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軍爺,你們的艙房在下面,要去休息休息嘛?”說話的大漢前襟敞開着,鼓鼓的肌肉都露在了外面,臉上雖然是滿臉笑容,張統領就是感覺到了一絲……輕蔑,就好像在汴京和趙家軍比試的時候,那些邊關來的戰將看他們的神情。
“張統領,大夥也累了,去卸了甲休息休息,在海上還要些時日。”程嘉在二樓的走廊上道。
“好,兄弟們,下去休息休息。”張統領這纔回頭道。
他話音未落,那些已經站不住的禁軍們已經鬆懈下來,有的更是坐在了甲板上。
看了看雖然四散在甲板四周,但是始終身姿筆挺的‘水手’,程嘉心裡搖搖頭,然後極目望了去。
船已經駛出杭州灣,極目遠眺之處都是茫茫大海,偶爾有些小島點綴其中,有海鳥翱翔,浪花翻涌,海風吹在面上,便帶了絲涼意。
隨從們在船員的帶領下,按照單子被安排進了自己的艙室,半雪和書案就去打掃給自家主人的艙室。
“出了舟山羣島,就走遠離海岸線的航線。”凌清羽對丁冬道。
“是。”
從舵室出來,凌清羽手中扶着桅杆,爬上了船頭,海風將她腦後束成馬尾的長髮吹拂而起,寬大的綢褲也飄然欲飛一樣。
海風迎面吹來,似乎將這些時日的鬱氣也吹散開去,凌清羽便笑着跳下了船頭,一擡頭,正和二樓那兩人打了個照面。
www. тт κan. C○ “他們在我的房間前面幹嘛?”凌清羽低聲問燕三。
“要趕他們走?”燕三也低聲道。
“出了舟山羣島先。”凌清羽低聲說完,就笑着往二樓走去。
“兩位不去休息休息?船到交趾可有一段時間,到時候這風景就會看得累了。”凌清羽笑道。
“嘉第一次看到如此寬廣之地,不着急。”程嘉也笑道。
王煊之卻是將她上下打量了又打量,然後道:“女子做此裝扮不妥吧?”
“王大人,在這裡,我是舟師還有船長。”凌清羽淡淡的回道,然後推開了艙門。
程嘉沒有任何猶豫的就跟着她進了船長室,然後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王煊之愣了下,也跟了進去,見到那船長室的樣子,眉頭不覺微微一皺。
船長室的桌子上攤了一張海圖,凌清羽見二人都進來,便將海圖一卷,道:“蘇姆,弄點水來。”
那海圖,程嘉進來的時候瞟到一眼,心裡是微微一驚,那海圖上面的疆域之廣,描繪之細,就算是他博覽羣書而且記憶超強,也沒有見過。
“公子公子。”半雪從樓上跑了下來,直衝進了船長室,眼睛在船長室裡面一轉,便道:“公子,奴婢這就將行李搬下來。”
室內幾人都是一愣,見那丫鬟轉身欲走,凌清羽笑道:“這位姑娘,你搬行李下來作甚?”
“是奴婢失禮了,奴婢謝謝凌當家的大量,將此主艙讓與我家公子。”半雪甜笑着微施一禮,道。然後轉身就走。
“王大人的丫鬟可真會說話啊。”凌清羽冷道。
王煊之的臉色微微一變,沉默片刻,剛欲說話,就聽見半雪在艙室外面叫道:“無禮!還不讓開!”
“船長室重地,閒雜人等一律不許進,擅闖者格殺勿論!你看不懂字嘛?”門外影十三冷冷的道。
半雪手裡抱着包袱,看着剛剛還讓她同行的艙門已經關上,而門前站着的兩個護衛已經長劍出鞘,其中一把還抵在了她的喉嚨上。
凌清羽起身踱出了艙室。
“凌姑娘,請你將主艙讓給公子!”劍尖還抵在喉嚨上,半雪卻是昂着頭道。
“你算哪根蔥?”凌清羽冷冷笑道,然後看了眼正從艙下跑上來的禁軍們,又掃了眼正四散在周邊的王家隨從。
王煊之的臉色有些黑,他並無意來佔凌清羽的地方,只是剛纔半雪出聲的時候,他忽然想看下凌清羽的反應,如若她真心相讓,他也是不會來住的,但是萬沒想到,凌清羽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不說,還直接釋放了敵意。
“你們想造反嗎?還不放開半雪姑娘!”樓下艙室裡的小吏們涌了出來,其中有人叫道。
“造反?”凌清羽冷笑道:“哦?造誰的反?”
程嘉站了起來,對王煊之道:“王大人!”
“你們幹什麼?”王煊之走出艙室,對半雪喝道:“滾回去!”
半雪一愣,可是看到王煊之眼睛裡面的怒火心裡頓時一驚,然後退後幾步,低頭道:“是,是奴婢的錯,請凌姑娘原諒。”然後眼角滾落了幾顆淚珠,緩緩退回到三樓。
那半雪的姿色秀美,又是如此可憐之態,剛上來的人這麼一看,第一直覺就是兩個女人的戰爭,凌清羽欺負了半雪。看向凌清羽的眼神便帶了些東西。
看着那些人猶猶豫豫的散去,凌清羽眼角挑了挑,轉身回艙。
“程兄,我先去休息了。”王煊之對程嘉一拱手,從凌清羽身邊直直走過。
程嘉有些擔憂的看向凌清羽,這船上王家人並不少,她現在如此敵對,並不算明智。
“程嘉。”凌清羽對他笑道:“這裡面,哪些人是你的?”
程嘉一愣,道:“現在還未出大周境內。”
“哼,只要到了海上,”凌清羽坐在了軟靠上,輕笑道:“那就是我凌清羽的天下了。”
她隨意的坐在那軟靠上,陽光從舷窗照進來,在她身後打了層光暈,臉上的笑意帶着絕對的自信和張狂。程嘉的心一動,然後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半雪姑娘?大人是說要我們船到廣州附近才動手,現在就做,會不會早了些?”
“她竟然敢如此怠慢侮辱公子,怎麼能夠再忍受,不過就是一些烏合之衆,難道你們還解決不了?”
“如此,我們聽半雪姑娘的。”
“三爺,是倚劍山莊的劍狂劍癡,還有紅梅閣的一點梅,傾天樓的東流水。”影十匆匆走進船長室對燕三道。
“王家還真是捨得花錢啊。”燕三冷冷的道。
“他們很厲害?”凌清羽擡頭問道。
“放心。”燕三笑着揉了揉她頭。在風神號上,不管來了誰,他都會保證她有囂張的權利,自由自在無所顧忌所向無敵的凌清羽纔是那個真正的凌清羽。
“程大人啊,這船上不對啊。”張統領身材高大,擠在程嘉這小小的艙房很是不適,不時挪動下屁股。
“怎麼了?”程嘉坐在牀上,沒法子,這小艙房就一牀一桌一椅。
“你也知道,我是剛被派過來帶這一軍的,下面三個隊長都是跟着王家走的,我覺得他們要鬧事情。”張統領苦着臉道。
“他們想奪船?”程嘉的臉色沉了沉,道。
“我估摸着是,我手下一個隊長跟我說,他們也找過他,說是王家自己也帶了舟師和水手,這船上的人都殺了都沒關係。”張統領繼續苦着臉道。
程嘉的拳頭一下握緊,原來這纔是王家的目的,他們根本沒打算平和的出去,而是直接將凌家的船搶了,怎麼能這樣的膽大妄爲!
“這船可真是艘好船,我那隊長說,他們王家的那些人都讚不絕口,說有了這船,還怕番外的貿易跑不起來?”張統領唸叨道。
程嘉不覺冷笑,打的真是好主意,只是,他們準備如何處理他程嘉呢?只怕是打算先下手,人都殺了,然後再扣上一個謀逆之罪,到時候自己不從都得從了。
“不過,我給你說啊,程大人,我覺得,這風神號的人可沒那麼好惹,只怕那王家人要吃癟。”張統領左右看了下,湊近了些,悄聲道。
“怎麼說?”程嘉問道。
“怎麼說呢。”張統領摸摸頭,道:“我就覺得他們不是普通水手,他們身上有股子殺氣,沒有經歷過沙場的人是不可能有的。”
“張統領,如若到時候有衝突,就算不幫風神號上的人,你們也不能幫王家的人。可以嘛?”程嘉盯着張統領道。
“知道了,其實俺也看不慣他們的作法,這不是搶劫嘛!”張統領連忙點頭。
晚間時分,風神號已經駛出舟山羣島。
風神號上也飄起了飯香。
外面海風輕拂,夕陽斜照,凌清羽便將飯桌擺在了外面平臺上,然後果不其然的,程嘉和王煊之也來了。
桌上的菜式不多,卻完全夠三個人吃,程嘉便笑道:“當家的有心了。”
王煊之默默落座,臉上的表情也溫和起來,道:“我帶有好酒來,此時風景正好,不若小酌幾杯?”
他話音未落,半雪已經挽起衣袖,落出雪白的纖手,將酒壺和酒杯擺上桌子,又親手斟了三杯酒,放置於三人面前。
凌清羽笑着看了半雪一眼,然後道:“不好意思,我沾不得酒。”
半雪的手一滯,聲音便帶上了哽咽,道:“凌姑娘還生半雪的氣嘛?”
“生氣?我沒空生氣。”凌清羽拿起碗,道。
“如若你是怕這酒有問題,那我先喝。”王煊之拿起了她面前那杯酒,一干而就,道。
“我是真不能喝。”凌清羽微微皺眉,道。
王煊之不說話,只是自己拿起酒壺連倒三杯酒,都是一干而就,然後道:“算我給你賠禮了。”
王煊之的臉上沒有這些天一直掛着的冷然,而是帶了些真誠,讓凌清羽一時晃了下神,只好端起一杯酒,道:“我只希望安然送你們到地方,海上兇險,兩位都是能爲民請命的好官。好吧,我喝一口,再多可真不行了。”說着,抿了一小口酒。
“公子從來不跟人敬酒,姑娘這也……”半雪在旁邊撅着嘴道。
程嘉拿過凌清羽手中的酒杯,笑道:“既然如此,嘉便代當家的喝了這杯吧。”
程嘉酒杯剛舉到嘴邊,卻被凌清羽一手按住,望着半雪笑道:“半雪姑娘,你那臉色可不大好。”
程嘉和王煊之不覺側頭看去,果然見到半雪臉上還未消去的蒼白。
“王公子,不如這杯酒你也喝了吧。”凌清羽從程嘉手上拿過酒杯遞給王煊之。
“好!”王煊之接過酒杯就要入口,卻是被半雪一手打落,叫道:“不可,公子。”見王煊之詫然的望過來,忙道:“公子今日已經喝得夠多了,不能再喝了。”
看了看甲板上陸陸續續走上來散步的全部武裝的禁軍,凌清羽笑道:“如此,那還是我來喝吧。”
“不可。”程嘉着急叫了聲,卻沒有擋住凌清羽從王煊之手上拿過酒杯,然後倒入口中。
“裡面有什麼?”程嘉怒然回頭,對半雪喝道。
看着半雪臉上綻放出鮮花般的笑容,程嘉的心彷彿沉到了谷底,一把抓住了王煊之,道:“叫她交出解藥!”
“解藥?”王煊之有些懵,轉頭看想半雪,道:“你做了什麼?”
“公子,您不用擔心,這艘船馬上就是我們的了,屬下定將安全護送您到番外。”從樓上緩緩走下的一個王煊之隨從笑道。
而從樓上樓下,也走來四個人,白衣手持長劍的雙胞胎,紅衣眉間描了一支紅梅的青年,還有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
在佈菜的謝三郎和蘇姆後退開去,三個黑衣少年也從凌清羽身後迎了出來,手中長劍帶出森森寒光。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王煊之怒道。這次帶來的隨從,除了小廝是他自己的,其他的都是父親和大哥配給的,他一直知道家裡有養死士和武林高手,也知道這次帶的人裡面有哪些人,但是他們不是應該保護他的安危嗎?爲何現在要對凌清羽動手。
“這個賤人對公子如此不敬,又侮辱過小姐,相爺有令,斬殺於風神號上,而風神號,自然要歸王家所有。”半雪陰森森的道。
“毒是在酒裡還是在杯子上?”站於凌清羽背後的燕三低頭問道。
“估計應該是在杯子上,不過酒裡可能也有。”凌清羽笑道。
半雪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卻是硬着脖子道:“賤人的確夠膽量,死到臨頭還能說笑。”
燕三將酒壺拿起,倒了杯酒在酒杯裡,然後下一刻,人就到了半雪身邊,將她下巴一扣,滿杯酒就倒進了她嘴裡,然後雙手用力一合,讓那酒液下到喉嚨,再用力一捏,將那下巴捏碎。
他做完這一切,也不過是衆人眼前一花的時間,半雪袖中的短劍剛出來一半,酒就已經被灌了下去,不覺捂着嘴巴,到身上去掏荷包拿解藥。
凌清羽看着她抖抖索索的去拿解藥,然後看向那甲板上已經聚集起來武器出鞘的禁軍,道:“現在放下武器可以饒你們不死,否則,格殺勿論!”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威嚴的穿透力,讓甲板上的禁軍都是一愣,然後就發現剛纔還四散在周圍的那些水手們一個個的抗着大刀圍攏了過來。