕笑,道:“我若怨恨,也是裴滿出雲,怨恨孩子作甚麼?他才幾歲,哪裡就懂得這些了?”
鬱青青垂眸,輕輕點了點頭,不再開言,跟着宛湘寧一同走進了長寧殿。
和嬪見宛湘寧進來,忙起身迎了上來,拉住宛湘寧的手,柔聲寬慰道:“你莫要太着急了,我們再想想辦法,許還有別的辦法的。”
宛湘寧看着她微微一笑,同她一起在明窗下的錦榻上坐了,輕聲問道:“我今日來,是有件事情想問問娘娘。”
和嬪道:“何事?你且說來。”
宛湘寧點了點頭,道:“前些日子,佳兒染疾,在她清醒之後,娘娘定是問過她去過哪些地方、吃過甚麼吃食吧?”
和嬪輕輕一笑,點了點頭,應道:“自然是問過的。只不過佳兒頑皮,總愛亂跑,有些也記不清了,無非就是在暢安宮與御花園裡頑頑。至於吃過的吃食,她倒是對我說過,除了暢安宮內日日備着的點心之外,有次在御花園遇見二公主,吃了一小碗她給的乳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