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北疆邊境的驚心動魄,京城之中卻顯得極爲平靜。
坤月宮西配殿內,蘇皇后與宛湘寧一一看着朝中重臣送來的自家女兒或侄女的畫像。每幅畫像中皆是一位妙齡少女,環肥燕瘦,各有特點,自小長在宮裡見過各色佳人的宛湘寧,也不禁覺得有些挑花了眼。
蘇皇后緩緩從中抽出一張,仔細端詳了一番,道:“前幾日,沈貴妃對你父皇說,刑部侍郎崔浩之女崔錦若相貌、德才皆很出衆,應是太子的良配。你父皇聽了,竟還當了真,專門派高公公過來,讓我多留意一下那位崔姑娘。”
宛湘寧輕哼一聲,並不言語。前世,那崔浩是宛鍾寧奪位的得力助手,而他那不成器的兒子娶了宛瑤寧,沒想到了如今,他們一家還是陰魂不散。此話是從沈貴妃口中說出,也就是說她已經與宛鍾寧沆瀣一氣,想必是因她只有宛儷寧一個女兒,便將希望都寄託在宛鍾寧身上了罷。不過她也曉得蘇皇后一向不喜歡沈貴妃,自然不會考慮她的建議,便只瞟了那畫像一眼,嗤笑了一聲,道:“依我看,這姑娘生的倒是不錯,只是一臉狐媚像,不像是母儀天下之人。”
蘇皇后聽着,笑得甚是滿意,自己的女兒果然最懂她的心。
宛湘寧又道:“那沈貴妃出身不高,入宮前沒見過甚麼世面,自然不懂何爲母儀天下,眼光不佳倒也不怪她。”
蘇皇后笑笑:“你這丫頭,又胡言亂語,沈貴妃好歹是你的長輩,豈可如此無禮?”話中雖有責備之意,語調中則帶了一絲寵溺。若是旁的公主,對貴妃做如此說法,自然是不妥,可宛湘寧與她們不同,一向深得乾德帝寵愛,漫說沈貴妃聽不到,就算她就在這殿中,想來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因此,宛湘寧聽了,也就笑笑罷了。
蘇皇后與宛湘寧挑挑選選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選出了右丞相的孫女、參知政事的女兒、禮部尚書的侄女這三個稍稍閤眼緣的姑娘作爲候選,便寫了個名單交到了正德殿中乾德帝的手中。
乾德帝掃了一眼,並未見到崔浩之女,但因此事由皇后全權做主,也並沒有多問。
煙外柳絲湖外水,山眉澹碧月眉黃。
七夕之夜,明月高懸,旁邊點綴着點點閃耀的星光。碧池之中花燈搖曳,長街之上皆是清歌曼舞、倩影翩躚,盛裝的女子們攜手而行、巧笑嫣然,整個京城都陷入一片歡聲笑語之中。
宮城之內,坤月宮的庭院內已擺好了一張紅木長案,案上放置了茶、酒、水果、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又有鮮花幾朵,以紅紙束好插於瓶中,花前又放着小香爐一個。蘇皇后身穿深青色五彩翟紋的禮服,衣領、衣袂、衣裾皆以紅色雲龍紋樣鑲飾,頭戴鳳冠迎風端坐正中,攜宛湘寧共迎佳客。
待各家的夫人、姑娘們悉數到來之後,蘇皇后便起身帶着大家一起與案前焚香禮拜、共拜織女。隨後,大家又一起圍坐在案邊,面朝天上閃爍依然的織女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了閒話。
皓月當空,乳白色的光暈淡淡的氤氳在它周圍,微風輕拂,庭院中幾抹倩影在風中衣袂翩躚,如夢似幻,進入了更像是人間的仙境。衆人皆知此次夜宴的目的,盛裝打扮的姑娘們更像是如臨大敵一般,一言一行皆不敢怠慢,都盼着能被皇后與公主相中,若能得太子正妃之位,便可保得全家的榮華不衰。
就在此時,坤月宮的大宮女芳苓匆匆進來,蘇皇后有些疑惑,芳苓本該在宮門外迎接客人的,怎麼竟突然回到坤月宮來?而且,一向穩重的她竟還走得如此匆忙?
芳苓徑直來到蘇皇后身側,俯首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蘇皇后頓時臉色大變,擡眸看着她道:“此事蹊蹺,速去稟報皇上。”
衆人皆不明所以,不知皇后爲何如此慌張。
而一直坐在蘇皇后身側的宛湘寧,則將方纔芳苓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娘娘,宮門口有頂小轎過來,並未攜帶腰牌,奴婢去攔,他們卻說是北遼公主芳駕到此,帶了北遼大王的親筆書信,亦是來坤月宮赴七夕之宴的。”
北遼的清莬公主原定於八月入京,而如今不過才七月初七便到了,真是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宛湘寧不禁有些疑惑,難道她們也得到七夕選妃的消息,特地提前入京的嗎?
乾德帝得知後,亦是大驚,卻又無法拒絕她入宮,只得讓高榮引着她也到了坤月宮來。
“北遼清莬公主到!”
隨着高榮的喝唱,席中的夫人、姑娘們面面相覷,不想竟還有個番邦公主在此。
就在衆人愣神之時,一個嫣紅的嬌小身影緩緩而至。
衆人看去,見那番邦公主身着胭脂紅色長袍,內套同色百褶羅裙,腰間金絲翔鳳腰帶束起,腳蹬皁色長靴,頭梳寶髻,戴鎏金銀冠,一頭秀髮編作小辮垂於腰間,盡顯嬌俏。再看她的面容,不同於啓國女子的溫柔端莊,清莬公主的眉目中帶了一絲英氣,濃膚色略有些深,若仔細看竟也十分標緻,只是眸子中隱含桀驁之氣,讓席間的貴婦嬌女們不由得帶了些敵意。她的身後跟了兩名異族裝扮的侍女,緩緩而至,倒也有一國公主的氣度。
那清莬公主倒也知禮,徑直到了蘇皇后座下,單手扶肩,行了北遼的大禮:“耶律清莬參見皇后娘娘,見過琅華公主。”
蘇皇后勉強笑了笑,微一擡手,道:“公主不必多禮,遠道而來,想來是辛苦了。”
耶律清莬起身,爽朗笑道:“不辛苦,只是怕誤了娘娘的七夕夜宴,便走得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